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不是黄雀,也不是备胎
周源几次提到戴国权的短板,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的短板是什么,便请周源明示。
周源两次提示,戴国权都没有回答出来。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顾左右而言他?周源只好捅破这层窗户纸:“你的婚姻问题,老婆和女儿为什么跑到美国去了?”
戴国权这才恍然大悟,周源怀疑他是裸官。他说:“她们母女要去美国,我拦不住。”
周源说:“有的干部,甚至是高级干部,台上高喊反对西方价值观的入侵,背地里却把老婆、孩子、情人、小三往西方送,财产往西方转移,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是两面派、双面人,是十分危险的。国权你不会是这种人吧?”
反对周源的人,称他为老狐狸,戴国权现在才尝到了这种滋味。话说了半天,绕来绕去才切中了要害,这使戴国权暗暗吃惊。周源说他的短板,原来是怀疑他是“两面派,双面人”,是个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祼官!
周源说:“言归正传,说说你的婚姻状况吧。”
戴国权说:“周书记,我离婚的原因很简单,女儿出国留学,我老婆是陪读。后来女儿毕业找到了工作,她们母女都拿到绿卡,就不愿回来了。我一再让她们回来,她们就是不回,还要我移民。一气之下,就协议离婚了。”
周源问:“去民政部门拿证了?”
戴国权说:“当然。”
“国权,”周源语重心长地说,“裸官已经成为干部队伍的毒瘤,干群关系的冰山;裸官是贪官的预备队,裸官的腐败更疯狂。这道理你不懂吗?”
戴国权:“周书记,我真的不是祼官哪,我正在物色对象,重组家庭。”
周源说:“这个问题,你必须chu理好。秦部长那里,你是绕不过去的,听说她也在调查这个问题。”
谈话结束,在戴国权起身告别时,周源郑重地提出要亲眼看看戴国权的离婚协议和离婚证书。
戴国权嘴上说“没问题,好几年了,搬了几回家,我回去找一下”,可他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秦慧楠回到市里,chu理完公务,要去看望生病的周源。这时杨娟走过来送上戴国权的考察报告,还有他的婚姻状况的调查。
杨娟说:“按照有关规定,‘对配偶、子女均已移居国(境)外的党政干部,原则上不得担任党政正职和重要敏感岗位的领导职务’。戴国权已同老婆离婚。他现在是单身,应该不在祼官其列。”
关于戴国权的婚姻,这是推荐他为县委书记候选人必须搞清楚的个人重要事项,秦慧楠当然不会放过。
秦慧楠问:“你看过戴国权的法院离婚判决书了?”
杨娟说:“他们是协议离婚。”
“你看过离婚证了?”
杨娟说:“我明天去县民政局调看这份离婚协议。”
红旗轿车在行驶,车轮沙沙作响,秦慧楠陷入沉思。
杨娟问:“部长,又在想什么呢?”
“唉,”秦慧楠叹了口气,“崔思康尽管险情不断,伤痕累累,仍是戴国权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这两者还没到花落谁家之时。”
周源的家到了,秦慧楠和杨娟来到周家门口,发现门外停了一辆小轿车。
秦慧楠说:“杨娟,我们来得不巧,周书记正在接待玉泉县来的客人。”
杨娟问:“何以见得?”
“这车牌的编号是玉泉县的。”秦慧楠摸摸车前盖,“车头还是热的,看来客人刚来不久。”
杨娟夸奖说:“你真是火眼金睛。”
秦慧楠得意地说:“我学过侦探学。”
秦慧楠和杨娟走进院子。此刻,戴国权和周源的谈话已接近尾声。
戴国权说:“周书记,我下一步怎么走,还望您能指点。”
周源说:“指点谈不上,但是可以提醒,秦慧楠部长现在需要做什么?”
戴国权说:“她讨厌宣传,上次关于她抢救、帮助王长根的报道吃力不讨好。”
周源反问:“她不喜欢宣传,也不喜欢教育吗?”
