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打擦边球要有高超的技巧
应该说,在东山市委常委中为戴国权站台的,是罗西来。早在八年前,罗西来是东山市的一名科长,戴国权是他手下的一名科员。后来罗西来提升为市委常委力荐戴国权任玉泉县一个局的局长。接着又升任了县委副书记。两个人密切的关系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波折,算是顺风顺水地走到了今天。
戴国权能列为玉泉县新县委书记的候选人,有罗西来的很大影响。但罗西来心里有杆秤,与崔思康相比,戴国权在这场竞争中只能是个“陪标”,是个备胎。因为戴国权缺乏崔思康把握全局的能力和敢想、敢干的魄力。但是崔思康险情不断,戴国权就有了机会。罗西来就对自己的老部下做了个顺水人情。
罗西来将戴国权的政绩写成溢美的文字,亲自送到了朱明远的手里。
朱明远翻看着材料:“不错嘛!如果县委书记人选确定戴国权,唯一的阻力是周源同志。”
罗西来说:“不,你这是老皇历了,放弃崔思康,起用戴国权,周源同志想通了。这叫作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哈哈——”
朱明远惊讶地看着罗西来,有点将信将疑。
恰在这时,郑介铭和司法局高局长匆匆走入。郑介铭说:“朱书记,林强盛公开举报崔思康为升任县委书记,曾两次向他行贿,价值数十万!”
朱明远、罗西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高局长拿出一份材料,恭敬地递给朱明远说:“朱书记,这是监狱长刚刚报告我的,我一分钟没敢耽搁。”
郑介铭说:“这是林强盛实名举报,去年春节之后正月初八,崔思康到市里向林强盛拜年,将八万元的工商银行卡包在茶叶里。说得很详细,很具体,具有真实性。林强盛还举报,去年元宵节崔思康又一次向他行贿现金二十万元。这两次行贿均被林强盛拒绝,理由是礼太轻、钱太少。”
高局长又在熊熊的烈火中加了一把柴:“这举报信里面的时间、地点、背景、人物都很详细,可信度较高。林强盛也信誓旦旦,说是为争取立功、减刑,他豁出去了。”
罗西来说:“朱书记、郑书记,到了该下决心的时候了。再拖下去,市委将会很被动。”
朱明远将皮球踢了过去,问郑介铭:“老郑,你的意见呢?”
郑介铭说:“这事我们缺乏一手证据,必须调查核实后决定。”
朱明远说:“你亲自调查,周源同志配合,其他人不许插手。”
罗西来一听来火了,不高兴地说:“为了崔思康,又要成立另一个调查组,这成本也太高了。天涯何chu无芳草,难道东山市的干部都死光了,偏要在崔思康一棵树上吊死?我对你们两个有意见!”
罗西来说罢,摔门走了。
林强盛实名举报崔思康的消息,是戴国权亲自告诉卢晓明的,他说:“老领导舍身炸碉堡了!”
卢晓明吃惊地问:“你说是林强盛?他学习董存瑞,舍身炸碉堡?”
戴国权说:“对,崔思康当着林强盛的面,公开承认他就是林强盛的举报人。”
“啊?他终于跳出来了!”
“昨天,林强盛对崔思康进行反击,当着秦慧楠的面实名举报崔思康为谋求提升,为当县委书记,两次行贿时任市委书记的林强盛。正式举报材料已上交。”
“好戏,好戏啊。”卢晓明激动得两手直搓,“本来我对崔思康还存有幻想,准备把他拉入我们的朋友圈里,原来这是一颗定时炸弹,太可怕了!”
戴国权说:“老领导是孤注一掷,舍身成仁啊。”
卢晓明说:“他是在成就你!”
下午三点,崔思康经过县医院,顺便来到化验窗口,取回了血痰的化验报告,崔思康问化验员,化验结果有没有问题,化验员说要让门诊看,正好撞见了范琳琳。她问崔思康,中午有个女人开车送你过来,她是谁?崔思康正想搪塞,范琳琳却说有人向我报告了,这个女人是秦慧楠。别害怕,我高兴啊,你们化干戈为玉帛,相逢一笑泯恩仇嘛。正在这时手机响了,任大年、秦慧楠、杨娟乘着商务车在医院门口等他。崔思康赶忙来到医院门口上了车。
秦慧楠说:“思康同志,长话短说。林强盛已实名举报你,说为谋取县委书记职务,你两次向他行贿。”
崔思康说:“无中生有,欲加其罪,血口喷人。”
杨娟说:“这两次行贿的时间,第一次为去年正月初八,春节假期后第一天上班,时间为下午三点左右。林强盛说你到他家拜年,有保姆裴雨芬为证。第二次是元宵节晚上九点,崔思康以到市里看灯会的名义送他二十万现金,也是保姆裴雨芬做证。”
秦慧楠说:“这两个日子都很特殊。一个是年后第一天上班,另一个是元宵节……”
崔思康问:“如果我想不起来呢?”
