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幽灵后,桥野龙一径直来找龟尾。
“大佐,我带你们去接待所休息。”龟尾从办公桌后面站起。
“不忙。”桥野龙一摆手,“龟尾君,我现在要你立刻派人去“沪上人家”旅馆外围连夜监视,凡夜里从旅馆出来的人要立刻逮捕。另外查一下今天进住旅馆的人员,然后向我报告。”他抬腕看了眼表,“龟尾君,还要请你派人带我去趟胡莲香家。”
“我们已经有人住进‘沪上人家’旅馆,还要再派人从外围监视吗?”龟尾眨着眼,不解地问。
桥野龙一有些不悦,一摆手,“龟尾君,跟支那人打交到,永远不要把侥幸放在你的工作中。你刚才去过‘沪上人家’,也亲眼看见旅馆的前后,敌人根本不用从大门进出,仅从窗户就能避开我们的内部人员。明白?”
龟尾当然明白,但觉得这个从关东军来的大佐过于神经过敏。经过火车站的抓捕行动,地下党已经自杀身亡,他不相信地下党还能跟踪欧阳云月到“沪上人家”,要知道,这个旅馆是他钦定,属于绝密,没有任何人知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虽说他和桥野龙一不属于同一情报系统,但是,大佐和中佐的级别让他必须无条件执行命令。
外滩公寓门口,一辆福特轿车停下,桥野龙一和西木秀村下车。
桥野龙一没有马上进楼,而是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过了会儿,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电话亭,“西木君,这就是幽灵把平乡君放置的地方。”他后撤一步,抬头仰望公寓楼,指着一扇亮灯的窗户,“嗯,这应该就是胡莲香家,藤田浩二可以轻而易举在车里看见沈亦宣派人闯进杀人。”
他没有来过,仅凭龟尾、幽灵和欧阳功名的描述就在脑中形成立体图案。站在街道上,所有信息自动组成一个链条,让他对环境了然于胸。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平乡太一郎。”
欧阳功名和胡莲香热情地把桥野龙一和西木秀村让进屋内,桥野龙一没有马上坐下,而是打量着屋内摆设,看到欧阳功名和胡莲香的合影,他微微一笑。
“王导演,看来你找到了感觉。”他认真说道,又转向胡莲香,“王太太,我是否可以参观你的家?”
所谓家,其实也就是卫生间和卧室。胡莲香答应着,把卫生间和卧室门推开。
桥野龙一饶有兴致走进卫生间,又来到卧室。他看的还挺仔细,连胡莲香的衣橱都打开看了看。
回到客厅,他坐下和欧阳功名聊了不到五分钟,便提出告辞。
“西木君,知道我为什么会仔细检查他们的房间吗?”坐在车上,桥野龙一突然开口。
“我还真不知道,总觉得大佐这样有点…”西木秀村从前排回过头。
“有点不礼貌?哈哈哈。”桥野龙一缓缓拍着膝盖,“井上昭弘如果是‘佩刀’装扮,那么他真的做到极致,你知道吗,通过对他们生活中的观察,他完全符合他的亲戚们对他的描述,从生活这方面看,这家伙可能还真是井上昭弘。”
“哦?大佐参观房间是在观察?可是那些都是普通的摆设,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大佐是怎么得出结论的?”
“西木君,你有没有注意到卫生间里的牙刷是怎么摆放的?”
“好像是平放在刷牙杯上,我当时觉得挺奇怪。”
桥野龙一赞许地点点头,“很好,你也看到这点。可大多数人不会这样放,都是竖起插在刷牙杯中。井上昭弘从小到大养成了平放的习惯,如果是‘佩刀’,他不知道这样做。卧室里,我只看见了一套床上用品,也就是说,那张床只有胡莲香一个人睡。我担心是否有另一套用品藏在衣橱,所以特地打开看,没有。”
西木秀村恍然大悟,“我以为大佐你真是在参观呢。”
“当然,这还不足为奇,因为他事先知道我要来,把床上用品移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我又到沙发上坐下,感觉沙发明显一端高,另一端低,说明沙发一直有人躺,造成了弹簧松紧不一。”
“明白了,大佐。你是在考察井上昭弘是否和胡莲香同床,因为真正的井上昭弘在妻子音讯全无下,是不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桥野龙一点点头,小眼珠子盯着车窗外,自言自语,“种种迹象看,他是‘佩刀’,可从生活细节看,又符合井上昭弘的习惯。”
他皱起眉。
桥野龙一的突然造访让欧阳功名感到疑虑,若说是了解情况或者布置任务,可以把他直接叫去,大可不必在未解舟车劳顿之际来看他。
桥野龙一绝不是来参观,他另有深意。
欧阳功名叼着雪茄站在窗前,思索。胡莲香知道男人开启了考虑模式,不敢打扰,回屋休息。
渐渐,桥野龙一进屋后所有言行举止浮现。欧阳功名从头再想,忽地,一个平常得不能在平常的动作在他脑海中定格,那是桥野龙一两手在沙发上胡撸着。
欧阳功名把这个动作反复琢磨,眼神顿时一亮,“不,他不是无意识的动作,他没有这种习惯,他在感受沙发不同位置的不同硬度,以此判断我是否一直睡在沙发上,如果我和胡莲香在一起,那我就不是井上昭弘,因为井上昭弘是注重感情的人,不会见异思迁,也不会被美色诱惑。那么他去卫生间,肯定是要查看我的牙刷如何摆放,生活中的细节是最容易被忽略,也是最容易暴露的地方,幸亏我没有忘记。”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欧阳功名可不认为桥野龙一会多此一举,这老头心思缜密,变化多端,不可能在明天就能水落石出的状况下还要玩儿这么一手,除非他吃饱撑了。
他当然不会吃饱撑,他这样做必有意义。
会是什么呢?
一口烟从欧阳功名口鼻喷出,玻璃窗反射的欧阳功名变得模糊。
我明白了。
他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