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小道蜿蜒曲折,小道旁山石嶙峋,远处飘来袅袅炊烟,好似山下还有块块已经耕种的良田。
一匹黑马套着辆还算结实的马车,马车前坐着一个车夫,晃悠着马鞭,也不着急赶路。几个山下村里的人往上走,见着这辆马车纷纷好奇的打量,甚至还有好事儿的人多问了几句。
“老哥儿,这是要找谁啊?”
那车夫憨厚一笑道:“寻一个亲戚。”
“马车里可是你家婆娘?”那村民并无恶意的大笑道。
“车上是俺的东家,随着俺出来游玩。”那车夫摆摆手说道。
村里人一听是有钱的东家,赶紧闭上嘴匆匆而去。
等着路人远去,车窗被翻开一个小角,一只大眼从里头往外好奇的观瞧。
“你若是想看,便打开来看。”陌篱伸手将窗帘拉开。
可相思却将窗帘又拉了回来道:“虽然已是偏僻村落,但是难保没有旁人的耳目,你要寻人,我们还是消停些好。”
陌篱也没阻止,只是道:“我没想过母亲的奶兄居然在这样一个地方。”
“你母亲难道就没有娘家人?”相思闲来无事,多问了一句。
陌篱遗憾的说道:“我母亲的娘家我去寻过,据说当初我母亲还小的时候,家中也算是当地的富户,与我父亲更是指腹为婚,只可惜当年我母亲的幼弟在出门之时被家中恶仆拐走,至今下落不明。此后外祖母便一病不起,再没有好转,等着我母亲十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相思惊讶,这事儿上辈子她都没听说过,她只知道陌篱与他外祖家从不来往。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后没多久,我外祖父就不在了,其余的亲戚也不怎么来往,所以外祖父家中多数田产收益都归了我母亲,只可惜……”陌篱轻微的皱了下眉头。
相思不用他说也清楚,那些东西自陌篱的母亲死后,便全部落到大房手里,那一对原本就靠着吃弟弟军功的夫妻等着弟弟身死之后,自然不会放过弟媳手里的银钱。
“那些东西都是你的!”相思不满的说道。
“我不缺钱。”陌篱靠在相思身边,笑着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不在乎可终归都是我的,先放在他们那里,等我腾出手来总要拿回来的。”
相思想到陌篱将要走上仕途,确实是在下场之前不好弄出大的动作,否则就算有理,旁人总会说他不敬长辈。
马车晃晃悠悠下了山,进了村,过了一条条不宽的田埂,车夫远远问了几个人,按照这些人的指示走到了一处农家小院前,小院门口挂着过年刚贴的春联,大门似乎许久都没粉刷了,显得陈旧而破落。
车夫跳下车走过去,高喊了几声,里头才传来应话声。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身材微胖皮肤黑黄,她一见外面的马车便赶紧往回跑,车夫尴尬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不一会儿打里头走出来一个老人家,拄着拐棍看起来也得有六七十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她一见外头是个马车,便问道:“你们打哪里来?”
车夫忙道:“京郊西山呐!”
“来找什么人?”老人家又问。
“林大树可在这里啊?”车夫说着话还回头看了眼马车。
相思坐在马车中,转头问陌篱道:“这老妇人,你可认得?”
陌篱看了半天,只能摇摇头道:“应是本地的村妇,我并不识得。”
“难道说,你找错了地方?”相思也再没见院里出来旁的人。
陌篱也心中忐忑,但他自问这些年来也多有长进,便只是候着没有多言。
车夫又是问了几句,老妇通通摇头,就好像村里真的没有林大树这个人,车夫忙活了一身汗,可陌篱没说要走他也不敢言语,便只好道:“那老太太您家里还有旁的人么?”
那老妇瞅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问老身那么多做什么?”
那车夫实在没法,便走到车窗前询问。
陌篱低声道:“问她可知道果妞儿。”
车夫如此又回去问话。
那老妇听罢身子一颤,转头对着里头喊道:“大木头!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来了!”
相思坐在车里偷偷观瞧,那院子里没过多时就又跑出来一个壮汉,年岁四十左右,皮肤黝黑,一副庄稼人的打扮。
那人出门就左右张望,一见马车流露出几分疑惑。
可陌篱只看了几眼便忍不住撩开车帘跳下了车。
“林大叔!”