“教育?!”戴国权开动了脑筋,“我想想……”
这时门铃响了,保姆走进来说:“周书记,秦部长和杨科长看你来了,在客厅里。”
戴国权一下慌乱起来:“这个……”
周源问保姆:“你说我和戴书记在谈话?”
保姆说:“我哪敢这么说。”
戴国权问:“你怎么说的?”
保姆说:“我说周书记感冒,身体不舒服,在休息。”
戴国权连说:“好,到底是周书记家的工作人员,说话有水平。”
保姆赶紧说:“哪里,都是周书记教的。”
周源试探地问:“国权,秦部长在外面等着,你怎么办?”
戴国权一时语塞:“这,这个……”
周源问:“怎么惊慌失措的,害怕了?”
戴国权说:“不,我怕秦部长见到你我,场面会十分尴尬。我倒没什么,担心你和秦部长产生什么误会。”
周源直接问道:“你见还是不见?”
戴国权弦外有音地:“见和不见有什么说法?”
周源说:“哪来的那么多说法。见就大大方方坐下,不见就撤。后阳台有后门。”
“那好,”戴国权说,“为防止误会,我只能回避。周书记,再见。”
戴国权进入后阳台,周源狡黠地笑了笑。保姆打开门,秦慧楠走了进来。
周源说:“慧楠,我这是伤风头痛,小毛小病的,无大碍!”
秦慧楠坐下之后看到,茶几上摆放着戴国权没喝的那杯茶。
秦慧楠问:“你在接待客人?”
周源说:“没有啊。”
秦慧楠打开包,拿出一份表格说:“周书记,你的‘全国组织工作先进工作者申报’材料退回来了。有人向中组部反映,你培养了崔思康这个有着严重问题的干部,是要负推荐责任的。”
周源义正词严地说:“提拔任用干部,谁也没有火眼金睛。对崔思康,我确实费了心血。但是我还培养、推荐了其他人,比如玉泉县还有戴国权。”
秦慧楠试探地问:“县委书记人选,周书记是不是想换戴国权了?”
“我们总不能吊在一棵树上吧?争取这个表彰名额非常不容易。这事我来chu理吧。”周源说,“表面上看表彰的是我,其实是东山市的荣誉。这个荣誉不能放弃。来,喝茶,吃苹果。晚上别走了,在我这随便吃一点,保姆的土菜手艺不错。”
“不行不行。”秦慧楠婉言拒绝,“下次下次。”
回去的路上,秦慧楠又陷入了沉思:周源房内的茶几上明明摆着热茶,可他矢口否认接待过客人。他家门外停放着一辆玉泉县牌照的轿车,车头还是热的,可周源家的保姆偏说这辆车是别人大清早就停放的。两个人十分神秘,显然都在说谎。他们接待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崔思康、戴国权还是卢晓明?
在回玉泉县城的路上,周源的提醒一直萦绕在戴国权的耳边,“裸官”一词让他心惊肉跳。越野车驶入一条僻静的街道,有两个男子在洁白的围墙上喷着“办证”的黑色字样和电话号码,戴国权叫停,司机紧急刹车,戴国权下车,两个刷字的男子吓得拔腿就跑。
戴国权拨打手机:“法成同志,这‘办证’的城市‘牛皮癣’到chu都是,这是不是你们公安管的?”
章法成接电话后说:“戴书记,这事由公安和城管两家管,我们着重chu理因‘办证’而产生的刑事案件。怎么啦,怎么问这个问题?”
戴国权在发火:“你看看,好端端的一道白色围墙,上面刷上了很多‘办证’,严重地影响了市容市貌,我们玉泉县何时才能进全省文明城市行列?这个问题我要亲自过问,调查研究,坚决消灭城市的‘牛皮癣’,还人民群众一个美丽、优雅的生活环境!”
