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杀她,袅袅。”流章看着她,眼中的痛苦丝毫不少于她。 雅茗心中暗喜,却没有表现出来。 路辛夷看着他,这个曾经在她书里,设定为终极无可救药恋爱脑的人,此刻站在她的对立面,一步不让。 她看着他,缓缓道:“王兄,她杀了太多人了……” 流章怔了片刻,但身子没有半点后退,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袅袅,你听我的,只要你嫁给我,我可以为你作保,让楚国那边对你客客气气的,从今后,你还是公主,我们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身后的石块,在漫天之中飘洒着土屑,路辛夷看着流章,这个满眼都是她的人,此刻眼中却仿佛只有她的躯壳,从未有过她的灵魂! 她又试探地问道:“流章,你真的认为,我活着做别人的傀儡,会比自由潇洒地死,更要幸福吗?” “袅袅!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切实际?!你是一个女孩子,你必须得有一个家,你得有人照顾你,你听话,你留在王兄身边,相信我,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路辛夷突然觉得这一切有些可笑,她望向天下,只见无数士兵抬头观望,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劫后余生,抱着伤口,以一种警惕的眼光,看着上面的人。 她又正视着对面的兄妹二人,想起曾经问过的流章的那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杀掉她,可以救天下人,他会怎么样? 于是她又问出了这个问题,她眼中浸满泪光:“王兄,倘若我不能嫁你,你今日当如何?倘若我今日,一定要为过去的自己报仇,一定要为我的所有家人报仇,一定要杀了雅茗,你又当如何?” 流章愣在原地,他心中又何尝不是万分焦躁与痛苦——他深知,无论今日的雅茗是死是活,他与她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因为他的立场早已改变,一旦接受了楚国的蛊,他将一生都离不开雅茗! 贪生怕死,人之本能。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向着路辛夷,道: “辛夷,既然你执意如此,请你,从我的尸身上踏过,请不要让我看见我妹妹死在我面前。算是王兄求你。” 一道寒光自天而降,说话间,身后山石灰飞烟面,成了不堪一击的风沙,散落在风中。 路辛夷只觉得胳膊一阵刺痛,再看去时,只见一滴又一滴的血,顺着胳膊流到袖口,流落在风中。 她霎时间明白了一切答案。 还好,我对人性早有防备。 她笑笑,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这软剑如蛇,在阳光之下发着寒光,仿佛是从深渊之中抽出的寒水蛇,在所有人的凝视中,发出凛凛的寒意。 按理来说,在抽剑的这一刻,她就应该近他的身,然后趁其不备,一剑毙命。 可她没有,她慢悠悠地展开剑,任凭那血水流过剑柄,在剑刃上,率先划过她的血。 流章紧盯着她,只见天地阴沉,万物呼啸,山风狂野,左右峰顶的树丛,此刻一齐哀鸣了起来。 剑光拨过眼眸,照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眸子。 “我采了酸杏,想带来给袅袅尝尝。” “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买什么,你欠我的越多,我越是开心,最好你这一辈子都还不完!” “你若是敢伤她,我定要你拿命来偿。” “少主,这东西是亡国之兆,留不得啊!”“我可以保住我主人的性命!”“放了它吧……” 今后,那个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突破原则的王兄,也不会再有了。 风呼啸,地上狂石乱走,昏天黑地里,下面的士兵根本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只见大风吹开、撕碎帐篷,将都尉军帐后面的花树院子撕扯得一片狼藉! 那开了半山的烂漫,一束又一束粉嫩的,发白的,盛放的辛夷花,此刻在风的揪扯下,连树枝都被吹折断! 一只软剑划过流章的脖子,他只觉得颈上一凉,在几个回合之后,也终于力不从心! 可疼痛迟迟没有来。 不好! 流章回头望去,只见那软剑如同一条毒蛇,速度之快,根本不是常人的肉眼所能捕捉到的,仅一瞬间,就拴上了雅茗的脖子,下一秒,将那脖子齐齐划开,紫色的血液喷射如流。 这样没有痛苦的,没有一点悬念的死,实在太过于便宜她。雅茗两只手死死地扣着软剑,指缝中顿时浸满了鲜血,只剩下骨头和钢剑对抗。 她嘴角渗出鲜血来,向流章大声道:“兄长!她不会为我们所用,我死后,切不可再有半分慈悲之心!” 说罢,她闭了眼,就要等待那软剑的宣判,诚不负她,路辛夷最不喜欢的,就是拖拖拉拉。她咬紧了牙关,手中稍一用力,将此人活生生放了气,血液四溅! 血液所到之处,山花烂漫——然而有别于神的馈赠,这是生命在摆脱束缚后的怒放,是万物囿于囚笼已久后的终于重见天日! 流章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像断了线的风筝,被活生生吊着,从半空中坠落到地上。 等落到地上的时候,原本完整的身躯,此刻如一滩烂泥! 他内心的防线,骤然溃不成军。 二人缓缓降到地面之上,路辛夷收回了剑,冷眼看他:“你多年保家卫国,更何况,这些事,我想也不是你的本意,定是她从中作梗,你如今,已病痛至此,我暂且容你自生自灭吧。” 她说。 可其实,她说的并不全是真话——纵然知道此后二人只是仇敌,但她无论如何,至少现在,也不能对他下手! 她跪倒在父亲的灵前,三拜,而后转身离开。 怡王愣了半晌,见方才杀了自己女儿的人此刻潇洒离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抽出一旁士兵的一把剑,奋力向路辛夷刺去! “你还我女儿命来!” 眼见的那剑,就要插到路辛夷头上,下一秒,那只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怡王口中流出鲜血,怔怔地看着缓缓转过身来的路辛夷。她满脸是泪,眼神却依旧冷漠。 她手中拿着剑,剑插进怡王的肚子里,她往前走一步,就说一句。 她说:“你还我的父皇来。 你还我的哥哥来。 你还我的侄儿们来,他们还那么小。 你还那些无辜的人的命来。 你还我那个无忧无虑,那个只爱我说好护我一生的王兄来! 你还我我从前的我来!你还我!” 最后一句的歇斯底里,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几乎发疯发狂一样,手里那柄剑,已经深得不能再深入,紧紧地贴着怡王的肚皮,深深地插入到他的五脏六腑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