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针锋相对(1 / 1)

匠心 沙包 1027 字 2021-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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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说吧。”

就在这时,吉考官突然举起了一只手。

他眉尾向下撇着,看上去愁眉苦脸,很不喜庆,跟名字完全不匹配。

他跟着孙博然来,无论前面对话还是后面坐上太师椅,一直一言不发,对周围的事很是索然无味的样子。

“我也打了零分,我来说下我的理由。”这时他突然开口,兴致缺缺地说。

“吉大师请。”孙博然点了点头。

“这考生基本功是不错,但都到院试了,咱们考的又不是基本功。”吉考官转着手里的炭笔。他的手跟在场的所有木匠一个,皮肤粗糙,指关节粗大,很不好看。但炭笔在他手指间旋转,轻巧灵活,简直像是脱离了正常的力学原则。

“这些小崽子经过了县试,经过了府试。这两项考试用来做什么的?基本功早就考过八百次了,还要等到现在来考?”他掀了掀眼皮子,目光冷然扫过下方考生,平平淡淡地说,“就像读书人的科举,三字经背得再熟,能考得中秀才?没门儿吧?”

他这个例子举得太有力了,邓知府只能闭嘴。

“刘大师这亭子十分高明,用的是最简单明了的法子。单只说这个架子的话,我八岁就能用柴火棍儿堆出来。十几二十岁的徒弟,三天时间,连架子都撑不起来,要么不用心,要么没脑子,哪种都得吃鸭蛋!”吉考官一字一拖,说得慢条斯理,甲二一六号考生盯着左右两件完全不同的模型,默默地低下了头,脸孔再次涨得通红。

“咱们木匠师傅做东西,甭管做得好不好,首当其冲得是那样东西。做得再好,不是个东西,那有什么用?”吉考官慢吞吞地说完,往后靠回到自己的椅背上,说,“我说完了,我就给这么多分,不打算变了。”

“吉大师说得不对。”鲁考官听完,突然笑眯眯地开了口,摇了摇头,“可不止是木匠师傅这么觉得,所有手艺人都是这个样子。第一重要的得是个东西,第二重要的才是做得好不好。”

“对。”冼考官言简意赅地说,廖考官点头附和,表示同意。

几个考官不管以前是什么流派,有没有什么样的过往隔阂,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吉考官和鲁考官的“是不是个东西”的言论,更是意有所指,话里是带着刺的。

徒工试评分是各位考官的事情,邓知府突然发话质疑,张总督表面没开口,其实已经表明了支持的立场。他们这样做当然不是没有来由。

甚至他们今天突然到场要求旁观,也是带着目的来的。

徒工试以及百工试,让工匠可以参加科举,从根本上触及了读书人的利益。

虽然到现在为止,朝廷还没有真正从这个系统里选出工匠官员,但对于工匠地位的提升已然可见。

往年的徒工试,主考官是科举出仕的士人,工匠只能作为副考官进行协助,主次之分很明显,还勉强在士人势力的容忍范围内。但今年,从主考到副官全部由工匠掌控,士人们的危机意识就来了。

但是不知为何,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非常坚决,另一些关键人物又在此事上保持了沉默,于是就算再多人不满,这件事还是照上意执行了下来。

不过立场的不同还是存在的,所以张总督会愿意到这里来,也默许甚至乐于见到邓知府出面找事。

但有彼就有此,张总督他们想夺回失去的阵地,工匠考官们也不想好不容易拿到的利益就这样丢失。

所以吉考官第一个站出来吭声了,鲁考官本来还在担心他说得是不是太激烈太过分,结果一看孙博然的脸色,得,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评分这件事,终究还是考官们说了算的。

几位考官统一了意见,确定了自己打的分数,邓知府也没什么话可说。

“各位说得有理,就像咱们写文章,诗就是诗,赋就是赋,没有规矩狗屁不通,当然拿不到分数的。”邓知府笑着说,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道,“说得粗俗了,各位见笑。”

两边对视一眼,空气里有些淡淡的火药味,但总算还是心照不宣地继续走起了流程。

第一个分数就此尘埃落定,接下来第二个考生的作品一呈上来,不用说,还是垮得稀里哗啦,直接拿了个鸭蛋。

有了前一个做心理准备,二一五考生的表现镇定多了,还拱起手,朗声道:“多谢师父们指教,徒弟回去会好好努力,争取明年拿到更好成绩!“

第三个第四个考生也是鸭蛋,虽然这两位的反应都还算正常,但场上气氛还是不可避免地低迷了下去。

“还是应该从前往后走的,开场也能高兴点。”廖考官低声说。

“好好坏坏都是这些东西,先把烂甘蔗嚼了,剩下的才是甜的。”吉考官垂着眉毛说,直接把这些考生比成烂甘蔗,说的话还是一样的毒。

这时,孙博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往另一边看了一眼。

许问和江望枫都不见了人,他刚才派了小厮去打探消息,结果到现在都不见人。

难道出事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岑小衣的方向,有些忧心。

这时,第五个考生的作品被放到了台上,麻布将要撤下,一个人影出现在人群后面。

孙博然一直在注意,第一时间看见,立刻抬手道:“稍等。”

他是主考官,全场的视线焦点所在,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被所有人关注着的。

于是,所有考生一起回头,看着那个小厮快步走过来,到了孙博然身边。

现在天气已经不算热了,但这个小厮跑过来的时候,仍然可以看见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水,胸口衣襟也湿了一大片。孙博然本来想责怪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的,一看也不忍心了。

显然,人家不是不想早点回来,是真的没能马上找到人。

“怎么回事?”孙博然压低声音问。

小厮贴着他的耳朵,声音轻轻的,但话里的内容却像重锤一样砸得孙博然跳了起来。

“什么?眼睛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