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
脆生生的呼唤声响起。
“诶。”流水般温和的声音回应着,“彻儿,正儿,铭儿,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好!””
“嗯....我们就比,谁先走到中间的台阶。”
这是早朝前的早晨,卯时,也就是五点到七点之间,天边将将破晓,第一缕天光照到即将入冬的汉王王宫上。
身材高大匀称,着龙纹玄色衮服,头戴冕旒面容俊朗的男人和高挑有致,着粟色曲褶长裙,戴成对发簪面容精致的女人陪着三个孩子走到一座宫殿的台阶前,在孩子们的欢笑中,他们划拳,剪刀石头布,赢一次往上踩一级。
“我输了。”
没一会儿。
陆大古抬头看着几米外踩着殿外台阶的中间平台的孩子,神情又温柔了些,带着身边两个孩子走上去,给作为胜利者的陆彻两颗糖,然后陆正、陆铭一人一颗。
“吃了糖要好好刷牙,知道么?”
““嗯!””
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把它吃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流淌起来。
“娘子。”
还剩两颗,他柔声呼唤。
然后大进靠近了些,上身前倾,眉眼含笑,张口作等待投喂状。
陆大古顺着她的意思,把糖块喂进她口中,大进掩嘴,嘴角带上一丝弧度,她此时的心情看上去格外地愉快。
接着他自己也吃了颗。
这是提纯工艺有所改良的糖。
制糖主流上是用甜菜和甘蔗两种植物为原料提取,制糖方法大同小异,无外乎洗涤原料、切丝、榨出糖汁、糖汁加热、添加石灰乳也就是熟石灰、加热至沸腾然后沉淀,取上部清液,蒸煮使其变浓,自然冷却凝结。
再使用分蜜机即得白糖,最后剩余的分蜜得红糖。
分蜜机的工作原理就是利用离心力把结晶的浓糖液甩到筛网上,让结晶留在筛网上,收集起来就是白砂糖,也就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
白糖既可以食用,也可以极大地提高炸药的威力。
可惜的是,春秋战国时代的现在,甜菜还未传入炎华,那要等到大约公元8至12世纪去了。
由是,近年来改良分蜜机的同时,陆大古他们还在育种改良炎华原产的甘蔗。
“娘子,我们走吧。”
“嗯。”
他弯下腰,指着不远处台阶下负责看护他们的空间士兵扮演的侍卫:
“要听他们的话,别到处乱跑明白吗?”
““明白!””
最后亲昵地揉了揉他们的发丝。
再踏上剩下的台阶,他们的神情陡然间严肃起来,一级级向上的同时,守卫宫殿的禁军目不斜视,站立的更笔直,在他们的感觉中,气压骤然降低了许多。
两人同这初生的汉国一样,好似一轮冉冉升起的大日。
自然万物也要服从顺昌逆亡的道理。
步入大殿后,大进在殿内屏风后的隔间中旁听,陆大古顺着通道,缓缓走进朝会的场所,腰间的玉佩和钢剑随着稳健有力的步伐发出细碎的交击声,他扶住汉剑剑柄,冕旒的阴影让周围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线条清晰的下颚,微微呡起的嘴唇,漆黑的眼瞳中隐隐倒映着点光,显示出他在思考什么。
“王上。”
礼官谒者连忙施礼。
陆大古坐上他的王位,姿态松弛靠住椅背,手掌垂下扶手。
和往常一样,视礼如无物:
寡人先平了晋,后灭齐,将那齐王一箭射死在荒野中,再灭了燕,又挥师北伐亲征赵国,顺手灭了魏,亲手把那赵王斩杀在殿中,到头来却要和这些冢中枯骨一样,受制于那些昔时旧王订立的繁文缛节?
荒谬!
“趋。”
他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臣下们,待文武入殿,站到指定的位置,礼官谒者曰:
“拜!”
