“轰!”
刺骨的冰寒顷刻间席卷了叶枯全身,无边的黑暗似是散了些许,不再是一片死寂,泛出了粼粼微光,有无数冰冷的东西从他身上一冲而过。
是水,是一条地下暗河,叶枯急坠而下的身形似一枚炮弹,笔直的射向暗河之底,但这条暗河一如这塌陷形成的深渊一般,同样是深不见底,至少叶枯是没有能探见河底,他堪堪止住了身形,同每个正常人一样,向着水面浮去。
这条暗河在地底这无边的黑暗中闪着妖异的微光,犹如一团团萤火虫编织而成的丝带,水流湍急,不知流向何方。
“哗!”
叶枯破水而出,他只随波逐流,被冲向那不知其止的远方,他甩了甩头,抬手在脸上一抹,只睁开眼的瞬间,他便彻彻底底地失了神。
此景入目,似是有一颗炸弹在叶枯脑中炸开,耳畔嗡嗡作响。
上下两方,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空空荡荡,在这浓的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却有一条天河横过,宛如银龙游于天际之上,出于九幽之中!
而叶枯,正身处这一条银龙之中!
他只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哪里是什么底下暗河,它似是幽冥之水,又似是天河,上无依,下无靠,飘荡在空中,无声无息,无始无终,它从黑暗中来,又要往愈发深邃的黑暗中去!
他便是这条天河中唯一的生灵。水流虽是湍急,裹挟着他冲向远方,但就是这般湍急之水,却不闻其丁点儿声响,一片寂静,是死一般的寂静,叶枯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或许还有黑暗中那隐隐约约,只似是错觉般地低语。
“天哪,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样一条……一条大河?”
叶枯浮在水面上,震撼不已,心绪激荡,久久不能平息,只看着这片无比壮观的大景,不知如何启齿。
“噗通噗通”
终于,这片沉寂的黑暗中,除了叶枯那恒定的呼吸声之外,又有了别的声响。
似是有什么东西坠入了水中,一如之前从坠入深渊中的他,叶枯一个猛子扎入河中,运足目力,循着记忆里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道天河上似是有什么东西阻隔了视线,无论目力如何,唯有在一定的距离之内才能看的清楚,再远处,便是一片朦朦胧胧,灰扑扑的,只能依稀见到天河之水不绝,连入那幽深的黑暗之中。
叶枯这次运气不差,坠河之物是几块大石头,正好在能看清的范围之内,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几块大石头沉了下去,其下坠之势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如利箭般,笔直的射向那片不可见的黑暗中。
“这条河,有底吗?若是有,它这‘底’又会在哪,若是没有……”
思及此处,叶枯不敢在河水中久留,赶忙是向上浮去。
钻出水面,叶枯将那冰凉的河水浇在脸上,他一直都在随波逐流,骑乘着这道底下的天河而行,不知到了何处。
此时,那股封禁了阴阳玄气的力量已然消失,阴阳池中不再有迷蒙雾气氤氲,黑白两池中又有活水涌动,只那一块残铜却又不见了踪影,若叶枯记得不差,它此前该是从这一口阴阳池中浮出的才是,但这一口池子里却又没有它的踪影。
好在,这一道飘荡在空中的大河中并没有什么危险,有了真气做依仗,一个凡骨九品的修士想要长时间浮在水面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枯只浮在河水中,待他一身修为尽复,便欲踏空而上,只这一想要从河水中脱身而出,便只感觉身体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饶是他费尽了力气,也只将身子向上拔了几寸,这一口气一泄,就又沉了下来,做了无用功。
这一下又回到河中,许是因为之前身体沉重的缘故,叶枯只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不像是在被这急流推着走,更像是空中飘着一般。
“这条河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冥河吧?”
叶枯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曾经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世间有一条冥河,横在那不知名的幽深之中,无论活物还是死物,只要坠入其中,便永世不得脱身,只能随波逐流,飘向那不知名的生命尽头。
只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滑稽的念头,曲屏山脉是有些不凡,这的确不假,但若说那一条冥河会流经此地,还会只如此简单地便被他撞击,那也太过儿戏了。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便是因为无人见得。
冰冷刺骨的水流刺激着叶枯的肌肤,好在这水流中的寒意穿不透真气结出的屏障,他摸索着,在这条寂静无声的天河之中以阴阳玄气撑出了一道光幕,辟出了一块无水区域。
“咦,那是……”
这时,忽有一根细长之物从上流的那片朦胧中飘了出来,叶枯定睛一看,那东西底部被削尖了,竟是葵婆婆的那一根惊惶木拐杖!
