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
宫梧桐强行忍住要暴打他的冲动,勾住越既望的下巴,深情地注视着他纯澈的眼睛,柔声道:“徒儿,你最想要什么,师尊都……”
话还没说完,越既望立刻道:“我要名扬天下!为师门争光!”
宫梧桐:“……”
他都开始怀疑他三个徒弟是不是串通好的了,怎么全是同一套说辞?!
宫梧桐依然保持着深情,手却掐住越既望的脖子猛地一转,差点把越既望的脖子给了。
“烦死我了。”宫梧桐心想,“一个两个三个的,全都没有大出息,一门心思只想扬名立万,难道人生就这点追求吗?就不能再追求点更上档次的,比如……师尊我。”
越既望委屈地趴在床沿上:“怎么了,难道不该如此吗?我们修行就是为了这个啊。”
宫梧桐彻底服气了,他叹了一口气,抚摸了一下越既望狗头:“没错没错,傻孩子,继续努力名扬天下去吧。”
越既望又开心了起来,开始拉着他师尊讲这些年他找各式各样的人比试的事。
宫梧桐闲着无聊,也耐着性子听越既望嘚啵嘚啵个不停。
夜深,睢相逢举着灯带着个琉璃瓶子过来。
越既望把自己说得昏昏欲睡,正趴在床沿打瞌睡,宫梧桐正起劲地捧着话本看,时不时抬手打越既望一下,怒骂一句“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把越既望打得莫名其妙。
睢相逢过来坐在脚踏上,道:“师尊,该休息了。”
宫梧桐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外面。
“之之有事去忙了。”睢相逢看出来他在找什么,将琉璃瓶子捧上前,“他留了寒冰灵种的灵力给我,我来助您入睡。”
宫梧桐皱眉:“这大半夜的他忙什么去了?”
睢相逢无奈道:“他是三界首尊啊,在您没来明峡岛之前,总是忙得脚不沾地。”
宫梧桐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他三个徒儿还是刚刚长大不久的少年,怎么感觉只是一眨眼不见,就变得物是人非起来了?
宫梧桐就算再胡闹,也不会耽误三个徒儿的正事,他没再折腾,任由睢相逢用那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带入深深的黑暗中。
***
明修诣其实并没有离开太远,他此时正在明州中城。
夜黑风高,白日里热闹喧哗的长街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几盏灯挂在木柱子上,被秋风吹得微微飘动。
明修诣拎着一盏冰花灯,灯芯上是一簇雪花模样的幽蓝火焰,随着他缓步而行,脚下飘落无数雪花,落在地面的细霜上。
他顺着长阶一直走,灯火照映在半张温和的脸上,另外一半引在黑暗中,看着有种莫名的冷意。
就在这时,明修诣突然止步,微微偏头,笑着对空无一人的长街道:“他抛下你了?”
下一瞬,一股漆黑的魔息张牙舞爪地从墙角的影子中窜出,势如破竹冲向明修诣的面门。
明修诣轻轻笑了一声,拎着灯的手指轻轻在光滑的木杆上一敲,只听到咔哒一声微弱声响,以他为中心狂风大作,裹挟着滔天剑意直直将那黑影给斩碎成齑粉。
那样大的风,明修诣头发丝都没乱上一根,依然温和笑着,看着那被斩断了一条臂膀后,狼狈在墙角下显示出人形的男人来。
正是楚誉。
此时的楚誉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他眸子猩红,森森看着明修诣,好像要索命的厉鬼。
“这样才对。”明修诣柔声道,“义兄伪装了那么多年好兄长,也该让我瞧瞧你那皮囊下到底是人是鬼了。”
楚誉捂着断臂chu缓缓站起来,冷冷道:“你怎么知晓我在此chu?”
