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螃蟹要挑捏起来满壳的,一捏下去壳子就瘪了下去的一定不肥。还可以把螃蟹举起来对着档口的钨丝灯泡照照,光线透过螃蟹两侧的壳尖,可以看出螃蟹肉是否长满了整个蟹壳。春节这会的螃蟹还是公的比较肥美,母蟹排卵产子后瘦了些。
这些都是以前原鹭的生父在时教她的。她的生父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人,在菜场买菜时常会被小商小贩哄蒙了,有时候拎着几个小贩口中打包票保肥的螃蟹回家,母亲切开一看却瘦得根本连肉都没有,这时父母就会在厨房里叮嗙地拌嘴。
一个抱怨买菜真买不来,另一个恼火了就说:以后菜都你买,我再也不管了。
吃的教训多了,原鹭的父亲竟也变成了挑螃蟹的好手,有时父亲带着原鹭上菜场买菜,就会跟原鹭说什么样的螃蟹准肥,什么样的螃蟹瘦得连做汤都嫌磕牙。
原鹭仔细地挑了十来个螃蟹,打算晚上清蒸两个,剩下的焖了放冰箱里冷藏,想吃了再拿出来热热后白切蘸姜丝酱油醋吃。
她带着满意的战利品从大妈堆里钻了出来,一见乔正岐还站在原地等她,得意地举着手里的螃蟹笑了起来。
“别的也不买了,医院里准给做上,咱们去吃早饭吧,陆家桥菜市口附近有家无锡的酸辣汤可正宗了,每回我打这块儿过都忍不住要去尝一口。”
乔正岐耸肩,说:“先把螃蟹放车里。”
乔正岐把她手里的螃蟹袋子接了过来,发现沉呼呼的,真不明白刚刚她那只小藕段似的胳膊是怎么冲着他举得那么高的。
原鹭把手上的水渍抖了抖,说:“幸亏多要了些冰块,路上耽搁了也不要紧。”
把螃蟹放到后备箱,原鹭熟门熟路地带着乔正岐去她说的那家酸辣汤店。
还不到六点,店里的生意就很好了,店家忙不开原鹭自己动手收拾了一张桌子出来,喊了两碗酸辣汤,又去隔壁的烧饼铺子买了两张梅菜烧饼回来。
烧饼打的招牌是缙云烧饼,做法却有着地道的北方风味。饼皮厚厚的,里面夹一层梅干菜肉泥馅儿,一口咬下去滚烫的梅干菜肉泥汁儿就彻底浸到了饼坯里去,烧饼上面的芝麻跟着簌簌地往下掉。这时候再喝上一口浓稠的酸辣汤,酸辣汤里的笋丝儿豆干软硬得当,让整碗汤显得料足劲儿够。
原鹭喜欢把油面筋最后泡到汤里,最后一口的筋道让整个早餐的味蕾盛宴彻底升华、完美落幕。
她在吃饱喝足后,觉得心里的那种舒坦都可以延伸到每一个脚趾头。
乔正岐很少见到有人会因为一顿八块钱的早饭满足得恍入无人之境,尽管他觉得原鹭的幸福感太过容易被充实,但也被感染得心情很愉悦,这顿早饭算是吃的津津有味。
她吃得比他快,一边等着他吃完,一边双手撑着下巴思绪飘远。
“你过完年回去么?”
“回美国?”
“是啊。”算起来他已经在国内呆了快两个月了,学校那边不用回去么?
乔正岐默了会,说:“这学期我休假,主要带着团队和G大进行科研立项,尽量带动两边的实验室交流。”
还是要回去的,原鹭把思绪拉了回来,看着他:“我一直觉得化学这东西害人,你看那么多的生化武器,那么多的食品安全问题,那么多的毒剂和危禁品,哈哈可能这是文科生的偏见,但是一看见你,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觉得它忽然也不那么可憎了,甚至还会觉得化学是一件严肃的事儿。”
乔正岐想,大约那是因为他给她很严肃的感觉吧。
“我也不觉得它是什么好东西,但一直在让它变好。”
原鹭格格笑着:“回头请你给我做几块肥皂,它就真变成好东西了。家里一直用洗手液,突然很想念那种用肥皂洗手的感觉,小时候用的柑子味儿的,可惜停产很久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找着一样的。”
“好。”
“真做啊?”
