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国王宫的夜里静悄悄。
现在是晚八点。
陆大古坐在寝宫的藏书室里,披着兽皮大衣靠在桌边,桌角点亮玻璃盏内的油灯。
他专注沉静地阅读并思考着。
桌面打开的笔记本上书写的树状图展示了他正在梳理事务的脉络。
而如果让视角穿过半掩的房间门,垂下丝绸纱帘的龙床、羊毛地毯、每个叶片承载一枚蜡烛的青铜烛台、梁柱和过道来到殿外,负责夜巡的禁军恰好经过,宫女则在清扫,减少明日的工作量,确保她们可以在这座宫殿群的男女主人起床以前将一切打扫干净。
他们的动作都很轻,几乎没多少声音,以免惊扰到汉王和王后。
“王后娘娘.”
身后跟随四名宫女,着粟色曲褶长裙的女人挥了挥手制止夜巡队什长的行礼,示意他们继续去干自己的工作,也让身后的宫女退去,提起灯笼,轻轻地推开门,跨过门槛,经过过道,在看到床上无人,房间门半掩的时候,湛蓝的眼瞳里忽地多了几分狡黠。
她把灯笼扇熄,挂到铜架上,踮起脚尖悄悄地摸过去,靠敏捷加点和多年的锻炼,她的脚步真的没有半点身影。
直至摸到那个专注沉静地夜读的背影身后。
猛一出手。
“?!”
陆大古一激灵,回头:“大进?!”
她把冰凉的手塞进了大古的领口里,贴在他暖和的后背上的冰凉激得他腰往前挺,差点蹦起来。
“冷冷冷冷快拿出来,呃.”
“哎呀,热一热嘛。”
“嘶.”
足足半分钟,大进终于收手。
陆大古整理领口,她坐到大古身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愉快地轻哼了几声,扶住他的肩,看他手里的文稿。
她应该是玩雪了,外面在下雪,这时候出去看外面的石质护栏,可能会发现护栏立柱上有两个雪人。
陆大古看了眼她冻得发红的手指指尖,敞开些自己的衣服,把她的手牵到衣服内里,贴着腹部放,用体温融化寒意,肌肉完全放松没有发力的腹部给她的手感还算比较软。
“这个点了,还在做方案呢?”
大进看到了树状图。
“你不也在主持翻译么。”
来自赵魏两国的诸子百家、历史文献、诗词歌赋、雅乐曲调加起来,是以百万记的文本量,更何况还有民俗神话等等东西。
这个时代,商周还未彻底远去,许多文本都可以追溯到那两个充斥着血腥祭祀、繁文缛节的时代,甚至是夏和更古早的记录,他都能从钟鼎铭文和竹简、骨片中发现茫茫多可信的刻印,托空间翻译的福,他能看懂那些象形文字,以此,他能从中看到炎华先祖的生活起居和战争形式:
据甲骨文加小人画记载,因为没有碳元素鉴定不知道几千年前,大地上只有零散的部族,渐渐地,这些会种植、会捕鱼、擅长打猎的部族互通有无相互融合形成了几个大部落,部落之间会争斗,譬如某一天,两个大部落为了抢一处地表盐矿,约定时间地点打仗。
这时的战争烈度很低,只是两边几百上千人在高高低低的土坡上一会儿我追你,一会儿你追我,互相准头不太行地扔矛和石头,用射程顶天了十几二十米的木弓射骨箭。
一天打下来最多死几十人。
但因为这个时候生产力太低,几十个能打仗的男人能猎到的肉食量也不容忽视,所以哪边先死那么多人哪边就认输,退出该处盐矿的争抢和使用。
直到他们觉得准备好了再次约定时间地点开片。
类似的情况持续到部落里出了群非常猛的猛男猛女,里面有个最猛的猛男当了老大,带大家大混操干赢了另一个猛男带的部落,大家都很服他,觉得他够猛,所以认他当老大,打那以后这片地方就都受他管,他老了大家就再选个人当老大。
至于两族大战哪年哪月打的就不知道了,甲骨文没写,也没法写。
那年头能数清楚过了多少天就不错了。
就陆大古了解而言,无限空间里不同的历史线好比文明树上繁多的枝丫,拐点以前,根底上大差不差,本历史线周朝以前的历史和他的老家历史线,历史吻合度应该在90%以上。
所以他偶尔也会想。
不知道这些古早历史文献和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的完整学说、诗歌雅乐等文本和对应的器物如果能带回后世,文艺界、考古学家、历史学者会是个什么反应。
“哗啦。”
陆大古翻了页手里的稿纸。
“吏治。”
他如是说:
“吏治是我们接下来工作的重点之一。”
“没有一个纯洁、有力的队伍来执行我们的命令,什么也做不成。”
回到现目前的工作中,大古正在协调指挥几个大部门的人手。
“就算我们有5万名勋章工人和600名空间士兵,我们的统治力量也有极限,必须大量填充本土人,这你也明白,可这些人的素质要控制起来,还真有点难度....默许它们捞月奉的一倍远远不够,十倍犹不足。”
“只能是一边指派一边动刀。”
“控制各方面的行动和数量。”
身处封建时代和大一统帝国时代的现在,许多事还真需要多算计;这时的“职场环境”既不像石器时代奴隶制,干得好升职(指从奴隶升为国人或武士)干不好升天(指血祭太一后土);也不像滋苯主义(wecanfireyouatanymoment——我们随时能解雇你。),许多“职员”的位置相对稳定,且往往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包括但不限于欺上瞒下、敲诈勒索、移花接木、巧立名目、足球大赛等能够流传几千年的传统技能。
“我明白,行政容量和管理单位就摆在那儿了么,信息传递也太慢了。”
“我们还需要更多受教育程度足够高的管理人员。”
她表示理解地点头——他们面对的,正是所谓时代局限性。
刚把燕地表面上同化个七七八八,赵魏两地带来的行政压力已经让他们看到了过扩的苗头,如果对当地残余旧势力放开口子,不少问题会迎刃而解,但他们不能把权力让给残余,他们需要让这个国家在他们走后依然稳定———可不能真像秦朝一样二世而亡,把自己撑死了。
“这是....”
然后,注意到几张工程规划,大进抽出一只手,从桌上拿起一张图纸。
“长城。”
他说:
“我们还不知道这条历史线的草原人是什么状况,东胡、月氏、匈奴,后辈人需要一条防线。”
尽管已经掌握了火炮和火绳枪,火药产量逐年提高,陆大古依然觉得远远不够,对火力不足的恐惧始终刻在骨髓里,让他时常感到担忧....或许只有璀璨的放射才能让他多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但人力不够了,得等到统一七国,改造好更多地方的农业,再花两三年稳定以后才腾得出手。”
这些事做得太快是要出很多人命的,急不来。
“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解决人们的吃饭问题。”
陆大古如此确信道:
“什么都没有吃饭重要。”
所以他桌上更多的奏章和资料是关于民生的。
“那....加班?”
她歪了下头。
“嗯。”他怔了下,点头,“加班。”
接着她搂过桌上一叠奏折,拿了支笔,和他坐得更近了些。
这个夜晚还有不少时间可以用来处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