秦慧楠说:“问题就非常严重!”
崔思康说:“现在就要回答吗?”
秦慧楠说:“越快越好!”
秦慧楠知道,市纪监委向反贪局局长杜正良下达了命令,对崔思康采取强制措施接受调查。他要求,明天行动小组直奔玉泉县委,目标是常务副县长崔思康,直接找他谈话,如果他拿不出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无罪,当场就把人押走。行动是绝对保密的,明天下午三点出发。
此时是下午三点半,距离行动不足二十四小时。这就意味着崔思康如果不能提供足够的证据证明去年正月初八、正月十五没有向林强盛行贿,崔思康将失去自由,接受司法调查。在商务车内,崔思康回忆,去年正月初八他确实去过林强盛家拜年,送了一斤自家炒的茶叶“小红袍”,茶叶里根本没放什么银行卡。茶叶是保姆当场拆开的。元宵节那天晚上,崔思康老婆和孩子去了姥姥家,他一人在家看元宵晚会。约九点整,门铃响后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汪柱子。他是来拜晚年的,给崔思康买了一块表,给表姐范琳琳买了一根项链,还说是小意思。崔思康问手表多少钱,汪柱子说不贵,二十来万。崔思康说二十来万还不贵?你口气大得很哪!快收起来,戴这种名表,我没有手福。汪柱子送礼,是为引水二期工程弄点儿活干。崔思康连说不行,门儿都没有。汪柱子不高兴了,摔门而出。
回忆到这里,崔思康十分沮丧地说:“你们说,林强盛家保姆裴雨芬和汪柱子能为我做证吗?不可能!特别是汪柱子,巴不得我马上倒台,关进大牢,才解他心头之恨。”
秦慧楠、任大年、杨娟都沉默了。他们相信崔思康没有说假话,但是这种相信在法律上毫无价值。摆在秦慧楠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是放弃崔思康,二是弄清真相。这两个选择,她必须当机立断。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毅然选择了后者,立即驱车去了县公安局,找到章法成。局长室里,只有秦慧楠和章法成两人。
秦慧楠环顾室内问:“说话方便吗,不会隔墙有耳吧?有摄像头、窃听器吗?”
章法成说:“放心,我这房间里没有摄像头、窃听器。有隔音板、隔音玻璃,外面打雷,我这室内平静如水。”
秦慧楠说:“法成同志,给你一个紧急的任务,你必须马上搞清楚,去年元宵节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汪柱子的行踪。”
章法成问:“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秦慧楠看了一下手表,“你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这个……”章法成为难地说,“还真不好办呢。以什么名义传讯汪柱子?再说时间这么长了……”
“以什么方法我不管,我要的是结果!”秦慧楠拿起纸和笔,写了四个字——以毒攻毒!
章法成看后立即说:“明白!”
晚上,“春回人间”歌舞厅里,播放着强烈节奏的重金属音乐。舞池里男男女女,人头攒动,身体动。人群中汪柱子和一个金发女郎疯狂地跳着贴面舞。沙发上,汪柱子的手机来电振动着,字幕上显示“三缺一,速来!余敏姐”。“三缺一”是暗号,是让汪柱子迅速离开。原来是卢晓明想起了汪柱子曾经对他说的正月十五送价值二十万的手表,崔思康拒收的事。
章法成和尤喜军也在紧急寻找汪柱子。尤喜军报告,目标锁定在“春回人间”歌舞厅。行动小组马上到达位置。章法成说,他立即赶到,目标得手后,立即送到他的车上。
汪柱子不知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匆匆走出舞厅,上了一辆越野车。尤喜军开着一辆警车赶到。汪柱子点火发动驶离,尤喜军的警车紧追而去。
街上汪柱子开着越野车一路狂奔,尤喜军的警车紧追不放。前面一辆工程车突然方向一偏,朝警车撞来。尤喜军紧急避让,警车还是被剐了一下,了几下,撞到了护栏上。
汪柱子的越野车继续狂奔,前面设了临时路障,章法成和一群交警拦住了汪柱子的越野车。尤喜军开着伤痕累累的警车赶来。
章法成走过来说:“汪柱子,跟我走一趟。”
汪柱子问:“章局,我刚出来没几天,怎么又抓我?我没犯法呀!”
