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机遇之河北魏博时不我待,朱温在敬翔的辅佐下,立即调整了军事部署,改南下为北上。“收菜”战争已经进入第二阶段,蔡贼秦宗权在第一阶段吃够了朱温的苦头,认识到了来自朱温的强大威胁,于是也做出了相应的战略改变,收缩防线,集中兵力,准备除掉汴州朱温。其中,命令弟弟秦宗衡率领的“淮南远征军”放弃淮南、返回蔡州协防,就是战略重心转移的标志性事件之一。天佑朱温,蔡贼的“淮南远征军”兵变,部将孙儒杀死秦宗衡,随即率部继续向淮南挺进,与杨行密争夺扬州。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蔡贼秦宗权。这也为朱温把战略目标向北转移提供了客观条件。朱温命令爱将李唐宾率领三万人马,按原计划攻击蔡州,牵制秦宗权;派悍将朱珍,率精兵一万,北渡黄河,支援乐从训。乐从训的三万人,被魏博叛军杀得鸡飞狗跳、抱头鼠窜。朱珍只带了一万人,结果又当如何?朱珍带着一万人,从滑州白马津渡河,由南往北连克黎阳、李固、临河三城,击败万余魏博叛军,斩获甚多,还觉不过瘾,又派人劫掠澶州,与魏博军的精锐部队——“豹子团”遭遇,一鼓作气将“豹子团”全歼……威震河朔,“朱珍”二字止儿啼。简直就跟开了挂一样。乐从训受到了鼓舞,于是打算率军突围,与朱珍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奈何乐从训是王者也带不动的青铜,他以朱珍难以追赶的速度溃败。他以为自己是青铜,其实是铁渣。魏博叛军斩杀乐从训,并将软禁中的乐彦祯一并诛杀。乐从训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生命代价。而他父子俩的死亡,也让朱温失去了干涉魏博内政的正当理由。魏博叛军首领罗弘信非常世故,立刻向汴州朱温奉送了大量金银财宝,请求消除误会,恢复旧好。“误会”指的是魏博军杀死汴州求粮官雷邺一事。朱温讨伐黄巢的时候,朝廷诏令魏博军提供三万斛军粮及二百匹马。现在朱温奉旨讨伐秦宗权,又诏令魏博军提供两万斛军粮,结果魏博军以各种理由拒绝提供,于是朱温派雷邺前来督促。可巧,雷邺刚到魏州,就赶上了魏博兵变,雷邺被乱军所杀。这也是朱温此番兴师问罪的另一个借口。现在,摆在朱温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拒绝和谈,命朱珍进攻魏州,直至吞并整个魏博军;第二,接受和谈,收下罗弘信的诚意,撤出河北。朱温选B。理由如下:在秦宗权、朱瑄、朱瑾、时溥还未彻底解决的时候,不宜再与河北强藩纠缠;乐从训父子已死、罗弘信也就征粮官遇害一事赔礼道歉、补齐损失,若再加征讨则名不正而言不顺,失去了道义根基;朱温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既收获了实际的实惠,又以强者姿态介入河北政治舞台,还与魏博罗弘信结成同盟关系,已然名利双收。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当进则进,当止则止。大智知止。让朱温做出这个明智选择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河阳方面也来了求援使者。新的机遇之河阳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朱珍威震河朔的同时,河阳张全义也向朱温发来了求援信。原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偷袭魏博韩简,致使韩简兵败身亡,次年,诸葛爽也病逝。大将刘经、张全义拥立其子诸葛仲方为河阳留后。新帅诸葛仲方年龄尚幼,主少国疑,拥立他的大将刘经,也就成了“摄政王”,军政大事皆出刘经之手,从而引起了另一位“老臣”的不满,此君便是诸葛爽的心腹爱将——河阳节度副使李罕之。李罕之,太有料了。史籍原文相当搞笑,是为数不多的能让读者笑出声来的人物传记。很难相信是出自严肃权威的“二十四史”:“少学为儒,不成,又落发为僧,以其无赖,所至不容。曾乞食于酸枣县,自旦至晡,无与之者,乃掷钵于地,毁弃僧衣,亡命为盗。”——《旧五代史·李罕之传》基本不用翻译了吧。天生我才必有用。李罕之身强力壮,膂力过人,厚颜无耻,天生贼王八的料,多次碰壁之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职业:强盗。恰逢黄巢造反,李罕之欣然从贼,果然发挥所长,“渐至魁首”。后来,黄巢屡败于高骈,李罕之便与秦彦、毕师铎等投降高骈,高骈表其为光州刺史。不出一年,蔡贼秦宗权肆虐,李罕之弃城逃跑,依附于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因与诸葛爽的早年经历神同步,又骁勇善战,而深受诸葛爽器重,被表为河南尹、东都留守。诸葛爽的前半生也是个段子,与李罕之一样,史籍原文就很搞笑,这里稍加翻译,前文有所提及,在此拿出来跟李罕之对比:早年为县派出所临时工,因遭县令的笞责,怒而辞职,当起了民间闲散艺人,路边卖唱,唱得太难听,没人给钱,恰逢庞勋作乱,于是欣然从贼附逆,后来庞勋失势,投降朝廷,累功升迁,又在黄巢之乱中反复无常,大搞政治投机,渐成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对李罕之的内心独白是:“你无耻的样子很有我年轻时候的神韵。”当李克用遭“上源驿事变”之后,途径洛阳,受到了李罕之热情款待,及时抚慰了李克用受伤的心灵,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一点很重要,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次关怀为李罕之奠定了一生的荣光。蔡贼秦宗权派孙儒剽掠东都,李罕之败逃,孙儒将东都洛阳洗劫一空后,又纵火焚烧宫阙房屋,随后撤走。李罕之率部回到东都洛阳,收拾残垣断壁。诸葛爽死的时候,李罕之正屯兵于渑池,痛失“拥立之功”,又因是“先主宠臣”,自然要遭到“摄政王”刘经的排挤打压。刘经声称要亲自镇守洛阳,率领大军来到洛阳,然后突袭驻防渑池的李罕之,不料被李罕之打败。刘经弃城逃走,李罕之穷追不舍。刘经急忙调派张全义领兵支援,阻截李罕之追兵。张全义也对刘经心怀不满,于是阵前倒戈,与李罕之兵合一处,共同攻击刘经,不胜,于是二人退保怀州。没过多久,阴魂不散的孙儒又回来了。“监国摄政”的刘经再也无暇顾及李罕之、张全义,集中全力对抗孙儒,结果被孙儒打败,刘经保护着幼主诸葛仲方,驾一叶扁舟,逃到汴州。孙儒遂自称河阳节度使。恰逢秦宗权“杀猪”失利,蔡贼势力士气低落,贼兵贼将惊做鸟兽散。孙儒也不得不再次撤出洛阳一带。临走的时候,照例对当地进行了系统性破坏,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付之一炬。东都洛阳,自黄巢之乱以来,屡被战火侵扰,继黄巢之后,又遭秦宗权、孙儒轮番蹂躏,史籍记载,此时的洛阳城几乎不存在完整的建筑,一眼望去,全是断壁残垣,“白骨蔽地,荆棘弥望,居民不满百户”,“四野俱无耕者”。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河阳地区的荒废凋零,秦宗权、孙儒要负主要责任,说他们罪大恶极、恶贯满盈,一点儿都不过分。但是,南中国的某些地方却为巨匪孙儒修下祠堂,世代供奉,其中的原因将在后文一一呈现。孙儒走后,李罕之与张全义进驻河阳,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