戴国权直接来到县公安局,章法成带他去刑警大队做调研,了解有关城市“牛皮癣”的案件。
章法成汇报说,这些从事非法办证的人,个个都是“能工巧匠”,神得很。什么技术等级证书、毕业证书,包括清华、北大、美国哈佛、英国牛津的毕业证书,都难不倒他们。身份证、结婚证、离婚证,包括博士生的毕业论文都是信手而来。他们制作的假证件,真假难辨,能以假乱真。
戴国权和章法成走进刑警队,尤喜军从卷宗袋里抽出一张照片说:“这人叫张苏五,是东山、玉泉一带制作、出售假证的龙头老大。制作假证的团伙中的骨干分子,许多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
戴国权问:“此人现在哪里?”
尤喜军回答:“已经收监,关在看守所。”
戴国权说:“我要见见此人。”
章法成吃了一惊:“你要见他?”
戴国权说:“是的。要彻底消灭城市的‘牛皮癣’,杜绝制假、贩假的违法犯罪,我们必须知己知彼,才能制定切实有效的行动方案。”
章法成让尤喜军安排与罪犯张苏五见面,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全县那么多大事要抓,怎么偏偏把“城市牛皮癣”提上重要议事日程了?
戴国权在章法成、尤喜军等人的陪同下,走进县看守所的审讯室。狱警押着犯罪嫌疑人张苏五走进来,坐在审讯椅上。审讯席上,坐着戴国权、章法成、尤喜军。
章法成说:“张苏五,这是县委戴副书记。戴书记对你这个案子很重视,亲自参加这次审讯,你要有问必答,知罪认罪,如实招供。”
张苏五说:“不错,我制假证、卖假证,这是事实。可是那些让我制假证、买假证的人,逍遥法外。你们为什么不去抓他们?他们才是制假贩假,扰乱市场,破坏社会治安的罪魁祸首。有的还坐在主席台上,振振有词地教育别人要当老实人,做老实事。这些厚颜无耻的人中,有乡长、县长,还有市委副书记……”
章法成大喝一声:“住口!”
戴国权说:“不,让他说下去。”
张苏五看了戴国权一眼,发现戴国权也在看他,俩人目光对视了十几秒,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清晨刚上班,在市委调查组的里间杨娟正忙于向秦慧楠汇报调查工作。她报告秦慧楠,为调查戴国权的婚姻状况,去了东山市和玉泉县民政局,没有查到戴国权的离婚协议和登记。这个结果让秦慧楠吃惊不小,难道光天化日之下戴国权竟敢向组织说假话?不可能,他不会这么愚蠢,犯这种低级错误。
戴国权走进市委调查组办公室时,秦慧楠正在打电话:“对,那个‘接受改造、重新做人’为主题的思想教育活动计划要抓紧,不能拖,尽快!”
“秦部长,我向您汇报工作。”戴国权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案——“接受改造、重新做人”思想教育活动计划。
秦慧楠眼前一亮,十分高兴:“国权,我要开展这个活动,你怎么想到的?”
戴国权说:“秦部长,领会上级意图是一门社会科学。你到玉泉县搞调查时间虽不长,但你的办事风格、工作作风,让我感动,深受启发。小曼的故事太感人了,反腐败,不仅要‘打’,重要的是‘拉’。拉就是教育,把那些服刑贪官的心拉回来,重新做人。”
秦慧楠兴奋地说:“国权同志,你的想法非常及时,我们就是要做政治上的明白人。你想做的,正是我想要的,这叫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啊。这个计划我看一下,没有大问题,就以东山市委组织部和玉泉县委的名义尽快实施。”
戴国权马上接道:“好,听您指挥,您指到哪我打到哪。”
秦慧楠说:“言重了,我们互相配合,联合行动。国权同志,还有一件事……”
戴国权说:“什么事?部长尽管说。”
秦慧楠欲言又止:“这个……”
戴国权从包里拿出一信封,从信封里拿出一本离婚证书,证书看上去有些陈旧。秦慧楠翻开离婚证,问:“你们在老家办的离婚手续?”
