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饼一直阴着脸,再没讲关于印度的所见所闻,我也不想问,只是通过网络给麻风病捐款机构汇了一笔稿费。我宁愿相信这些钱都用在了麻风病人身上,而不是被少数人当作炫富的资本。
凡事但求心安,就可问心无愧。践踏善行的人,自然有报应等着。
过了三四天,月饼情绪好转,气氛也活跃起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随口问起了“种姓事件”之后月饼去疯人院的事情。
月饼想了想,讲了他在疯人院的经历——
疯人院,是一个正常人进去会觉得自己是疯子的地方。生活在里面的人,除了少数极具攻击性的精神狂躁症患者,大部分人都很安静,重复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有的人仰望着天空,一字不差地背诵着莎士比亚的剧本;有的人演算着奇怪的数学公式;有的人放声高歌,美妙的曲调根本没有在世界上出现过。
也许,疯人院只是一个不容于社会的天才们的收容所。
胸前卡牌上写着“卡西”的白发老人在隔离室里安静地坐着,皱纹堆满了他干瘦的脸,始终盯着桌子上面那几截残破的骸骨,时笑时哭。这位德里大学曾经的校长,用尽一生摆脱种姓制度,却落得这个下场,不得不叫人感到唏嘘。隔着落地玻璃,月饼站了半天,轻轻摇了摇头,整整背包,沿着狭长的走廊向外走去。
院子里,一个金发女孩手里拿着截树枝,往墙上不停地画着,墙根厚厚的木屑说明她已经画了很久。树枝渐渐磨成短短一截,旁边穿着卡其色长裤和摄影师专用多兜马甲的中年人又递过去一根树枝,女孩茫然地接到手中,沿着刚才的线条继续作画。
整面墙已经被女孩画了一大半,月饼望着那幅画,从包里掏出《印度旅游指南》,翻了几页对照着。
中年人对月饼笑了笑,指着院子右侧摆着桌椅的休息区,示意月饼到那里聊。
两人坐定,中年人望着女孩的背影:“她是个天才,对吗?”
“居然完全一样!”月饼拿着书对照,明显很吃惊。
“艾弗森,英国人。”中年人简单介绍着自己,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腕看了看手表,“非常抱歉,我要走了。如果有兴趣,我在那里等你。”
月饼扬了扬眉毛:“你怎么知道我会去?”
艾弗森笑着起身:“因为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和我的职业一样的好奇心。那是对未知事物的痴迷。”
几分钟过后,院子外面响起越野车特有的轰鸣声。月饼坐在院子里,欣赏着女孩即将完成的作品。“咔嚓”,树枝断了,女孩侧着头,摸着茬口,尖锐的木刺扎进手指,殷红的鲜血涌出。女孩忽然笑了,用鲜血在墙上写下了“CURSE”。
“想休息一下都不行,”月饼打了个哈欠,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不过来了印度不去那里,等于没有到过印度啊。”
月饼瘦削的身影消失在拐口,女孩把手指放在嘴里吮着,许久才轻轻地说道:“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