按道理来说,这一根拐杖在那黑雾化作泥沼之时便陷了下来,是在就还落在了这河中之中,该是在叶枯前面才对,此时却不知为何,落在了他的后面,不偏不倚地向着他飘了过来。
叶枯不敢大意,是怕那葵婆婆又留下了什么后手,有阴阳生于指上,他一把抓住了这根惊惶木拐杖,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
眼下那葵婆婆已是身死道消,她留在这一根拐杖中的精神印记也在渐渐消亡,惊惶木便成了无主之物,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叶枯便在这拐杖中种下了自己的精神印记。
“看不出来,这老妖婆真是大度,还给我留了遗产。”得了这一段惊惶木,叶枯心情自是不坏,不无好笑地这么想着。
惊惶木的珍贵之处,除了其表面生出的大道纹理,还在于其能储藏神识。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修士将神识寄于这惊惶木中与放在魂海中没有丝毫差别,依然是能做到如臂使指,相当于是变相地拓宽了魂海,还藏下了许多变数。
只如此,出于谨慎,叶枯送出一缕神识进入这惊惶木之中,为的是再细察一番,但见这惊惶木的顶部不知何时崩出了一道裂口,这裂口平整而光滑,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开的一般,而绝不是在坠落时磕裂的。
况且惊惶木本身材质就是坚硬无比,几可与初步祭炼后的金铁比肩,方才那地坑塌陷,与这惊惶木一道坠下的无非是一些乱石碎石而已。
叶枯摩挲着这道裂口,目光不由得顺着奔涌的激流,逆流而上,落在了上游的那片迷蒙黑暗之中,脸上神色有些凝重。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只以为自我之后就只有几块碎石掉下来,现在看来,那片黑暗不仅隔绝了视线,更是隔绝了声音,甚至是隔绝了一切的感知,就算是有东西坠入那片黑暗中,我也不会知晓。”
只是那片黑暗,或说这前后两片黑暗中究竟藏着什么?又是什么能将惊惶木斩裂,分出一道明镜般的切口?
一切都不得而知。叶枯无法逆流而上,是水流太急,更是在这悬空的天河之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推着他,推着这河中的一切只能向前奔涌,而绝不允许溯流而上。
身处这一道天河之中,四周的黑暗是层次分明的,包围着天河的黑暗是空寂无边的,漆黑一片,那种黑暗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丝毫生机,而在天河上下游两端的黑暗则是迷迷蒙蒙的,像是一层层被黑色的薄纱笼了,透出一股深邃与幽深的意味来。
黑暗四合,像是来到了永恒未知之处,只有那源源不绝淌过叶枯身旁的水流在提醒着:他仍被河水裹着,一往无前。
只如此,日月不现,昼夜不交,岁月不知,许是过了只有一瞬,或是只过了一天,亦或是一旬,一月,一季,一年,叶枯没有这个闲心去计时,他只在这片以黑白阴阳玄气撑出的光幕中冥想,是要时刻维持这真气不散,又同时以真气贯通经脉,勤修不辍。
“嗯?”
突然,叶枯再次睁开了眼睛,是他察觉出了水流的变化,一如手中这根惊惶木拐杖飘过来时一般。
“是要到出口了吗?”叶枯心中升起一丝希冀,也是这一股希冀,驱使着他浮出水面,向下游望去。
让他失望的是,前方仍只有一片茫茫,近处是不知疲倦,日以继夜奔涌的河水,远处则是万年不变的迷蒙黑暗。
不见天日,亦不见出路,叶枯转过身子,向着上游望去,心中一跳,只见到清澈的河水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团黑影,随着水流涌动,那黑影便不住地扭曲,拉成一道狭长的影子。
叶枯眯了眯眼睛,潜回了天河之中。
不似手中的这根惊惶木拐杖,那一团黑影浮在河中,虽也在飘着,但却飘的极慢,几如龟爬一般,叶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团黑影,看着它渐渐地靠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