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之战,以后梁的失败而告终。受其利空影响,此后一小段时间内,后梁帝国的行情出现震荡下行的总体趋势。除了西部的李茂贞、河东李存勖、河朔控制权这三大威胁之外,后梁帝国内部亦有小波折。在地方:华原出了一位盗墓贼,此贼名叫温韬,他聚众为盗,剽掠关中地区,几乎将唐朝皇陵全部盗挖。温韬也因此成为盗墓史上鼎鼎有名的老前辈;丹州将领王行思兵变,逐刺史;商州刺史李稠叛变,裹挟百姓西上,欲投降凤翔李茂贞,被及时镇压,斩李稠;襄州兵变,投降前蜀王建,并倒戈攻打荆南,;房州刺史叛变,投降前蜀王建,被及时平定;夏州兵变,杀节度使李彝昌,拥立其叔叔李仁福,李茂贞、刘知俊联合周德威围攻夏州,后被击退;许州冯行袭病重,上疏请求派人接替。许州牙兵两千人,都是蔡贼秦宗权旧部,一旦失去了冯行袭的节制,这些人很有可能发动叛乱,朱温忙派说客前往安抚,最终顺利完成了权力移交,并有序拆解了秦宗权旧部,消除了隐患。在中央:大将军寇彦卿来京朝见,途径天津桥时,有一位叫梁现的平民没有及时让路,寇彦卿就命卫士把他从桥上扔下去,致其死亡。朱温念在寇彦卿劳苦功高,不愿追究其法律责任,只让他拿出高额赔偿金,与遇难者家属私了。御史官崔沂上疏弹劾寇彦卿,说他在宫门前草菅人命,理应重罚。朱温左右为难,“寇爱卿,你给言官编一个……不是,说一个理由吧。”寇彦卿辩解说自己命令卫士把人举到护栏外,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想不到那人拼命挣扎,导致卫士没有抓紧,这才以外跌落桥下。死者是碰瓷,我寇彦卿才是受害者。崔沂据理力争,首先指出寇彦卿虽为中央高官,却无草菅人命之道理;其次,天津桥正对着皇宫正门,是天子出行之途,而非功臣们耀武扬威之所;最后,即便梁现没有及时规避,充其量是挨几鞭子的罪过,罪不至死!朱温是发自内心地宠爱寇彦卿,“好吧,既然你说他有罪,那寇彦卿该当何罪?你说呀。”崔沂先引《斗竞律》:“以怙势力为首罪,下手者减一等。”意思是发号施令的是主犯,执行命令的打手只是从犯,所以寇彦卿是主犯。又引“斗殴条”:“不斗,故殴伤人者,加伤罪一等。”意思是如果受害人没有还手,施暴人单方面施暴的话,罪加一等。看得出来,那时候的法律跟现在的法律并无太大出入。朱温理屈词穷,只能将寇彦卿贬官。这已经很照顾寇彦卿了,而寇彦卿却放出狠话,拿出一万贯巨款,悬赏崔沂的人头。统治者最忌讳“元老功勋”们居功自傲。朱温大怒,派人警告寇彦卿:崔沂少一根毛发,朕杀你全家!崔沂出身于博陵崔氏大房。他的哥哥是僖宗朝宰相崔沆;父亲是武宗、宣宗两朝宰相崔铉;祖父是义成军节度使崔元略;叔祖父是宣宗朝宰相崔元式;曾祖父是尚书右丞崔儆。注意:某度的人物词条中,说崔元略是崔元式的弟弟,同时又说崔元式是崔元略的弟弟。按《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载,崔元略是哥哥,崔元式是三弟。另外,崔沂的哥哥崔沆,还是成语“沆瀣一气”的出处。当时,崔沆是主考官,连夜批阅考卷,忽然发现一个才华横溢的考生,不禁大加赞赏,当即“IWANTYOU”,这名考生名叫崔瀣,金榜题名。按照惯例,及第的考生要去主考官家里拜访,从此结成亲密的师生关系,并在将来的官场上相互照顾。这一年,崔沆、崔瀣的名字正好组成“沆瀣”一词,本意是夜间的水气、雾气。于是,有人就在榜前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座主门生,沆瀣一气”。当时,“沆瀣一气”只是一句谐音梗,根本不具备任何贬义色彩。本次开科取士也不存在任何营私舞弊的现象。后来,崔瀣凭借出色的才华平步青云,同行们羡慕嫉妒恨的同时,无端地怀疑他当初是托了关系、走了后门,通过不正当手段及第,所以才开始拿“沆瀣一气”抹黑、诋毁师生二人。日深月久,这个词才被人为地加上了一层贬义色彩。特别需要提一句的是,崔沆为官清正,曾遭“保研党”迫害,卷入“韦殷裕案”。崔沆是韦殷裕的大舅哥,所以被贬官。“保研党”垮台后,崔沆才重新进入中央。黄巢犯长安时,因不愿助纣为虐,而被黄巢杀死,为国捐躯。这位崔沂,非常耿直,非常厚道。昭宗朝时负责起草皇帝诏书,某次与颜荛、钱珝一起秉笔,颜荛、钱珝都是着名大诗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辈,二人一边挥毫泼墨,一边谈笑风生,有说有笑,而崔沂则专心致志地埋头书写。