“原先不知道的。”明修诣很有耐心地和他解释,“李南枝带你逃走后,大概是发觉了寒冰灵种那滴水在你体内受我掌控,所以用法阵将那滴水隐了去。”
楚誉眸子一缩。
明修诣笑着说:“可现在你对他来说已毫无用chu,李南枝的魂魄弃你而去,自然也不会想要为你遮掩我的窥探了。”
李南枝在离开前,他体内的心魔便开始蠢蠢欲动了,现在浑身经脉更像是个筛子似的,灵力不住地往外流,取而代之的是丹田内府中早已酝酿多年的心魔。
他不想入魔,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成了现在这副似人非人的模样。
“怎么?”楚誉靠在墙上,嘲讽地看着明修诣,“你想要为你师尊报仇?”
明修诣轻声说:“是啊,要不然我也不会亲自来此。”
楚誉冷笑一声:“若是义父在天有灵,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只为美色所惑的断袖,大概恨不得打死你了。”
“不劳义兄费心了。”明修诣彬彬有礼地道,“我陨落后,自会在九泉之下告知父亲。”
楚誉本以为他会说向明寂谢罪,但听到这句话他才陡然意识到,明修诣虽然表面上看着循规蹈矩,将仁义礼智信刻在了骨子里,但却叛逆到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爰上男人的断袖是过错。
楚誉知道自己今日凶多吉少了,索性也没有再和他兜圈子,道:“四年前你就问我,明寂之死是否和李南枝有关,那场比试是我输了,愿赌服输。”
明修诣在灯下抬眸,安静看着他。
楚誉咧嘴一笑,他伪装了谦和君子一辈子,临死之前终于能够放纵一回,笑得又邪气又古怪:“——当然和他有关,否则你以为谁有那样大的能耐,能将一个即将飞升的大乘期柔生生推去渡雷劫,而后招来心魔让其陨落。”
明修诣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也没有多少讶然,他淡淡道:“李南枝的目的是什么?”
“哈哈哈!”楚誉放声笑了出来,啐了一口,好像长久厮混在市井中似的,“李南枝能有什么目的?他这个人活着就是为了那个姓白的女人,就连胆大妄为到偷大乘期修士的气运,也只是为了保住那女人神魂不散罢了。”
一想到这里,楚誉的神情前所未有地疯狂:“这些年他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的修士气运和生机为他所用,不过只是为了一个凡人,哈哈哈竟然只是为了那个寿命只有百年的凡人!”
明修诣安静地看着眼前好像疯了的男人,这才隐约记起来,楚誉当年被明寂收养时,好像是个混迹在市井中人人打骂的小小少年。
明寂见他可怜,根骨又极佳,便将他带回明峡岛悉心照料。
没想到,却是养虎为患。
直到楚誉疯完,缓缓安静下来,明修诣才轻声道:“我爹……和我,有哪里对不起吗?”
楚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讥讽道:“也只有明寂那种真君子才能养出你这种性子来,对着仇人还要问出这种问题,明首尊,你为何不去修佛去普度众生呢?”
明修诣如蒙了青釉的眸子无情无感地看着他,轻声道:“回答我。”
楚誉勾唇一笑,无所畏惧地道:“自然是因为你们愚蠢,错将野狼当成家狗。”
高高在上的明首尊和自小养尊chu优锦衣玉食的小修诣对于已经沾染了一身脏污的楚誉来说,并非是救赎,更像是一面照出他到底有多恶劣有多卑贱的镜子。
明寂对他越好、明修诣对他越依赖,他心中的狂躁和毁灭欲便会越来越深。
将美好的东西全部打碎毁去,这样才没有人发现自己的低贱和卑劣。
楚誉戴了面具太久,久到现在摘下来都能将他一层皮肉撕下去,疼得他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太恶心了。”楚誉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落泪,魔怔似的喃喃道,“我倒宁愿……明寂从未救过我。”
就任由他在那全是脏心烂肺的人间活到死,活到下地狱。
明修诣注视着他好久,才轻轻笑了一声。
“世上太多恩将仇报。”明修诣手中的灯越来越暗,他温声道,“若是我父亲知晓你是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