“嗯。”
原鹭觉得他纵容自己的时候特别真诚,特别不假思索,就连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也特别高大。这……是哥哥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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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原鹭卸了妆继续补回笼觉,定了个下午两点的闹钟,起来的时候太阳光已经不是早上那么微醺了,一拉开窗帘就看见Pony在楼下花园的草地上撒欢打滚。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下辈子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狗,卖萌、撒娇、贪吃、一根筋儿,也是不错。
原鹭裹了件摇粒绒的大袍子下楼,准备开始收拾螃蟹。
乔正岐已经在厨房里了,听见她下楼的声音,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桌上有鲜榨的蓝莓苹果汁儿,你喝了。”
原鹭一看,餐桌上还真有一杯杯口封着保鲜膜的果汁儿。
她一边撕开保鲜膜,一边把眼睛往乔正岐那边瞟。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怎么乔正岐收拾起灶头上的事来比她还要利落?螃蟹已经被他收拾得差不多了,刷干净了外壳,剁去了毛刺腿,就连姜丝都切得大小均匀长短一致。
原鹭喝了口果汁,走到厨房里,探出脖子往锅里看了看,水已经差不多要开了。
“螃蟹还行么?我挑的时候可仔细了。”
“还不错,切的时候腿上一刀下去青肉就满了出来。”
“要不你去歇歇?等螃蟹熟了我再喊你,咱们差不多三点半就出发,去医院路上如果堵车,再堵顶天儿六点之前也能到。”
乔正岐站在流理台前把姜丝先下到锅里,又倒了几勺的料酒,把螃蟹也放到快开的水里,才说:“我去挑几瓶低度数的果酒一起带过去。”
乔正岐出了厨房,原鹭风卷残云地收拾好了砧板和刀,连带着把灶头都里外擦了一遍。
Pony从院子里回来,毛上粘了一堆的干杂草,吐着舌头到原鹭身边套近乎。
原鹭一边笑恼,一边小声骂:“怎么滚成一个小脏球不去找乔正岐了?真是个小狗精,赖着我给你打理毛发,在外面野脏了才知道我的好处。”
原鹭把火调小让螃蟹在锅里焖着,然后把Pony抱了起来,坐到沙发上帮它细心地挑混杂在长毛里的杂草。
在这个家,她唠叨得最多的对象就是Pony,这家伙从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有些不对付,可偏偏无论一人一狗有多不对眼,原鹭承认这么多年和她共处时间最长的就是Pony。开心也好,伤心也罢,抱着只乖巧的小狗说说话,日子也变得好打发了。
帮它收拾完一身的杂草,Pony甩了甩身上的毛发,又变成了那个趾高气扬的高冷小狗,迫不及待地从原鹭怀里跳了下去,一股脑地跑上楼找乔正岐去了。
原鹭看着那个小旋风一样的背影,在心里暗骂这个小白眼狼,心里却跟哄孩子似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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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的路上,车流的速度堪比万里徒步,原鹭早有准备,在Pad里下了几集网剧打发时间,一个人在副驾上笑得东倒西歪。
乔正岐有些哭笑不得地问:“看什么呢?那么好笑。”
原鹭哈哈地捧着肚子,眼睛仍旧盯在屏幕上没挪开,随意地说:“一部神剧,太子妃升职记,这剧有毒,哈哈哈,五毛剧组穷得连演员裤子都买不起,哈哈哈,笑得我……”
乔正岐:……
原鹭觉得他肯定认为自己肤浅,也不理他,只说:“哈哈哈,你们这些大神学霸肯定不懂我们的笑点,拯救世界匡扶宇宙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该干嘛干嘛为娱乐事业搬砖添瓦。”
乔正岐皱了眉,不置可否地说:“你们?我们?”
原鹭:“是呀,你们、我们。”
乔正岐:“看来咱们要好好聊聊,得把革命友谊再升华一下。”
原鹭愣了一下,终于把眼睛屏幕上移开,古怪地看了一眼乔正岐,他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鬼吹灯里胡八一的经典语录,革命友谊再升华。
原鹭摇了摇头,觉得乔正岐才没那功夫了解什么网络用语,肯定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又哈哈哈地低下头去看剧了。
乔正岐无奈地瞟了眼窗外火树银花的灯光,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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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楼层的值班护士拥着原鹭,原鹭把事先准备的新年红包分给几个护士,又抽了几个包给平时护理老太太的保姆们。
保姆乐呵呵地接了红包,头一句话就是:“原小姐过年好呀,来年找个帅气优秀的男朋友,工作顺利,事事如意。”
原鹭自动忽略了前半句,微笑着说:“谢谢了,我奶奶今天怎么样?”
保姆说:“今天好着呢,前两天吃不了硬饭,今天一早起来就喊饿,我喂老太太吃稀粥她还不干,说嚼着没味儿,换了小半碗米饭全吃了。”
原鹭点点头,往病房里面走。
乔老太太正靠坐着和乔正岐说话。
原鹭看了眼病房里的几道年夜菜,让人把螃蟹拿去装盘。
“鹭鹭我刚又说你哥了,不像话,家里没人还要你一早去菜市场买菜,将就着吃点得了,奶奶又吃不了多少,你和你哥爱吃什么就点什么,没必要为了我闹那些功夫。”
原鹭走到老太太的床前,给她剥了个橘子:“温州来的瓯柑,苦却降火,过节这阵儿吃的油腻,去去火气。”
她撕了一片递给老太太,老太太磕了一口就说:“凉牙,这会儿吃什么都跟嚼蜡似的,没用咯。”
老太太自己起不了身,叫了保姆来,说:“把我床头柜抽屉里准备好的两个压岁包拿给他们。”
原鹭抿嘴笑了笑:“我都这么大了还有压岁钱拿。”
老太太皱了皱鼻子说:“你哥这么大我还照给呢,没成家就都还是孩子。”
话题有跑歪的危险,原鹭赶紧拉回来,说:“我爸妈今儿给您打电话了吗?他们公务在身回不来,等过完年才能回国,这不年夜饭还特地吩咐我一定要买几个活螃蟹上桌,您爱吃。”
为了让老太太宽心,原鹭就把螃蟹的功劳往乔父乔母身上推,好歹人不在,有份心意让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嘴上不松口,心里却还是高兴的,倔着说:“我稀罕你起个大清早给我买,才不稀罕是他们让你买的。”
原鹭笑着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