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冬夜降临的早,老宅里面没有通电,雍清凡起床点亮了昨天用过的蜡烛,卫冬艺还没有回来,她离开了三个多小时,雍清凡眼巴巴地盯着雕花床上昨天刚换好的蚊帐发呆,她在想卫冬艺去哪里了,这个村这么小,她是迷路了吗?
老宅处在村里的一个小角落上,四周都是荒芜的杂草与叫不出来名字的小动物,昨晚还觉得意境不错的雍清凡,今晚莫名地觉得恐惧了,不是恐惧这里的环境,而是恐惧屋里未知的黑暗,她有了点幻觉,仿佛黑暗中,有一个苍老的灵魂站在那里,正在无声地打量着她。
外面的狗叫声忽然大了起来,一声响过一声,听不到它主人的呵斥,反倒是屋里面响起了几下“吱呀”声,像是在配合它的演出。
一根白色的蜡烛孤独地站在柜子上,它能照射的地方不大,有几个小飞虫被烛光吸引,围绕着它转个不停,它们靠近它,又远离,一次一次,等到雍清凡眼睛都快看酸的时候,蜡烛火苗往旁边轻轻一歪,飞虫撞了过去,瞬间就没了身影。
飞蛾扑火,原来这么美丽,蜡烛还是那根蜡烛,它快速端正了自己的姿势,没有被为它献出生命的飞蛾影响一分,它或许已经习惯了,也许明白它的命运还不如飞蛾,至少飞蛾为光明而死,而它呢?不能动,不能灭,用哭泣一样的方式一步步地消灭掉了自己的生命。
午夜回首半生,雍清凡猛然发现,自己跟那只蜡烛并没有什么区别,人一旦到了某种高度,除了前进,别无选择,她终会毫无意义地进入到棺材里面,她终会抱有遗憾,年轻时候的不足,我们总以为未来会去填补,但,真的能吗?
时间的逝去,是对生命的祭奠,遗憾终归不会被弥补,即使会,也是你失去了更多的事物,得到了以前的那个自己,有意义吗?
卫冬艺会有遗憾吗?雍清凡很想问她,你做人做事都如此坚决,你会有遗憾吗?应该没有吧,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求淋漓尽致的女人,会有什么遗憾?后悔到北京?后悔进酒店?后悔没有早点和初恋分手?还是后悔爱上雍清凡?
哪个都不太可信,卫冬艺很明显已经对她心软了,雍清凡很有把握她会原谅自己,她的心理医生曾经给她分析过卫冬艺,说卫冬艺是个情感缺失严重的人,不是因为她没有该有的情感,而是她隐藏的太深,那可能和她的家庭因素有关系,卫冬艺一生都在追求完美,却一次次的在家庭里面失去了平衡,所以她会选择逃离她的家庭,这是必然的结果,而雍清凡的出现,激活了她那些隐藏的情感,她一次次地闯入到了卫冬艺的禁区,像开闸一样打开了卫冬艺的宣泄点,在那个时候,会哭会怒会反抗的卫冬艺,才是个正常的人,而不是谁的优质女友,不是谁的完美情人。
那个时候,雍清凡是卫冬艺最好的依赖,她赢在了起跑线,要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也许卫冬艺爱上的人,不会是她,雍清凡沉默地在床上坐了起来,她想着想着便觉得自己有些禽兽不如,这么好的一个卫冬艺,她差点把人家折腾的生不如死。
柳安楠和卫冬艺是真的很像的两个人,所不同的是,柳安楠的冷和卫冬艺的冷不同,卫冬艺喜欢自找麻烦,柳安楠是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雍清凡虽然喜欢柳安楠的长相,但在选女友的方面,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卫冬艺。
因为什么?因为卫冬艺好,脾气好,听话,懂事,乖巧,有情有义,能力强,在床上也很配合她,最主要的是,她爱雍清凡,这些加起来,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雍清凡,卫冬艺不久前说过的话在雍清凡的耳边响起,雍清凡撇嘴,无奈地摸着脑袋又躺了回去,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有多么优秀,是因为你,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很烦躁啊,雍清凡在床上怎么躺都不对,她刚发现她对卫冬艺其实并没有那么深爱,会不会再次让卫冬艺失望呢?雍清凡很惆怅,要是放开她,她会爱上别人吗?会有一个比自己好的人对她更好吗?会吗?会吗?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在外推开,未见其人先见其光,一束强劲的白光瞬间照耀了整个房间里,雍清凡眯起眼睛望过去,看到了拿着手电筒,一脸是汗的卫冬艺。
她的右手提了一个很大的黑袋子,也没有看床上一下,把袋子放到地上,手电筒摆在蜡烛旁边,蹲下身子开始在黑袋子里面摸索着。
“我带了饭过来,你饿了吗?”卫冬艺在袋子里取出来了两个木碗,小心翼翼地拿纸巾把它们擦拭干净,背对着雍清凡说道“村里的医生搬到了镇上,我去镇上拿药,回来晚了,林二哥陪我一起去的,林家人知道我出去了,也知道你生病了,就没有叫你过去吃饭,给我们留了一些,是特意做的,你尝尝看,先吃饭,休息一会再吃药。”
“你洗澡了?”看到她的后背潮湿,雍清凡问道“在林家洗的澡吗?”