戴国权说:“对,我前妻是东北人。组织上尽可去核实。”
秦慧楠说:“国权同志,组织上只是了解一下个人重大事项,你千万别有什么其他想法。这不是什么坏事,是清除你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戴国权唯唯诺诺地说:“我明白,我理解。”
杨娟很快报告,在网上查到了戴国权离婚证书的编号。这天晚上,秦慧楠的心情很好,晚饭后,她在明亮的台灯下,在工作日记上写下了这么一段话:戴国权政治上的明白和敏感逐步显现出来。他的工作思路与我默契,让我刮目相看。直到此时,他才引起我的重视。他和崔思康两个人,均站在县委书记候选人的天平上,势均力敌。如果崔思康再发生什么意外,戴国权肯定当仁不让了。
这天晚上,崔思康进家时棒棒已入睡。走进主卧室,范琳琳也睡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份会议通知:关于举办“认真接受改造,重新抬头做人”主题教育活动的通知。
范琳琳醒了,转过身来问:“才回来,几点啦?”
崔思康看看手机说:“还没到十二点。这明天的会议通知,是谁送来的?”
范琳琳说:“是国权。”
“他到咱们家来啦?”
范琳琳似乎看到了崔思康的醋意,反问:“他怎么不能来?”
“你想多了。”崔思康说,“我是说这个活动是他一手组织实施的,应该让他参加,我不能摘桃子吧。”
范琳琳说:“国权说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现在主持县里的全面工作,这个重要活动应该你参加。”
戴国权还没睡,当崔思康敲门时,他将那张离婚证从抽屉里拿出来,故意放到茶几上,他的目的就是让崔思康能看到。果然崔思康看到茶几上放着的离婚证眼睛一亮,问:“这个证——”
“你可以看看。”戴国权发起了牢骚,指桑骂槐地说,“有人怀疑我是假离婚,是裸官,今天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个证找出来。离婚本来是隐私,现在却要拿出来晒一晒。今天看到这张证的第一个是秦部长,第二个是你。我相信,大家不会再疑神疑鬼了。”
崔思康拿起离婚证,掸了掸封面的浮土,打开,淡淡的油墨味散发开来。他说:“这证崭新崭新的,还有油墨味呢!”
“是吗。”戴国权一愣,连忙解释道,“从民政局拿到手就没有再打开过,保存五年没见阳光。”
“好了,有了这张证就以正视听了。”崔思康将会议通知往桌上一推说,“换个话题吧。这个活动还是你去,你是主角。”
“你主持工作,我不能越位。”戴国权诚意满满地说,“我是为你考虑。别看那些‘老虎’关进笼子里了,可他们的余威、关系、延伸的权力还在。我们这些在职的很难逃脱他们的阴影。这次活动,名义上是教育,其实是给牢笼里的贪官们送点关爰,多点关心,缓和一下矛盾,对你有好chu。”
“你说的这些我不否认,也感谢你给我拉人情的机会。”崔思康说,“但是我们不能昧着良心办事,更不能畏惧他们。这天还是共产党的天,难道他们还能一手遮天?”
戴国权一听,赶紧说:“话不是这么说。我记得《圣经》里有个理念值得我们去借鉴,这就是耶稣要他的信徒爰自己的敌人。你收养了余光的私生女,就是这个理念的体现。外面都在传是你举报了林强盛,是不是真的?你不敢去监狱面对他?”
崔思康说:“如果是我举报的,我也敢面对他。”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林强盛是不是你举报的?”
“你看我有那么大的勇气和胆量吗?”
“你有这个勇气和胆量。我说得对吗?”
