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大古。”
她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露出笑容。
“嗯,我回来了。”他回以笑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茶,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她倒了杯水,递给渐渐走近的陆大古,看他呡了口清亮淡绿的茶水,眼眸一亮,嗅了嗅,再呡一口:
“好茶。”
茶香清新淡雅,回甘悠长醇厚,他品出来,这是上等的佳品,他们的茶农制茶技艺又进步了。
“和上次一样,在你回来之前,我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大进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见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微微眯起眼睛,“总而言之,你回来了就好。”
接着她示意身旁的座椅:
“坐下说吧,这次又在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呢?和我讲讲吧,慢慢说,不着急。”
“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先等等。”
他从怀里取出笔记本,小心地翻开其中一页夹层,取下来,在她好奇的眼光中递给她,她看到,那是用针线固定在纸页上的植株标本,它有略带肉质的须根,紫红与黄绿渐变的枝茎,那渐变的根茎支起的鳞片状叶子,拱卫着蓝紫色火焰般妖艳的花朵。
“我在那边发现了它,应该是这里没有的花种.....好看吗?”
大进把它捧在手中,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陆大古眼里的一丝丝期待和紧张。
“....噗嗤。”湛蓝的眼眸倒映着他的脸,弯出好看的弧度,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大进的神情一下子明媚起来,“好看。”
“那就好。”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我把花种带回来了,希望能种出来。”
和陆大古在石器时代建国,管理20万人,当“人王”的时候一样,因为她喜欢花,所以王宫里开辟了一片花园,当季节合适的时候,来自各个地方的植株会在那里争奇斗艳。
“哗啦。”
然后坐到她旁边,大古把笔记本翻到之前行军征战的路线图,将大大小小六十多座城市,展示给她看。
“和上次一样,我的战略目标是从一开始就在地形上占据优势,以这里为跳板,剑指赵国最富饶的两座城,完成攻城后,借助这两座城市,针对性地瘫痪掉赵国的经济、物资、人员运调能力,最后,我需要面对的只有赵国国都及其周边仍能聚集的武器和人手,而我们的部队,有先进的火药武器,较高的训练度,剩下的这些敌人不会构成威胁。”
接着,攻魏的路线图很简略,只有连成线的三座城。
“我把攻魏的任务交给乐,为了避免搞成某位校长那样的反向微操,我只让他按照这条战略路径行动,剩下的细节交给他自己操作。”
“正好也让我们的军官涨涨经验。”
现在汉国实行的,是募兵制,在固定的时节,向给个地区发出招兵名额,地区向民众发出通知,然后适龄青年报名参加选拔,通过简单的体检测试,如下蹲能否蹲到底,再从中挑走和名额相符的兵员。
第一期两年,询问本人是否继续在军队,如若留下,第二期三年,再次询问,第三期三年,总计最长八年。
这些兵员按兵龄有三个档次的每月军饷,退出服役也分三个档次给出优厚的安家费。
此外,这些兵员享有优先考入地方军校的资格,军校学成出来,最低百人长,最高伍佰长,逐级拔升。
在地方军校考核优异的,可以进入汉国国都的讲武堂。
这是最高级的军校,由陆大古本人担任名义上的校长。
“到目前为止教出的三期军官军事素质都合格了。”
后续再发现问题他会再调整。
“哗啦。”
陆大古讲完他的北伐大略,就到了大进和他开始政务交接,她首先拿出了对宋、楚防线的战报,和后续处理。
“这是....”“战俘运动会。”
战俘和汉军共同参与,公平公正,秉持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精神的体育竞赛。
他扫视完全文,笑了: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
“你做的很对啊。”
这是超出他的预计的事,大进自己拿定主意的决策。
俘虏投入建设改造,和秋季下旬释放部分老弱俘虏,显示出她的经济账也算得漂亮。
