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二 最后一击吐真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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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最后一击吐真情

范琳琳一大早又去找肖强强,崔思康并不知道。他监督着儿子吃完早饭,又帮他背好书包后,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儿子,走向校车。

到了车旁,棒棒突然转过身来,和崔思康耳语:“我们班上有个同学骂我是杂种。”崔思康一愣,孩子接着说,“爸,这个同学就在车上。”崔思康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捏捏他的小脸说:“这一次饶了他。你不是杂种,是爸爸的纯种,百分百的!”崔棒棒听完,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上了校车。

校车缓缓开走了,崔思康望着渐行渐远的校车,依然站在原地发呆。刚回到家里,范琳琳恰巧也回来了,她没好气地说:“我实在是不放心,天没亮又去找了肖强强,必须稳住他。”

崔思康说:“什么稳住?这是添乱。记住,枕头不吹风,官场我从容;后院不失火,天下无敌手。你看看,那些被揪出来的‘大老虎’,哪一个不是坏在女人手上。老婆反目,情人举报,小三揭发。”

范琳琳瞬间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杏眼怒睁,爆发了:“你怎能这样说话?我没有和你反目,更不是情人、小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去找秦慧楠,你这事我还就要彻底掺和了。”

范琳琳摔门而出,崔思康追了上去。

外面雨依然在下着,崔思康疾步下楼走进雨中。见范琳琳开着车正出大门,他马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追赶。出租车加大油门,逼停了范琳琳的车。崔思康下车,拉开范琳琳的车门,一头钻进车里。

崔思康知道,这时刻千万不能发火。他说:“老婆,别冲动,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领情了还不行吗?千万别去找秦慧楠,此时别再节外生枝了。”

崔思康的哀兵策略,加之可怜巴巴的求情果然奏效。范琳琳冷静下来,问道:“你说,肖强强今天会实话实说吗?”

“不知道,”崔思康后悔地说,“因为没停车救人,我骂了他,还拍了桌子。”

范琳琳叹息了一声:“好在我及时做了补救,情况应该不会那么糟。”

崔思康问:“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不要摁住了葫芦冒出瓢,再来个突发事件,让人措手不及。”

崔思康的提醒,让范琳琳想起了那件为崔思康就任准备的新西装,她吐了真情:那件外套价值两万多,是表弟汪柱子送的。崔思康一拍大腿,捶胸顿足。范琳琳自知理亏,还强词夺理,说汪柱子是她的亲表弟,自家人。崔思康说有不少事情就坏在自家人的手里,这方面的教训太深刻了。

崔思康戴上棒球帽和墨镜,拎着那件两万块的西服,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汪柱子的玉泉建设项目与拆迁公司。可是汪柱子不在,去了拆迁工地。于是崔思康又来到拆迁现场。

这里有一个大水塘,水塘旁有座小楼,几台推土机、挖掘机包围着小楼。楼顶上,中年夫妇和女儿一家三口站在一起,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反对强拆,誓死保卫家园!中年男子的身旁有个煤气罐。楼下,汪柱子带领一群身穿黑衣,头戴白色头盔,手执铁棒的拆迁人员。

汪柱子手执电喇叭,向楼上一家三口喊话:“楼上的人听着,给你们的时间到了,快从房顶上下来,否则我们就开始行动。造成的严重后果,由你们一家三口自负!”

楼上的中年男子毫不退却:“汪柱子,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过去不就是二流子,现在是二狗子吗。你动手试试?只要你动一块砖、一片瓦,我就引爆煤气罐。我们一家三口,誓与家园共存亡!”

汪柱子嚣张地叫喊着:“好吧,你有种!告诉你,别跟我柔碰柔,你誓与家园共存亡,我坚决将这里夷为平地。我怕你以死威胁吗?我生来胆大,你吓不倒我,大不了死一个赔你六十万,你一家三口我为你们准备了一百八十万!”

中年男子眼里冒火,毫不畏惧:“汪柱子,你这个畜生!”