“有没有犯法你心里清楚。”尤喜军亮出传唤证说,“别怕,是传唤,这是传唤证。”
玉泉县公安局审讯室里,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五点。尤喜军、汪柱子分别坐在审讯席和被审讯椅上。
尤喜军说:“汪柱子,凌晨五点了,如果你不能说出去年元宵节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在哪里,有证人、证据证明你没有出现在贩卖假钞的作案现场,公安部门会立即刑事拘留你。你听懂了吗?”
汪柱子说:“尤大队长,说我吃喝嫖赌,我不委屈,我有这个嗜好。但是说我贩卖假钞,这是天大的冤枉。谁举报我的?带他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尤喜军说:“还没到时候,现在看你的态度。问题很简单,如果你提出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去年元宵节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不在案发现场,那你是清白的,我们立即放人!”
汪柱子进入激烈思考状态,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刚才余敏给他打电话说的是暗语,打麻将“三缺一”,实际意思是“情况紧急,马上见面”。卢晓明肯定知道什么,可恨那该死的金发女郎缠住他,否则他不会落到章法成手里。
尤喜军熬了一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问:“汪柱子,想起来了没有?”
汪柱子沉默,他告诫自己,不能乱说一个字,否则万劫不复。
这天上午六点,在玉泉宾馆的健身房里,秦慧楠在跑步机上跑得满头大汗。
章法成疾步走进报告说:“汪柱子是个‘老运动员’,反侦查能力很强,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柔!”
秦慧楠问:“他还保持沉默?”
章法成说:“他提出见他的律师。律师不到场,他不会说一个字。”
秦慧楠焦急地问:“那怎么办?时间不多了!”
章法成说:“汪柱子公司的律师顾问我认识,名叫程健,是年轻的女律师。我联系上她了,马上见面。”
秦慧楠带着歉意说:“法成同志,给你添麻烦了。”
章法成说:“秦部长,为党的组织工作保驾护航,是我们公安的神圣职责。”
秦慧楠说:“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底。假如崔思康说了谎,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全白费了。”
“如果是这个结果,你也尽力了,对得起崔思康。”章法成说,“他赖不得别人,自己不争气,就让他自生自灭吧。”说完,他向门口走去。
“法成同志——”秦慧楠喊道。
章法成转过身来问:“部长还有什么吩咐?”
秦慧楠指指手表说:“到下午三点,你还剩下不到八个小时。”
这天早上七点,郑介铭和市反贪局局长杜正良来到东山市的一个高档小区。杜正良指着一幢小高层住宅楼说:“郑书记,这就是林强盛的一chu住宅,门口有一个摄像头。但是物业部门说,春节期间,小区监控系统有故障,时好时坏。”
郑介铭说:“我要和物业再核实一下,看监控录像。”
杜正良说:“郑书记是不相信我们做的调查吗?”
“局长同志,”郑介铭说,“崔思康的事越闹越大,从市委书记到省委书记,都相当重视,我们搞纪检、监察的不能有半点差错,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和前途。”
杜正良点头,连连称是,和郑介铭走进小区监控室。监控员认出了杜正良,问道:“杜局长,怎么又来啦?”
杜正良介绍道:“师傅,这是市纪委郑书记。”
“郑书记,”监控员惊讶地问,“这点小事还让您亲自来一趟?”
郑介铭说:“师傅,纪委无小事,你应该理解。”
“是的是的,”监控员很理解地说:“你们纪委责任重大,干的是让人‘一句能生,一句能死’的工作。”
郑介铭说:“师傅,你说得太形象、太生动了,不过有点夸张。”
监控员放进柔盘,调出图像。他说:“这是你们要调查的去年大年初八下午两点到三点半的监控录像。”
视频画面快进,崔思康出现,拎着包来到三层小楼门口,按对讲门铃,画面定格。
郑介铭问:“那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九点左右的监控录像,怎么就没有了呢?”
监控员为难地说:“郑书记,实话跟你说了吧,咱们这小区住的不是chu长局长,就是董事长总经理,每逢重大节日,监控录像就会选择性生病。”
“选择性生病?”这是郑介铭第一次听说。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逢年过节,领导住宅的路灯、楼道灯会选择性失明,为的是保护送礼者和收礼者,今天监控录像选择性生病,便是异曲同工罢了。还能说什么呢?郑介铭和杜正良默默地走出了监控室。
上午九点,保姆裴雨芬开着一辆宝马,将一个小男孩送进了东山市贝贝幼儿园。裴雨芬坐进车里,发现车后坐着郑介铭和反贪局局长,不由得大吃一惊。
裴雨芬问道:“杜局长,怎么又是你?”
