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顺着后颈丝丝地灌进领口里,带来一股凉意,让青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百二十人的6X20方队里站直身姿,和他所在的方队一样站的整整齐齐的方队还有三个。
这里,是汉国西南边区,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生产建设队营地。
“拓。”“到!”
“坨。”“到!”
“适。”“到!”
点齐了人员,前面点名的百夫长合上手里的花名册,不远处五百长清了清嗓子,拍手示意所有人看他,抬起金属喇叭:
“二三子都到齐了,我就讲几个事。”
“第一,我又听到有的人说四连人不行———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是个大集体,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人讲这样的话,四连刚刚加入我们,二三子应该努力帮扶他们进步,而不是背后说闲话,毫无团队意识!”
刚才方队里的青年听得内心一阵复杂的翻涌:他是楚人,确切地说,和他同在一个方阵的,都是宋、楚攻汉战场上带回的俘兵。
“第二,这个季度,二三子工作完成的很好,上面的表扬下来了,这个月底有加餐。”
“第三,入冬以后不在室外训练,大家不要太松懈....完了!”
““哗啦啦啦啦———””
站在灰土夯成的平整大操场上的兵卒鼓起掌,然后听从各方队百夫长的指令列队解散,包括俘兵组成的四连。
青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分明很冷的天气,托身上穿的配发的羊毛大衣的福,他热的快冒汗。
现在是宋楚攻汉战争结束后的第二个月,战事以宋楚惨败告终,汉军抓获近10万俘虏。
这些俘虏被分配到矿场、负责开挖水渠开垦田地的生产队、修整道路的建设队等地方,暂时缓解汉国大搞工业、改革农业所产生的劳动力需求,同时,这些战俘被要求接受扫盲教育,他们学会写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们都是汉人。
“咚咚锵!咚锵!咚锵!”“嘟嘟嘟~——”
此刻,汉南一座营地,敲锣打鼓声震响了营地的上空,然后有喜气洋洋的唢呐。
排成队的俘虏兵们有些茫然无措地迎向道路两旁满脸笑容不断鼓掌的汉卒,挨个在大门口喝完一碗碗热汤,列队走出营地,领头的出营少年胸口佩戴大红花,手拿木人雕像,上刻“短跑健将”。
一个星期以前,他们参加了场专为战俘开设的别开生面的运动会,从单双杠到长短跑,从足球到拔河,在欢乐的聚餐和颁奖以后,他们被告知过几天就可以启程回家,此时,确实踏上回家的路途,领头的少年一条抬头就能看到那长长的横幅,上书:
欢送楚地/宋地兄弟回家。
少年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被俘以来,每天工作八小时,学习两小时,有吃有穿有住,他和他的同袍们不仅学会了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和几百个汉字,还壮了几斤。
“都拿好。”
临到坐上送行的板车,他们每人拿到一个热腾腾的馍。
给少年发馍的人看他年纪小,还悄悄给他塞了个鸡蛋:
“小娃娃,你看着还没我儿子大呢....路上当心啊。”
等他们都坐上车,鼓和唢呐变奏,吹起宋歌和楚歌,汉军远远地和他们挥手告别。
他们捂着收着馍的胸口,回望营地的方向,都感到心口暖洋洋的,不知带来温暖的是人还是馍。
在这个时代,相距遥远的人们多半一生都不会再见。
但他们一定不会忘记这奇妙的两个月,一群人撇开年龄、文化、阵营,用体育竞技的形式展开无比纯粹的较量,胜者无论是谁都得到欢呼和奖品,败者无论是谁都得到安慰和鼓励,在最后的最后,他们围着篝火共同饮酒、吃肉、欢呼,带着祝福踏上归途,汉军仅仅祝他们一路平安,并告诉他们,大家有共同的先祖,本来都是一家人,只是后来分散了而已。
希望双方不要再次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而在放归部分俘虏的同时,载着北伐返程部队的列车正在行驶。
陆大古和十几位中高层将领同乘一节车厢,他的目光投向窗外。
“咔咔咔咔。”
车轮滚过轨道的声音传入耳中,外面阳光照耀的大片林木快速掠过。
大古此时心情不错:尽管蒸汽火车头仍没有造出来,但汉国所用的列车载重还是增加了,比初版马拉列车,近几年的列车明显做了诸多改良。
首先是窗户。
从传统双开式木窗换成了横拉式玻璃板。
这种玻璃板是用砖建造一堵墙,砖块排出图案,接着将融化的金属或矿物材料倒入砖墙内,再用铺满了沙砾的平板铁片压在上面,等玻璃冷却,锤子敲去铁片,取出玻璃片,抛光打磨而成。
然后铁轨自不必说,铁轨更换木轨、铁轨本身的改进一直在做。
接着为了平衡重心,底盘变矮了,为了更坚固耐用,车轮用金属制作,又为了减轻重量,车轮改小。
还有车轮踏面,由横改为斜面,即圆锥形,如此可以增加车轮的强度和刚度,更好地分散行驶过程中来自路面的冲击和扭矩力,减少应力集中,抵抗外界力量的作用,降低车轮变形和损坏的风险。
综上所述,总体上看,汉国的列车迅速朝着轨道行驶特化改进。
只等造出合用的火车头,蒸汽列车就能登上历史舞台。
“叮铃。”
列车进站。
陆大古起身整理着装,与他同车厢的人都起来,跟随他下车。
踩着下车的台阶,他看到,玄甲佩剑执枪的禁军已经庄严肃穆的站成两列,为他开路,兵卒拉着麻绳将前来围观的民众拦住,众多激动的目光投到他身上。
于是他抬手。
““啊啊啊啊!——””
热烈的欢呼喝彩排山倒海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推搡的人群给拉警戒线的士兵造成了些许困难。
战马乌驹适时地被牵来,他翻身上马,迎向民众的目光,前方禁军引路,兵卒拱卫在两侧,这时,后方运送的铜器吸引了人们的目光,那是赵魏两国以失蜡法、模具制成的诸多工艺品,还有两尊大鼎。
这是九鼎之二。
九鼎,在炎华,是中央帝国的代名词,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相传,是夏朝初年,夏王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令九州贡献青铜铸造而成,他将全国名山大川、奇异之物镌刻到九鼎上,象征九州,并集中于夏朝都城。
夏、商、周三朝都将其代视为传国重宝。
在本历史线,九鼎没有落于泗水,而是于周王室消亡后失散到列国。
如今,随着陆大古发起的大一统战争推进,九鼎逐步集中,天下九鼎,汉已得其六。
“有何事务,奏折呈上来,或者明日朝会再议。”
他转头,同跟随他的将领们微笑道:
“家里都该等着急了吧。”
他们都笑起来,互相看看,喜咧开嘴,拱手行礼:“诺。”
接着目送他们各自退去,他带领剩下的兵卒去往王宫。
“咔。”
民众狂热的欢呼被身后关闭的宫门消减。
高大的城墙上,阳光从猎猎作响的旗帜之间滑落,照到陆大古的玄甲上,稍稍驱散了长途返程染上的寒意,他抬头看周围,依然是熟悉的宫殿群,禁军护卫在华表下站的笔直,他望了眼太阳的位置,和直通太极殿的道路旁的日晷。
这个时间点,他的三个孩子应该在宫女侍卫的陪同下玩乐,空间士兵扮演的侍卫时刻保护着,陆大进在帮他处理政务。
踏上进殿的台阶,在迈入门槛的瞬间。
陆大古轻轻地松了口气。
“你回来啦,大古。”
“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