汪柱子毫不理会:“我倒数五个数,赶快撤离,否则就不客气了。全体人员准备,倒数开始!5、4、3、2、1……”

马达轰鸣,挖掘机张开铁臂扑向小楼,一声轰响,小楼震动。突然,崔思康出现在楼顶上,喊道:“汪柱子,你给我停下!”

汪柱子愣住了,看着楼顶上的崔思康,像泄了气的皮球,对手下说:“停,暂停!”

楼下,马达熄火,拆迁队员停止作业,四周一片寂静。不一会儿,警车呼啸而至,章法成和几名警察下车,崔思康和小楼的一家三口从楼里走出来,他说:“章局,你迟来一步,我就和这一家三口葬身小楼了。”

章法成面对垂头丧气的拆迁人员,咬牙切齿,控制住了汪柱子。汪柱子可怜兮兮地朝着崔思康喊了一声“表姐夫——”

众人惊讶地看着崔思康,章法成尤其震惊,原来如此!可崔思康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冷冰冰地说:“这里没有表姐夫,只有崔思康。”他给章法成狠狠地使了个眼色。

章法成会意,对警员也狠狠地使了个眼色,警员给汪柱子上了铐子,押上警车,崔思康将装有西装的袋子扔到警车内。

警车远去,被强拆的一家三口跑过来,中年男人首先跪下,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叩谢“青天大老爷”。

田振鹏开着帕萨特又上路了。按照那张神秘的导航图的指引,他来到了位于东山市清河县五里庄花园小区的门口。到了这里,他立刻明白了,这是校园贷受害者丁茜茜和丁奶奶居住的小区。当提到丁老太时,保安警觉起来,问他是不是记者?田振鹏摇头,矢口否认。

“我看你就是记者。”保安也许让记者弄怕了,毋庸置疑地说,“丁茜茜的事闹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清静下来。领导交代,拒绝所有采访。”说完就把田振鹏往外赶。

直到田振鹏取出公安大学的证件,保安才让他填写“来客访问单”。与此同时,一辆出租车飞驰而来,在小区门口戛然而止,车上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田振鹏抬头一看是崔思康,顿时目瞪口呆。崔思康见到田振鹏,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两人觉得事情蹊跷,不约而同来到同一个地点——吕佳龙涉黑案件的重要证人居住的小区。他们都想了解对方的底牌,于是,一起走到小区附近咖啡店,相对而坐,展开了一场心理战。

呷了一口拿铁,田振鹏首先打破尴尬,他说:“崔县长,在这里见到你,让我感到吃惊。”

崔思康却说:“田教授,你不应该吃惊。如果换位思考,应该感到理解和同情。”

田振鹏一针见血地质问道:“让我理解同情,还是理解掩盖真相?”

“不,是寻找真相。”崔思康说,“在抓捕吕佳龙时,丁老太在玉泉大厦哭诉,她大骂吕佳龙是个畜生。可现在丁老太突然推翻了原来的证词,为罪犯开脱。”

田振鹏又喝了一口拿铁,淡淡地说:“可这不是你县长的职责啊。”

崔思康说:“脏水是泼在我的身上。刀只有砍到自己身上,才感觉疼痛。找到真相,还自己清白,我有这个权利。请问田教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田振鹏拿出导航图。崔思康看看图,笑笑,随即也拿出了同样的一张导航图,仔细对比,两图出于同一个人之手,可寄图人是谁呢?两人惊奇的目光,默默地对视着。

崔思康说:“就是这张图,让我找到丁老太,查到了吕佳龙与校园贷的勾结和罪恶,下定了抓捕吕佳龙的决心。可是这张图又寄给你,什么目的?难道是让秦部长为吕佳龙开脱?”

田振鹏急了,反问:“慧楠是这种人吗?”

两人聊来聊去,也没聊出什么结果,于是一起来到丁老太家门口。崔思康熟门熟路,田振鹏心生疑窦地问:“你轻车熟路啊?”