“你再问,我就无可奉告,只能保持沉默了。”
“思康,”戴国权不高兴了,“你的毛病是刚愎自用,不听别人劝。明天的会议对于你是个机会,我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好吧,明天活动我参加。”崔思康起身,“不早了,你赶快休息。”
崔思康走出门,砰的一声关门声,戴国权的心悸了一下,他拿起离婚证闻了闻,果然有着淡淡的油墨味。崔思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前天他提审了“办证大王”张苏五以后,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亲弟弟戴国清,戴国清又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张苏五的亲弟弟张苏文,以减刑和从宽chu理张苏五为承诺,张苏文又以最快的速度为戴国权办了“离婚证”。这张证以假乱真,网上可以查证,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使戴国权在秦慧楠的调查中轻松地过关。
可是从崔思康刚才的语气中,他是否对这证有怀疑?这油墨味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去除呢?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今天他为什么让他看这张证?这不是画蛇添足、弄巧成拙吗!戴国权后悔不迭。
第二天上午十点,“认真接受改造、重新抬头做人”主题教育活动开始了。主席台上坐着秦慧楠、任大年、崔思康和监狱长等人。台下坐着几百个服刑人员,林强盛、余光也在其列。
台上,徐老太坐在轮椅上发言:“我知道,像小曼这孩子的遭遇不是一个,他们的生父就坐在台下,就在你们之中。你手中有权的时候,忘乎所以,找情人、养小三、生孩子,造了天大的孽!可是你们带给孩子的是什么?无法面对今天和将来!人心是肉做的,孩子是无罪的,但他们抬不起头,上不起学,连喊爸爸妈妈的权利都没有了……”
徐老太泣不成声,台下有一个服刑犯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不少服刑犯跟着哭泣。众犯人呼起了口号:“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台下,林强盛轻声地对余光说:“看来,我们坐牢都不得安生,这两个人不会放过我们。”
余光心里知道,林强盛所说的两个人指的是秦慧楠和崔思康。他说:“我们身上已经没有油水了,他们还想捞什么,痛打落水狗?”
林强盛诡秘地一笑,说:“落水狗爬上岸,还会咬人的!”
监狱里的主题教育实况,通过视频传到了戴国权的手机上,他看了之后心里有一种成就感。这时电话响了,是周源打来的。
戴国权说:“周书记,我没有去参加监狱的活动,让思康去了。”
周源站在家里书房的案头,一手挥毫泼墨,一手拿着手机,一张宣纸上写着“宁静致远”。他说:“这就对啦。国权,你很成熟了,如果你去了就是败笔,不去才是妙笔。这个活动是你策划的,你拿的方案,做好了安排,可是到了出头露面的时候却消失了。这叫低调、谦虚、礼让。官场上有了这种品行的人,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没想到你这一招用得炉火纯青。”
戴国权说:“哪里,您是前辈,我要恭恭敬敬地跟您学,拜您为师,你肯收我这个愚笨的学生吗?”
“收!”周源爽朗大笑,“哈哈,我好为人师,但不会误人子弟。我写好了四个字,准备送给你——宁静致远!”
监狱的主题教育进入了下一个程序——召开部分服刑人员思想教育座谈会。秦慧楠、任大年、崔思康、监狱长走进监舍。早已等候的服刑人员立正、鼓掌,其中有林强盛、余光。秦慧楠、任大年、崔思康落座之后,林强盛等服刑人员才允许坐下。
秦慧楠对余光说:“二位,我们见过面,打过交道,曾经的东山市余光市长,久违了。”
余光点头哈腰地说:“不不不,秦部长,感谢你还没忘记我。”
“怎么能忘记你呢?”秦慧楠说着,把目光转向了林强盛,“还有这位曾经的市委林书记,我们终于见面了。”
林强盛惶恐地站起来:“不敢,不敢。”
秦慧楠问:“既然见面了,不知各位有何感想?特别是林强盛和余光二位。”
余光说:“秦部长,既来之则安之。万念俱灰,四大皆空,大不了把牢底坐穿。”
林强盛说:“秦部长,胜利者和失败者的对话是不平等的。你应该承认,是我这个落马的‘老虎’,成就了你的事业……”
在一旁的监狱长拍案而起:“林强盛,怎么说话呢?你在跟谁说话?老实点!”