他已经看到了这些俘兵在以后攻宋、楚时发挥的作用———那些人大概率会战意全无,而在冷兵器时代,一开战对面一两成兵力就被裹挟着投降、逃跑,仗多半都不用打了。
然后她拿出一本本奏章,和他交接政务,包括最近一次科举。
和由陆大古本人担任名义上的校长的稷下学宫大学管理状况。
接着汉国三省六部。
大体框架参考大古老家历史线的隋朝往后,六部包括工部、农部、兵部、刑部、礼部、吏部,及额外设的民务部,三省,即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她一一与他讲完近期的事情脉络。
又拿出对他们直接负责的情报系统,本历史线最早的“特务”机构锦衣卫的情况,和大理寺正在审理的两起重大案件。
“接下来对赵魏地区的管理会给我们的吏治增加不小的压力。”
“嗯,打下来肯定要治理么。”
陆大古说:
“接下来我们需要休战五到六年时间,来整合内部,继续建设工业和农业,让我们的人民得到充分的休息。”
可不敢乱学秦始皇。
正在推进大一统的大古早先就和大进一起商讨过许多方案,这其中,必然就要参考秦汉经验,提到秦朝,就得提到它的武力。
秦朝最彻底的执行了军功制,开放晋升渠道,使秦人渴望战争,且秦朝尚“首功”,也就是说,他们按人头的数量计算战功,并要求,获得的人头必须超过己方的损失,否则不仅无功,还有罪,是以秦兵过处,就跟早期恐虐信徒献祭过似得。
在大古看来,这就是秦兵被称为“虎狼之师”的主因之一,和秦朝崩塌的祸根之一:
秦朝在公元前几百年搞出了菌郭主义。
而众所周知。
菌郭主义就像一辆卸了刹车的跑车。
只要条件齐备,你当然可以开着它上路,而且它跑得很快。
可什么时候停,在哪停,怎么停,多半就不是你说了算了。
至于秦始皇本人。
他仅仅用十年左右就完成了一统,让大一统、书同文、车同轨、财共用等理念进入人们的视野中,从这方面来说他是有功的,可他不体恤民力,战后大修长城、皇陵等工程,做得太急压榨的太狠,秦朝崩毁的时候,连老秦人都起来反抗,从这方面来说,他是有过的。
就此,陆大古穿越前还在互联网上和人争论过。
那些大肆鼓吹政哥的人只谈长城阻挡匈奴,而没有看到这些工程压得太紧的代价是什么,没有看到长城砖下埋尸骨,也没有看到严刑峻法带来的骊山70万刑徒.....他得到的结论是,那些人如果真有机会穿越当秦人,最好祈祷自己穿越的不是平民。
至于秦皇嬴政。
说他无功的人没有脑子,说他无过的人没有良心。
“.....好了。”
从文件堆里抬头往外看,已是夕阳薄暮。
“出去看看风景吧。”陆大古邀请身旁的伴侣,“来么?”
“嗯哼。”
于是两人结伴走入这恢宏宫殿的过道,踏上齐整的方砖,打碎的金辉撒在他们肩头,落日前的微风撩动发丝,沿途守卫的禁军目不斜视,站得笔直。
“和那时候一样呢。”
走着走着,到没有外人的地方,她突然展颜一笑。
“那时候?”
“石器时代的时候,你也是这样陪着我的。”她的脚步轻快少许,“有空的时候,我们就出去“巡查”。”
“这不是怕你无聊么。”
他的神情温和了些,对他来说,那是许许多多的片段,挤出些时间陪伴自己的助手不是什么难事......看大进的样子好像什么需要纪念的事情似得。
那不过是很晚的时候和大进一起做饭,尽可能掩饰自己的疲惫,陪她看夕阳坠落,在树上或者巨石上,少女在身旁看着他眼角的落日余晖消逝,然后没有光污染的时代的璀璨群星迫不及待地挤出云层倒映在眼中。
在她的脑中有诸多现代社会的常识,除了稍显稚嫩,力气大的出奇,她和二十一世纪的女子高中生没有什么区别。
但身处公元前8000年,那些“常识”都太遥远。
于是黑暗的夜晚,雷光划破夜空,她抱紧自己寻找一些安全感的时候,青年敲开屋门,点亮油灯,用并不高明的手法表演手影,或是讲些故事。
在无数次看到他笨拙地想要让自己安心之后。
她最深的记忆是两人一起试制出可能是全世界最早的饼干、面条和披萨,并不高明的手法,用的肉也柴,还有他找到将冬季的冰块储存到夏季的方法以后,带来的那碗野果酱冰沙,以及用来为她演奏音乐的一枚音质奇怪的骨笛。
“笨蛋。”
她忽而又笑。
陆大古愣了愣,露出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大进?”
“走了。”
大进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走上王宫的宫墙,眺望远处,夕阳正照着这座日益建设完善的国都,大片砖木混合建筑覆上瓦片的房屋取代夯土草棚,构成了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看不到头的壮观建筑群,建筑之间的街道种植着树木,它们秋季泛黄的叶片正在微风中摇曳,构成秩序井然的景观。
这是他们的建设成果。
她挨近了些,大古侧目看了看她,扶着墙垛,没有动。
撒在他们肩头的夕阳渐渐黯淡下去。
都城里亮起人造的灯光,有钟鼓敲响,告诉人们。
已经入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