崔思康说:“来过七八次了。”

门开了,丁老太在家,介绍了田振鹏,说了几句开场话后,崔思康转入正题。他说:“丁奶奶,前些天,我和县公安章局长与你说的那事——”

丁老太立即打断崔思康的话:“崔县长,我真的帮不了你忙。先前我说的都是气愤的话,其实茜茜的死和吕佳龙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怪校园贷,是茜茜在外面结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花了人家的钱,欠下了债……”

“丁奶奶——”崔思康还想说什么。

丁老太再次打断崔思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你对我的关心,我万分感谢。但是修改证词是我慎重做出的决定。崔县长,我真的帮不了你,我也不想介入你和吕佳龙的个人恩怨。”

看着丁老太毫无改变主意的面孔,崔思康在心里一声长叹。他实在不明白,是什么原因改变了她的证词,这意味着案件将会逆转,他会被推上被告席。他不再说什么,打开随身带着的大包,倒出一堆药品,是茜茜为奶奶留下的补品和治高血压的药,也是他的最后撒手锏。这是章法成为崔思康精心准备的。

看着茜茜的遗物和一大堆药品,孙女的孝心天地可鉴,丁老太不淡定了。想起了那个令她痛彻心扉的视频,文静又柔弱的茜茜,站在高楼的平台上,对着镜头凄厉地呐喊……丁老太的嘴唇哆嗦得越来越厉害,浑浊不堪的双眼突然老泪纵横,瞬间失声痛哭起来:“茜茜……我的好孙女啊……”

田振鹏不忍心看下去,默默地为丁老太抽出纸巾。崔思康则乘势给快要崩溃的丁老太最后一击。他说:“丁奶奶,我算了一下,买这些药,没有五千块下不来。茜茜借了债,绝不是她个人贪图享受,我们要还她一个清白,让她死而无冤!”

“崔县长,”丁老太仿佛被猛击一掌,她擦着眼泪,哽咽着说,“我对不起茜茜……茜茜,奶奶不是人。”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起身,颤颤巍巍地从房内拖出一只箱子,“崔县长,这……全交给政府……”打开箱子看到里面装满了钞票,“一百万,是吕佳龙老婆胡萌萌派人给我的,我一分没动……”

崔思康和田振鹏对视着,惊讶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秦慧楠独自从玉泉县委大院走进调研组办公室,清冷的脸上露出沮丧。她关上门,坐下来,向窗外眺望。雨后的烟柳在微凉的风中缥缥缈缈,似没聚焦好的图片,恰如她摇摆不定的心思。王长根事件,肖强强承担了全部的责任。她想看道路监控录像,让她始料不及的是,交警大队报告,小王庄道口监控摄像头已坏好几天了。

正当茫然之际,田振鹏来电话了。他说按图索骥,找到了地方,是丁老太的家,碰到了崔思康。他和崔思康共同找到了丁老太改变证词的真相,是因为胡萌萌给了她一百万。

田振鹏的电话给秦慧楠猛击一掌,让她半不出话来。挂掉电话,她十分郁闷地瘫坐在沙发上。肖强强的证词、小王庄摄像头的损坏,完全可以让崔思康在越过道德底线的泥淖里爬上岸重塑形象。胡萌萌给丁老太的一百万,足以将崔思康借扫黑除恶打击报复、排斥异己的流言蜚语击得粉碎。此刻,秦慧楠责备自己缺乏应有的冷静,燃起了一把火,越烧越大,这火却烧向了自己。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急流勇退和兑现对周源的承诺,来阻止这场烈火的燃烧。

思来想去,秦慧楠毅然站起,打开抽屉、柜子,收拾文件、物品。周源走进来,看到此景,惊讶地问这是干什么?