秦慧楠大度地说道:“让他说下去。”
林强盛气焰嚣张起来:“秦部长,我们是囚犯,我们的任务就是坐牢。请不要再变出花样打搅我们,我们身上捞不到政治油水了……”
一直沉默的崔思康忍不住了:“你们造孽,给社会留下那么多私生子女,他们怎么办?你们该怎样才算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林强盛恬不知耻地说:“我现在是囚犯,不是什么父亲。”
崔思康义愤填膺地说道:“你们必须明白,你们犯下的罪孽和带给孩子们的痛苦,社会给你们埋了单。你们的唯一选择就是以‘接受改造、重新做人’的实际行动,减轻孩子们心灵的创伤!”
“崔思康,”林强盛完全忘记了自己囚犯的身份,竟毫无顾忌地说,“你算个什么东西?秦部长,我现在正式举报崔思康,为了升任玉泉县县委书记,他几次向我行贿!”
“你——”崔思康气坏了,指着林强盛说,“你血口喷人!”
监狱长再也看不下去了:“林强盛,你如果诬陷、造谣是要重罚的,要加刑的!”
林强盛说:“我不在乎什么情面了,我要举报仍在台上道貌岸然的家伙。崔思康你太自私了,为了你的升迁,胡萌萌车祸了,肖强强刹车失灵了,王长根半死不活,已经两条半人命,你还想再让谁死?你是条汉子就敢做敢当,敢进敢退!”
崔思康义愤填膺地回道:“林强盛,我不想让谁再受到伤害,今天当着秦部长的面郑重地宣布,我就是你的举报人!向中组部匿名举报你的就是我崔思康!”
霎时间,台上台下一片震惊,人们的目光和表情似乎定格了,现场气氛一片肃杀,窒息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连秦慧楠也用惊讶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崔思康。
更加惊讶的是林强盛,崔思康举报林强盛以前只是传言,只是怀疑,想不到崔思康竟站出来,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他冲着崔思康叫喊着:“崔思康,算你有种,我跟你没完!”
崔思康毫不畏惧地回道:“林强盛、余光,还有什么招,尽管冲着我来。”
林强盛如此猖狂,监狱长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喊道:“来人,把林强盛押下去!”
两个狱警押林强盛走出,林强盛边走边骂:“崔思康,你就是个伪君子,隐藏的‘大老虎’,枪毙我也要举报你……”
崔思康一阵剧烈咳嗽,拿出纸巾,一口血痰,他悄悄地将纸巾塞进口袋里。主题教育活动结束后,在回玉泉县城的路上,车内坐着秦慧楠、任大年、崔思康,三人都沉默着,面色都很凝重。
秦慧楠心里在说:“回去的路上,大家都保持沉默,唯有林强盛的骂声还在耳边回响。他要举报崔思康,这是我万万没有料想到的。他的举报,是泼向崔思康的一盆脏水,还是真枪实弹?一团迷雾,又在我的眼前升腾。”
商务车驶到县委门口,任大年下了车。秦慧楠对崔思康说:“你别下车,我送你去医院。你吐了一口血痰。”
崔思康惊问:“你看见了?”
秦慧楠说:“我怎么没看见,什么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崔思康说:“这医院里是我老婆的地盘,到chu有她的眼睛。”
“怕什么?”秦慧楠毫不在乎地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崔思康问:“那红格子围巾和我的‘永远珍藏’的照片,还不够吗?我老婆把这两样东西用特快寄给你,她窝着一肚子火,要找你发泄,是我一直压着呢。”
秦慧楠说:“你这个老婆真是个醋坛子,男女婚前谁不谈个恋爰?何况又不是我们在谈恋爰。”
崔思康解释说,范琳琳不是计较这个,计较的是当年他甩了秦慧楠的闺蜜沙莎,今天秦慧楠帮沙莎来报仇了。崔思康担心,现在这件事外面并不知道,一旦张扬出去,他和秦慧楠都很被动。
秦慧楠说:“崔思康,我在下赌注你知道吗?如果我放过了一个‘老虎’,或者错失了一个优秀的县委书记人选,我就是失职、渎职,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秦慧楠的这个“赌注”,让崔思康的心灵震撼了。他愣愣地看着秦慧楠,此时此刻,才感到组织上的威严、关怀和对人的政治生命的慎重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