杜正良说:“大嫂,别紧张,这是我的领导,想和你谈谈。”
裴雨芬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没完没了的?”
郑介铭问:“裴雨芬,你在林强盛家做保姆几年?”
裴雨芬说:“三年。”
郑介铭问:“现在呢?”
裴雨芬说:“林书记……不,林强盛出事后我就换了人家。”
郑介铭问:“你去监狱看过林强盛吗?”
裴雨芬说:“我去看他干吗,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郑介铭说:“请你把去年大年初八下午的事再复述一下。”
裴雨芬说:“好吧——”
裴雨芬的回忆和崔思康所说情节大同小异。当问到八万元的银行卡时,她说不清楚了,说她当时不在场。郑介铭仰面长叹,无奈地离开了。
中午十二点,在公安局审讯室里,对汪柱子的审讯毫无进展。汪柱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可急坏了尤喜军,他心里着急,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软柔兼施,该用的招数都用了,却毫无效果。怎么办?难道等汪柱子的律师?这律师能和我们一条心吗?她吃的是汪柱子的饭,拿的是汪柱子的薪水,能不为他讲话吗?想到这里,尤喜军真想猛击汪柱子几拳。
尤喜军走到汪柱子身旁,将他一推:“汪柱子,醒醒!”
汪柱子不以为然,打了个哈欠说:“尤队长,我太困了,让我再闭会儿眼行吗?”
尤喜军说:“你还要柔扛下去?这对你可是罪加一等啊。我是在给你机会,根据案情,现在就可以把你关进监狱!”
汪柱子说:“尤队长,律师不来,我是不会讲一个字的。”
下午一点三十分,两辆标有“监察”的市监察委警车行驶在通往玉泉县的高速公路上。郑介铭和杜正良坐在第一辆警车上,郑介铭拨通了秦慧楠的电话。他说:“慧楠同志,我是郑介铭啊,我们按计划行动了……”
玉泉县委大院市委调查组内,一份盒饭放在桌子上。秦慧楠在接听电话:“郑书记,我这里还没有什么情况。我们调查组找崔思康同志谈了一次话。对林强盛的举报崔思康坚决否认,但是他还没有提供任何有力的证据。我们也对此事展开相应的调查,如果下午三点之前还没结果,我服从市纪委和市监察委对崔思康采取留置审查的决定。”秦慧楠放下电话,心情沉重地坐下。
这时杨娟走进来,关心地说:“秦部长,饭菜都凉了,我去热一热?”
秦慧楠说:“不用,撤下去当晚饭吧,现在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杨娟又问:“我再问问章法成局长,汪柱子那边有没有新情况?”
秦慧楠说:“不用再给他施加压力了,有新情况他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你把崔思康所有的材料集中在一起,准备移交。”
杨娟立即问:“移交给谁?”
秦慧楠说:“市纪委和市监察委。”
卢晓明也没吃午饭,他在总裁办公室内踱着步子,焦急地等待着。突然电话铃声骤响,卢晓明急切地抓起电话:“是我,在等你的消息。一瓶法国香槟酒,正等着开瓶呢。”
玉泉县委副书记室里,戴国权在打电话:“老弟,打开你的香槟酒吧。市纪委书记郑介铭带着反贪局局长和几名抓捕组的干警,坐着监察委的警车,此时正向玉泉县进发!”
“哇,太妙了!”卢晓明放下电话,冲着门外大喊,“吴秘书,吴秘书——”吴雪姣快步走进问:“卢总,什么事?”卢晓明说:“通知董事们过来,都去董事会议室,开香槟酒!”
在玉泉大厦董事会议室里,啪的一声,法国香槟酒喷出瓶口,酒花四溅,众董事一片欢呼。卢晓明端着酒杯和董事们频频碰杯,他兴奋地说:“各位董事,玉泉县将迎来一个没有崔思康的时代,我公司又一次发展的机遇来到了!”
那边欢呼雀跃,这边戴国权走到崔思康家门口,摁响门铃。门开了,崔思康站在门口。戴国权闪身进入,关上门之后,他看到客厅里有行李箱和准备装箱的衣物。
戴国权忍不住地问:“你……得到消息啦?”
崔思康反问:“什么消息?”
戴国权又问:“你装聋还是作哑?”
崔思康生气了:“国权,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戴国权指指行李箱说,“你这不明摆着吗,三十六计走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