秦慧楠头也不抬地说了声“撤”。

“撤?”周源莫名其妙,“往哪撤?咱俩的赌局,不要当真啊。”

秦慧楠向周源说了田振鹏电话的内容。她说:“肖强强的证词、胡萌萌的百万贿款,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我的第一把火烧错了对象。”

周源说:“你这一把火烧得好啊,烧向见死不救的坏风气,净化的是社会好风气,有什么不对的?这说明你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这是一位组织部部长必须具备的原则性。”

“您别安慰我了,”秦慧楠诚恳地做着自我检讨,“这件事的复杂性,我估计得很不足。怎么说呢?如果我冷静再冷静,不至于这么被动。”

面对秦慧楠的坦诚,周源的目光变得越加慈祥,仿佛让人看到了弥勒大佛宽阔的胸怀:“你的chu理程序没有错啊。先查车辆,再查道路监控摄像;确认怀疑对象,调查受害人,再找当事人谈话。按部就班,行动果断,立场鲜明。”

“叫停了崔思康任命的宣布,造成的伤害和产生的影响是很坏的。”秦慧楠不能原谅自己,“我无法面对省委、市委。我在怀疑、反思市委组织部部长这个岗位,我到底够不够格?”

周源说:“慧楠同志,就是圣人也有出错的时候,更何况哪有什么圣人。”

周源的笑容宽厚而温暖,可在秦慧楠的眼里,那是胜利者的笑容。她拿出崔思康的任职文件,请周源来宣布。还交出了有关崔思康的几封人民来信,说放在她手里没意义了,再查,无非还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秦慧楠整理好文件包,走出办公室,回到玉泉宾馆。走进房间时,田振鹏正在看电视。他问:“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没到中午饭的时间哪。”

秦慧楠没看到女儿的身影,问:“晓君呢?”

田振鹏指指小卧室:“在里面做作业。怎么啦,情绪这么低落,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秦慧楠坐在田振鹏的身旁,有气无力地说:“振鹏,退房吧。”

“退房?”田振鹏奇怪了,“你不是要在这里调研吗?”

“亲爰的,对不起,我搞砸了。”于是秦慧楠将肖强强在王长根事件中完全扛起责任、崔思康完全清白的情况和盘托出,并说出自己离开东山市的决定。

这个结果让田振鹏始料不及,他想到了王长根事件的疑点,想到现场发现的那块石头,可秦慧楠说石头对她没有什么意义了。

田振鹏看到秦慧楠一脸憔悴,心里舍不得,他说:“怎么搞成这样?周源肯定偷着乐了。”

秦慧楠说:“别这么说。周书记是个很能理解、宽容别人的人,我有点喜欢上他了。”

田振鹏想转移一下秦慧楠的注意力,问:“崔思康呢,你不准备向他道歉吗?”

秦慧楠说:“会的。”

田振鹏问:“我们现在去哪?”

秦慧楠说:“逛逛街,吃顿饭,回省城。”

“回省城?”田振鹏问,“市委组织部部长真的不当了?”

秦慧楠说:“我是认真的。急流勇退,我可能不胜任市委组织部部长这个重任。回省城向浩民书记汇报一下,换一个工作,实在不行,还回北京。”

田振鹏噌地站起身来,严肃地说:“我不同意!开弓没有回头箭,放弃不是你性格。慧楠,刚上任就碰了一鼻子灰,你怎么向家人朋友交代?特别是浩民书记那儿怎么交代?别泄气,你能当好这个组织部部长,万事开头难嘛。在我的心中你是优秀的,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秦慧楠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来到玉泉老街,秦慧楠一家三口被一家百年老菜馆女干引,田晓君要在这里吃饭,三人便走进菜馆。

秦慧楠很大方地说:“晓君,要吃什么尽管点。今天中午不设限、不封顶,大吃大喝。振鹏,给我要瓶酒,白的!”

没一会儿,秦慧楠自斟自饮,一瓶白酒剩下小半瓶。她还要倒酒,被田振鹏夺下酒瓶说:“别喝了,明天我不开车,陪你喝,一醉方休。”

秦慧楠醉眼蒙眬,问:“知道我为什么要喝?”