片刻之后,三心二意的颜荛、钱珝已经谈笑间洋洋洒洒起草了几十份,不仅保量,更保质,皆称满分作文,而崔沂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无法与二人相提并论。崔沂深觉惭愧,于是主动向宰相提出辞职申请,说自己才疏学浅,实在有愧。于是,改任谏议大夫。谏议大夫,执掌议论,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言官、谏官,专门给皇帝和大臣挑毛病。从崔沂主动辞职的做法,就可以一窥其刚正不阿、耿直无私的性格了。对待自己尚且如此严格,何况监督其他人。也难怪把他安置在谏议大夫的工作岗位上,也算是用人所长了。也正因他做着这份工作,所以才有今日弹劾寇彦卿之奏请。通过或是血腥、或是温和的手段,后梁集团“从龙功臣”们得到了一定的威慑,嚣张跋扈的情形得到了一定的遏制。基本抚平了境内局势后,朱温的病情稍有好转。这时候,河北地区的问题儿童刘守光,及时为朱温的北伐计划送来了一个机会。吞并河朔地区,一直是刘仁恭、刘守光父子的宏伟志向。开平四年十一月,刘守光集结部队,准备南下侵袭定州义武军。每次幽州南侵,都是朱温染指河朔的机会。这次也不例外。朱温派宦官杜廷隐、丁延徽率三千魏博军,进驻镇州成德军治下的深、冀二州,对外声称是帮助河朔抵御刘守光。深州守将石公立立刻密奏王镕,一定要拒绝他们进驻,称这是引狼入室。而王镕则不以为然,下令打开城门,欢迎友军入城协防。并把这位对朱温不太友好的石公立调离深州,命他在城外驻扎,以免与朱温的部队发生不愉快。石公立含泪走出深州城,回身指着城门,哭道:“朱温的险恶用心,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主公却执迷不悟,认为凭借政治婚姻就可以换来太平盛世。图样图森破!哎,这座城即将落入贼人之手!”有后梁叛逃的官员逃到镇州,把朱温的阴谋透露给王镕,王镕这才大为恐惧,却又不敢与朱温翻脸为敌,于是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派人告诉朱温:刘守光已经与定州和解,恢复旧好,军队也已经撤退,深、冀人民看见魏博大军突然进城,全都惊惧不已,请陛下把他们召回。朱温则派使节到镇州安抚解释,说没别的意思,真的就是帮你们加强防御而已。与此同时,宦官杜廷隐关闭了深州城门,然后把成德驻军集体屠杀,控制了深州。王镕如梦初醒,赶紧命令石公立反攻。晚了,石公立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王镕见势不妙,立即派使节向幽州刘守光、河东李存勖求援。河朔地区再次上演敌友互换的剧本。使节抵达幽州时,刘守光正在打猎。智囊孙鹤听到镇州使节前来求援,大呼“天赐我也”,急忙快马加鞭,飞奔到猎场,兴冲冲地向刘守光汇报喜讯。却不料,刘守光表现地极为冷淡,与异常兴奋的孙鹤形成鲜明对比。孙鹤解释道:“镇州王镕与朱温紧密结合,一直是我们幽州最大的忧虑。现在,他们内部分裂,互相敌对,大王正宜趁机把势力范围延伸到镇、定,成为河朔地区霸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稍加犹豫,便会被河东李存勖抢走!”刘守光仍旧顽固不化,说王镕反复无常,毫无信誉可言,我何苦为他火中取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本王坐山观虎斗,下山捡漏的时候。镇州求援使者一个接一个地来到幽州,告之十万火急,孙鹤也极陈出兵之利,而刘守光始终拒绝。求援的镇州使者抵达太原府后,定州义武军王处直的使者也接踵而至。镇、定同时向河东集团求援,表示愿意臣服于李存勖,希望能在李存勖的领导下,共同抵御后梁朱温。李存勖召开高层会议讨论,将领们异口同声,坚决反对出兵帮助河朔,理由跟刘守光一样,认为镇、定反复无常,支持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在是否“抗汴援镇”的关键问题上,李存勖始终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并再次展现了他卓越的政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