““臣等,参见王上。””
他微微颔首:
“众爱卿平身。”
““谢王上。””
这时,礼官谒者再唱: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王上,臣有本奏。”
农部大员上前一步,行礼,呈上奏疏:
“赵、魏两地清丈田亩之事未行,农官稍有缺口,请,王上明察。”
和灭燕时一样,平定赵魏为汉国增加了几百万人的治理压力,汉国人口从1200余万骤然膨胀到1800万,让下面的人都忙碌起来。
这次,有了经验,奏章上已经写好了农部和工部的合作事宜,呈上奏疏更多的是在显示农部的功劳,留下工作痕迹,并把点人的工作让给作为上级的大古,让他显示自己的英明神武,也好让这份方案顺利通过。
汉国的官吏经验越来越丰富了。
陆大古翻阅奏章,合上:
“陈爱卿,此次官员人选,依然由你主责。”
“另拨沈季常、陶渊、严肃....”
一个个近几届科举中举的名字和几名因擅长种地被选拔的人才姓名从他口中吐出,接着他放下奏章,算是通过:
“你等应照此办理。”
“诺。”
再然后,刑部的工作,因为要同时对两个大区展开恢复秩序和清洗,他们请求增加配合工作的军队数量,陆大古准了,照例让他们放开手脚去干,从速清理障碍,不必因残余贵族、商人、地方豪强与民众混杂而害怕费时费力,国库和粮仓完全能支持几个部门的联合行动。
言及此处,他似是有意无意地过问了刑部和吏部几起涉及到官吏的案件,轻描淡写地从两个开始冒冷汗的人身上抽离视线,继续讲赵魏地区工作。
作为一大工作重点,他要求做好宣讲。
陆大古了解过,不像经历几年、十几年,适应了生活在健全法治体系内、接受了知识体系传播的汉国民众,这些新汉民生活的地方,还相对落后、原始,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上厕所只能在公厕、自家茅房,街头解决要挨鞭子,不知道为什么赌坊女闾全关了,不知道为什么亩制和种田的方法更改。
全新的一切使民众短时间内无所适从,引发了混乱,甚至让不少民众感到恐慌。
话到这里,放下最后一本奏疏,陆大古扫视下方,稍作停顿,看官员们在笏上写完工作笔记,说:
“照此办理。”
“七国血脉皆为汉人,日月所照皆为汉土,不得例外。”
““诺!””
接着,他缓缓地站起来。
在众官或是肃穆或是稍有慌乱的视线中,他轻笑:
“却是险些忘了件大事。”
而后命令道:
“喜、怒、乐,上前来。”
“王上。”
三人齐齐走出人群,下拜行礼。
“你们这些年,随寡人南征北战,却还没有姓氏,真是不该。”陆大古作回忆状,目光先向上,再向下,落到三人身上,“今日,正好把你们的姓氏定下来。”
以三人的地位,和陆古对礼的不屑,想要个姓,一句话的事,他们却好像忘了似得,倒算是默契了。
“喜,你从寡人的亲卫做起,初为伍长,后立战功升至将军,几次征战,常伴寡人左右,为我帐下士,出入卫我躬。,便赐姓为,卫。”
“怒,你近年来战功也不小,当年晋王无道官逼民反,义军中亦有你,诗经有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寡人从中取字,添上两笔,赐姓,粟。”
“你二人切记,勿忘当年西丘之志。”
““诺!””
“乐,北伐灭魏,你为头功,诛杀魏王于江城,该记上一笔,取江河入海,奋发不息的意思,赐姓为,江。”
三人互相看看,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激动,又一齐下拜:
““谢王上!””
正待听令起身,又听陆大古命令:
“来人,赐酒。”
“某当与某的三位将军共饮一杯。”
殿内的氛围一下子热络了不少,史官记录下了这个场景:汉王陆古站在王位前,笑着同台阶下的三人一起举杯。
不少文武官员跟着笑了———他们的王依然是当年那位带他们闯出生路的义军头领。
那位“天公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