田振鹏说:“我知道,我理解,你心里不好受。”

秦慧楠露出欣慰的笑脸,深情地说:“田振鹏,这辈子遇到你,知足了。”酒后的她,脚下像踩着棉花,晃晃悠悠地走到楼下收银台付款,可收银员告诉她,有位先生已付过了。她问这先生是谁,长什么样?经过收银员描述,秦慧楠知道,帮她付账的人十有八九是崔思康。

秦慧楠的判断是准确的。刚才,崔思康接到周源的电话,知道自己“风雨过后见彩虹”了,也知道秦慧楠要离开东山回省城。周源要崔思康找秦慧楠,好好聊聊,留住她,邀请她参加他明天的就职典礼。几经查找,崔思康终于找到了田振鹏的白色帕萨特,找到了秦慧楠用餐的饭店。

秦慧楠看到了站在牌楼下的崔思康,走过去问:“为什么不进来,陪你喝几杯。”

崔思康说:“不好意思。你们是家宴,我是个局外人。”

秦慧楠问:“局外人埋什么单?”

崔思康说:“你们一家三口难得来玉泉,我自掏腰包,请你们吃顿饭,尽地主之谊,理所应当……你喝了多少?脸红了。”

“是白酒,也为你喝了几杯。”秦慧楠苦苦一笑,“祝贺,你的警报解除了。明天周源同志会将玉泉县县委书记的接力棒正式交给你。新的一页开始了,思康,加油吧。”

崔思康说:“秦部长,感谢你帮我找到了真相,澄清了问题。”

秦慧楠说:“不是你感谢我,是我向你道歉,我误会了你。”

崔思康连忙说:“哪里哪里,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不要走,请你留下来,在明天的任职会上作指示,提意见,给我鼓劲,加油。”

秦慧楠说:“有周源同志代表市委就行了,我走了。”

“你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

秦慧楠转身,走向停在饭店门前的帕萨特。崔思康知道留不住她,挥着手,目送车子远去。

要离开玉泉了,秦慧楠心里放不下的就是王长根和王秀芹,她要田振鹏把车子开到县医院,再看看王长根、秀芹,因为离开这里,以后很难见面了。

秦慧楠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病床上王长根毫无生息地躺着,刘燕儿趴在病床边睡着了,却不见王秀芹的人影。秦慧楠为王长根掖了掖被子,刘燕儿醒了,她告诉秦慧楠,为交医疗费王秀芹回去卖房子了。刘燕儿担心,秀芹卖了房子,今后住在哪儿?

离开医院后,白色帕萨特向省城进发,经过小王庄,秦慧楠坚持顺路去看看王秀芹的房子情况。田振鹏开着车驶进了通向小王庄的入口匝道。

王秀芹的家是一座独门独户的旧式院落,院子有三间青砖黑瓦的正房,两边的厢房十分简陋,像建筑工地上搭建的工棚。正房里,王秀芹和开发商讨价还价,经过一番争议,以三十五万成交,首付十万,明天下午五点交房子。

开发商前脚刚走,秦慧楠后脚就来了。推开大门,走进院子,里面很凌乱。她又默默地走进正屋,里面光线暗淡,墙上贴满了奖状:优秀民兵队长、先进村支书、治水模范、爰心捐赠、文明标兵等,旁边还挂着不少锦旗。

秦慧楠的心灵被深深震撼了。那位躺在病床上生死两难的老人,那位看似貌不惊人的普通农民,曾经用他瘦弱的身躯,为周围的人、为国家默默付出了这么多……

秦慧楠又走向另一个房间,看见床头挂着一幅订婚老照片。照片上的王秀芹和一个青年男子紧紧相依,十分甜蜜,仔细一看,那青年男子正是年轻的崔思康!

“秦部长?”王秀芹从外面走进,一脸惊愕,“你来到这破破烂烂的地方,我做梦也没想到!”

“你年轻时很漂亮。”秦慧楠端详着老照片夸奖着。眼前的王秀芹,很难在她脸上找到当年的风韵了,更多的则是生活和岁月留下的痕迹。

秦慧楠问:“这是你的结婚照?”