“没有。”卫冬艺站起来,把盛好的饭端到了床边“那是汗水。”
“为什么会流这么多汗?”雍清凡不解,她条件反射地望了一眼卫冬艺的鞋子,鞋子很脏,布满了黄色的山泥,和她往常爱干净的形象极为不符,雍清凡抬起头,审视地问她“你走路去拿药的?
卫冬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为难地看着雍清凡,问她“你要下床吃饭吗?在床上吃饭,很容易脏。”
是吧,在这小事情上都这样爱干净的女人,会无缘无故地把自己的鞋子弄的那么脏?雍清凡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她没有追问下去,自行下床,腿有点发麻,一瘸一拐地走到木桌子边,轻声说道“吃饭吧。”
卫冬艺没有吃几口,就把筷子搁下了“我不吃了,你再吃一点。”
雍清凡一直在观察她,又怎么会看不到她的手在打颤“你过来,我喂你。”
“不用了。”卫冬艺摇摇头“我真不太饿,林叔叔说往左边走第三间房可以洗澡,我过去看看。”
“那里没有热水。”
卫冬艺沉默了。
雍清凡看不下去她那副可怜相“要不,我等会陪你去林家?”
话音刚落,屋外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叫喊声“小艺,小艺在吗?”
雍清凡把碗放下,侧目看着卫冬艺,卫冬艺没有跟她解释,她站起来,拉开门栓,快速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响起了一男一女的对话声,雍清凡听不太仔细,只知道那个男人不会是林栋,林家父子她都认识,卫冬艺才来半天,难道就认识了别的男人?
雍清凡披着一件棉衣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男人,男人浓眉大眼,长的很憨厚,他肩上担了两个木桶,木桶上还拿了两只红盆盖着,明明不用走路了,他肩上的东西也不放下,还在一脸笑意地跟卫冬艺说道“我刚烧好的水,我爹说你屋子里没有热水,你可以拿这个洗澡,洗衣服也可以,有事你可以直接找我,你有我手机号码吗?呵呵,就是我们村信号不好,不过你可以试试发信息给我,呵呵。”
卫冬艺的声音倒很平静“林二哥,你这样客气,让我不太好意思。”
“你是先生的外甥女,就是我的妹妹一样,不用不好意思。”男人这才把水桶放下,一弯腰,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女人“您是,雍小姐吗?”
卫冬艺跟着他回头,点头解释道“她姓雍,是我,是我北京的朋友。”
“哦。”男人客气地对雍清凡笑道“我叫林梁,是林栋的弟弟,我在县里面教书,您肯定没见过我。”
雍清凡若有所思地对他点点头“雍清凡。”
“呵呵。”林梁也不介意她的高冷范,他一手一只提起了木桶,问卫冬艺“小艺,这个提进哪个房间?”
“卧室就可以了。”雍清凡走到卫冬艺的身边,指了指她刚出来的屋子“我们睡一间房。”
卫冬艺没有回答,林梁把水提进房里,在屋里打量了一圈,看到了柜子上的骨灰盒,他三步走上前,站到放着骨灰盒的柜子前,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长辈在上,后辈给您磕头了,您是我家的恩人,您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今日小艺到了我们村,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雍清凡的脸色非常难看“亲爱的,你跟他什么时候成家人了?”
林梁拜完了还没有罢休,望着门外对卫冬艺喊道“小艺,我可以喊你妈叫阿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