林大树整个震了一震,如同被什么钉在原地,再见陌篱一身荼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老脸一皱,潸然泪下。
“公子啊!”林大树腿一弯重重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陌篱也是酸涩,走过去将他扶起道:“找你们也是不易,没想到你躲到这个地方来了。”
林大树抹了抹泪,有些迷惑的看向陌篱道:“不是公子让我来到此处,还开辟了村庄,此番几年的粮食都已经囤在地下,这里的村民都是从四面八方找来可靠的流民,有些已经不在户籍。”
陌篱大惊,忙道:“我什么时候叫你开辟村庄,什么时候让你屯粮?”
林大树更是焦急,一把拉住陌篱道:“公子,可不就是前几年的事情,您让咱带着老母离开陌家,说是陌家不安全,大房怕是要对咱们下手。”
陌篱见他不似作伪,便踌躇道:“可是……可是我母亲过世那年?”
“正是呢,公子,你莫非忘记了不成?”林大树憨厚的笑道。
陌篱踩着松软的土地,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以及这个如果不是他根本找不到的大山山洼,就好似一个世外桃源,偏僻而又幽静。
他确实是忘记了,他忘记了母亲过世后的很多事情,忘记了整整一年他都做过了什么。
“我……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你能说与我听当初你们是怎么离开的陌府么?”陌篱低下头轻轻的说道。
相思一直没从马车上下去,她坐在车里静静的等待陌篱,直到太阳偏西,陌篱才心事重重的从里头走了出来,尽管林大树极力挽留,陌篱也以及让车夫带着他们慢慢的顺着来时路,朝着山外走去。
相思坐在陌篱对面,给陌篱倒了杯水,陌篱连喝了几杯才缓缓开口道:“我母亲的乳母前些年去世了,这里林大叔是村长,带着村民,一半给予村民一半自己囤起,这么多年已经有了好些粮草,平日里都是一些面生普通的村民外出换物,所以根本没有引起怀疑,若不是我一心想要寻找林大叔,他当时在我母亲乳母病重时也恰巧出去了一次,我恐怕到现在都没法找到他们。”
“那个什么果妞儿?”
“是林大叔的乳名,这个只有我与母亲还有母亲的乳母知晓,林大叔小时候长得瘦弱,家里人害怕保不住他,所以才会起这么个女孩乳母,想保着他长大。”陌篱似乎还能看见母亲坐在床边与母亲身边的那个老嬷嬷一起笑谈她奶兄的过去。
“他说,我十一岁的时候,遭逢大变,突然就变得格外懂事,而后对他们说我私下拜了师父,往后有师父照应,所以要送家中忠仆离去,就连那些家中那些伤残的老兵也都送了出去,只是林大叔并不知道,这些人被我送到了哪里去,又去做了什么。”陌篱迷惘的看向相思道:“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那一年我是不是跟着师父学了许多,是不是突然成长,我完全不知道,我只知道等我醒来,我依旧那么无措,若不是山庄的人找到我,我恐怕还要恐慌下去。”
“那个师父就是山庄的主人?”相思也觉着奇妙。
“我不知道。”陌篱握着杯子低下头闭上眼睛叹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交给了那些忠仆什么任务,他们都去了哪里?”
“你不是说,你家中还有仆人么?”相思回忆道,只是这一切似乎与她前世又是不同,她上辈子的时候陌篱小时候的好些下人都不在了,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告诉她,是大伯私下将那些人发卖了,也就是说上辈子的时候,陌篱并没有将这些人提前送走,而是永远的错过了。
“尔东和尔西是师父送来的,只有魏叔……”陌篱张开眼,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我醒来的时候,这些仆人的去向,他并没有与我说,他是我家最忠实的老仆人,难道说也会被人收买?可若是如此,师父怎会将他留下?”
相思下意识就摇头道:“我到觉着魏叔不像坏人。”
因为上辈子魏叔就在陌篱身边办差,而且很是忠心,许多账目也多是他掌管,可以说这个人不但忠心还有谋略,是个难得的人才。
陌篱一笑,握住相思的手道:“你若觉着不像,那必然不是,我准备回去一趟,好好问问他。”
即便他还有许多许多的疑问,可是若有相思一直陪伴着他,那他当真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只是那一年失忆时的他当真叫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