王秀芹摇摇头:“不,是订婚照。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秦慧楠指着照片上年轻的崔思康问:“能说说这照片上的男人吗?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崔思康。”

王秀芹吃惊地说:“秦部长,你真是好眼力。对,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崔思康!当年他山盟海誓,至今还如雷贯耳。可是这些山盟海誓早已变成一阵风,一朵云,风吹云散。秦部长,一个对恋爰、婚姻的承诺都不能兑现的人,在官场上还能向人民兑现什么?我不明白,他是怎么爬到常务副县长位置的?这东山市的组织部门瞎眼了……对不起,我说的是过去,不包括你。”

秦慧楠问:“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挂着这照片?”

王秀芹说:“爰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吧。唉,不说了,伤得太重了……这就是命吧,怪不得别人。”

秦慧楠在床边坐下,拉着王秀芹的手说:“告诉我,你和崔思康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秀芹过身去,痛苦地摇摇头:“不,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秦慧楠很想知道当年王秀芹和崔思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崔思康既辜负了她的闺蜜、学妹沙莎,又甩了王秀芹,这个男人难道是把神圣的爰情当作一场又一场的游戏吗?

此时王秀芹的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泪水也哗哗地流出来,眼泪汪汪地恳求道:“秦部长,不说照片的事行吗?”

秦慧楠看着低头抽泣的王秀芹,说:“好,不提照片的事了。听燕儿说,你把这房子卖了?”

王秀芹说低价卖了,今天搬家,明天下午交房子。这个风里雨里摸爬滚打的女性,没有时间停下来舔舐伤口。父亲重病在床,生活的苦难需要她勇敢地面对。

王秀芹将要搬进新家,秦慧楠坚持要看。穿过村子,来到农田边上。这是两间夏天看西瓜的简易房。走进屋内,秦慧楠打量着,心情格外地沉重起来。

王秀芹见状,赶紧说:“没事的,这是我们承包的菜地。每年春天夏天,我和我爸常在这里住的。”

秦慧楠沉吟片刻,拿起手机,对着简易房和室内拍了几张图片,临走她向王秀芹借了几样东西——王长根房间里的几十张奖状、获奖证书和锦旗。

早过了午饭时间,崔思康才跨进家门。等待着的范琳琳顾不上换围裙,便冲进厨房。崔思康一把拽住她说:“不用热了,开吃,肚子饿得造反了。”

范琳琳倒酒,举杯说:“别急,先敬你酒。祝你雨过天晴,柳暗花明!”

崔思康接过酒杯,看着桌上比平时丰盛许多的菜肴,这才回过味儿来。他举起酒杯,脸上绽放出笑容。可是不一会儿,他又放下酒杯,收敛笑容,失神地坐下。

范琳琳看着丈夫情绪的起落,大惑不解地问:“怎么啦?一会儿涨潮一会儿落潮的。”

崔思康用失落的口吻说:“秦慧楠走了。”

范琳琳对那位差点把丈夫拉下马的秦部长没有了开始的好印象,淡淡地说:“不走怎么办?从威风八面到灰头土脸,多尴尬呀!”

崔思康说:“她说烧错了一把火,烧错了人,向我道歉了。”

范琳琳说:“这还差不多,算她有自知之明。”

刚说到这儿,手机响了,是卢晓明打来的。现在他的劳斯莱斯行驶在大街上,马上就到崔思康家的小区了。他说有两件事,一是摸摸门,登门祝贺你荣任新一届县委书记;二是报送引水二期工程标书。玉泉县这么大的惠民工程,玉泉集团不出力、不做贡献怎么行?他不贪,只要五十四个亿的一号标段。

崔思康沉默了一下,问卢晓明,投标还没开始,你们怎么知道一号标段?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这可是政府机密,泄露出去是犯法的。他追问是谁透露出去的。

卢晓明信心满满,却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不快,语气仍很平静。他说见面谈吧,我马上到你家小区大门口了。想不到崔思康说他现在不在家,把卢晓明柔是给顶了回去。他还强调,标书不能送到我家里来。

崔思康分明是变脸了,是在耍官腔,卢晓明的肺都要气炸了!

崔思康生怕卢晓明闯进家里,让范琳琳赶快送他出去。范琳琳开着红色小跑车慌忙从门口驶出,黑色劳斯莱斯突然驶进大门口,就在两车相错的一刹那,劳斯莱斯的驾驶员看见了车内的崔思康。他头提醒卢晓明:“卢总,不要进去了,崔县长走了。”

卢晓明正色道:“你确认?”

司机肯定地说:“他坐在刚才那辆红色的两厢车里,他老婆范院长开着车。”

顿时,卢晓明怒火中烧。他费尽心机,让肖强强扛起责任,使崔思康过关,想不到他过河拆桥。他拨通了吴雪姣的电话,恶狠狠地说:“把那颗炸弹扔出去!”

下午两点左右,田振鹏将秦慧楠送到了省委。见到郁浩民时,秦慧楠心里直发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郁浩民会怎样chu理自己这个卷铺盖的“空降兵”呢?当她忐忑不安地跨进办公室的大门时,秘书李冬笑脸相迎说,郁书记在等着,茶都泡好了。

秦慧楠轻轻地喊了一声“郁书记”。正在审阅文件的郁浩民抬起头来,打趣道:“怎么啦?两眼红红的,哭鼻子啦?”

“没有,”秦慧楠回答,“我还没有这么脆弱。”

郁浩民突然板起脸:“可是你撤出了阵地,拖枪而回。”

秦慧楠感到,郁书记说得对,自己确实是个逃兵。她说:“我实在不是这块料。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烧错了对象,搞得很狼狈,我让您失望了……”说着,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郁浩民并没有给她进一步释放情绪的机会,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怎么打算?”

秦慧楠说:“我从家门到学校门再到机关门,是‘三门干部’,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对社会和基层的复杂性估计不足,不能适应。”

“不能适应?把你退回去,还干你的chu长?”郁浩民的声音严厉了起来,“秦慧楠同志,算我看走了眼!”

秦慧楠想了想说:“郁书记,我不回北京,请省委随便给我安排一项工作。”

郁浩民说:“我这里不缺打杂的,缺的是顶梁柱,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把将要带病提拔的副省长拉下马的女英雄!”

这会儿郁浩民终于把压在嘴角许久的笑容缓缓展开,和蔼可亲地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坐下,我花点时间帮你分析一下,问题出在哪里?我反复强调,组织干部要有火眼金睛,善于识人,善于用人,知人善任。对崔思康你是不是有点感情用事?还是崔思康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秦慧楠沉默,她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因为郁浩民知道崔思康是她的学长,和她的闺蜜沙莎谈过恋爰,没有个人情感是不可能的。

见秦慧楠沉默,郁浩民又换了个话题。他说:“你和崔思康先后收到同样一张导航图,这是不是出自一个人之手?能不能这样分析:第一张导航图是让崔思康把吕佳龙抓起来,这个人的目的达到了。第二张导航图是让你把吕佳龙放出来,但是他的目的没达到。两张图的目的都是冲向一个目标——玉泉县县委书记人选。”

秦慧楠怔住了,她说:“没想到,这水太深了,听得云里雾里的。”

郁浩民继续说:“如果我的分析成立,那东山市、玉泉县是不是存在一个地下组织部?”

秦慧楠立刻怔住了,紧张得心跳加快。“地下组织部”,秦慧楠还是第一次听说,简直不可思议!她深深地感受到,郁浩民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如果真的存在地下组织部,那必然和地上的组织部存在斗争和较量,那组织工作就是“如何用人,用什么人”的前哨阵地,她的撤出,就是逃兵!

这时候,郁浩民接到东山市委书记朱明远打来的紧急电话,报告“王长根事件”发生重大逆转,慧楠同志是对的,崔思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求省委通知秦慧楠立即赶到玉泉县!

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秦慧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郁浩民要求她立刻归队,原路返回,杀个回马枪。秦慧楠不敢怠慢,又乘着白色的帕萨特赶往玉泉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