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莎莎莎——”
记录着工业科技的笔记本翻过全新的一页,稍显粗糙的硬朗的手握着笔在纸面上书写刚劲的字体,飞快录下关于炼钢的技术细节,从描画高炉结构,到操作解析。
身材高大匀称的男人坐在桌边,姿态端正,神情专注而肃穆。
现在是他作为无限军官开展青铜时代任务的第十年秋。
陆大古的炼钢事业仍困难重重。
早先企图一步到位的转炉炼钢已被证明,不是当前技术条件下能够做到的,现下不断提升的钢产量,都是以炎夏文明系军校教授的,不触及空间关于空间内科技散播禁令的原始粗浅知识,和他脑中来自穿越前的碎片记忆为基础,逐步攀登起来的。
早在石器时代任务他就用有限的资源展开了大量实验。
由此还原的灌钢法苏钢法产量依然有限。
现下他所用的炼钢技术非常接近改良过后的明代冶铁术。
高炉炼出的铁液倒入炼缸,再用舂碎得像面粉一样细的特制杂料均匀撒入铁水中再进行搅拌,早期是用草灰、黏土等作为杂料,混进铁水后在工匠操作下耗上几日,由工序、时间等区分,产出不同强度的生铁、熟铁,钢。
生铁、熟铁,实际上就是高碳钢和低碳钢的俗称。
明代人根据其软硬不同,拿他们造炮和铳。
而这种古法炼钢术产出在陆大古看来当然太少,且冶炼出的材料质量不够稳定,对操作的工匠要求也较高。
受不了“适中”、“适时”、“几许”等模糊量词,和“毕十年之工方能出师”等低能内耗,陆大古直接上标准化。
从矿材开始,到搅拌铁料,每个步骤都有详细的技术探索,由此得到学徒成为优秀炼钢工最多不超过一年,和钢材质量愈发稳定、产出不断提升的成果。
“莎莎。”
几笔画出能够在当下最大程度拔高炼炉炉温的双动活塞式风箱和些许水力机械,大古放下笔。
他彻底搞明白了,钢本质上就是铁碳合金。
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他会逐渐得到钢材是含碳量0.02%到2.11%铁碳合金的明确数据。
“咔。”
陆大古起身,把纸笔放入随身空间,推门走出小房间。
“徐工。”
门外经过的工人们跟他打招呼。
“诶。”他颔首,“上午好。”
刚迈步要走,工人把他叫住。
“徐工。”
然后“鬼鬼祟祟”的走到陆大古身边,观察左右,压低声音问他:
“咱们最近的优秀工人,定下来了吗?”
关于居住,工厂里的工人有两个选项,一个是睡宿舍大通铺,一个是回家,而所谓优秀工人,就是每个季度评选出干得最好的工人,发笔奖金,然后为其用砖和水泥建设新屋,如果某人重复得到优秀,已经得过一次新屋,就在剩下的、没得过屋的工人里随机抽选。
“还没。”大古作出感到奇怪和警惕的神情,“问这个干嘛,你要是想走后门,我这里可走不通啊。”
“嗨。”那人讪笑,“这不,家里的婆娘催得紧嘛。”
砖房建出来,比他们原本的土屋既好看又结实,很是长脸,几个冬天下来,还发现住着更暖和,所以人人都想要一栋。
“我可告诉你,谁能选上,我不知道。”
“不过吧,不管选没选上优秀,房子这事也不是没辙。”
“!”那人精神一振,凑近些,“您说。”
陆大古压低声音,作神秘状:
“我听到了风声,上面想给工作满八年、十年的工人都盖新屋。”
“真的?!”
“真的,我骗你干甚。”
“好!”
对面激动得直拍大腿,两手握拳。
“我只跟你说了,你别出去乱讲啊。”
“我明白我明白....”
大古继续往外走,那人注视他的背影,感叹:
“徐工真是够忙的。”
在他们看来,陆大古每次到场都是直接开始指导生产和搞技术,遇到问题解决起来都很快,也不休息,来去匆匆,作风比他们硬太多了。
他经过成排高大、嘈杂的机械和炼炉,成群工人,站到大门外,工业的热量被入秋的凉风取代,身后的门旁挂着三个牌子:
零五六冶炼厂、蒸汽机厂、铸造厂.
面前的长街两旁满是摊贩,早早地占位,以迎接工人休息时间的“营业高峰期”。
关于集中建设住房,陆大古没告诉他的是,这项决策目的有三。
最首要的当然是让工人有地方住。
有恒产者有恒心。
人有了属于自己的住处和财产,才会有长远打算。
否则,对于一无所有的人,怎么能奢求他们稳定呢?
大古对此有深刻体会。
四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穿越前的自己在那场席卷世界的危机之后,待业在出租屋里,真的差点预备着手计划找到自己能接触到的贪腐、克扣数目最多的渣滓,让自己的命效益最大化,算是对这片将无父无母的自己扶养长大的大地最后做点贡献。
当这样的念头在脑中逐渐确定、加深,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多少留恋,只有少许遗憾和不甘,但也不足以让他动摇。
不过是一无所有地来,一无所有地走。
把恩偿尽罢了。
为此,他还写了封给祖国的万字情书。
———我身下这片壮丽雄奇的土地。
我该如何形容你的美丽?
我万般愧疚于我的词穷,因你比夏日更亮丽更柔细,比太阳更炽热更温婉,鲜花难免褪色枯萎,被狂风吹落。
而你永不凋谢。
我只知道,我与你同呼吸,共血脉。
你使我的脉搏跳动,在血管中奔涌。
我看到了。
在高山、薮丛、江河、海岸。
在东方的热土上,一轮火红的朝日,冉冉升起。
“店家,来个饼。”
“来嘞,三文钱一个。”
啃着咸菜饼子,用饼把手捂热。
他走入愈发繁华喧闹的街头,街边摊点冒着热气,来往路人用上了羊毛衣服和围巾,面色红润有光泽。
集中建设住屋的第二个目的。
是把他们与家庭都集中起来,并统一教育下一代,加强工人兄弟内部的联系。
等时代继续发展,变革条件集齐,大规模集中,有组织、有知识、有力量的工人兄弟和更强大的农民同胞就能给后世的封建帝王上上强度。
第三个目的。
则是通过建设提供更多岗位,继续让民众变富,促进经济。
“店家。”
走到一家杂货铺子售货口。
陆大古向守店的中年人稍稍欠身:
“我买书,你们这儿有卖吗?”
“什么书?”
“寒梅诗集,和前面三期的旧报纸。”他从怀里取出张单子递给对方,“再进点货,您看看有没有。”
中年人目光扫完单子,似是随意地问:
“外地来的?”
“是,西丘。”
“算你运气好,跟我来吧。”
售货口旁边的小门打开,店伙计引他进去,到最里边的小屋,有人拿来张纸,交给他看,上面是成列的名字、对应的职务和地址。
这里是陆大古亲手组建的情报系统的一部分,而这张纸上的名字。
是需要秋后问斩的人员。
总计315人。
他皱起眉头。
高速扩张的后遗症正在显现出来。
陆大古势力的早期框架骨干是由600空间士兵和蒸汽时代复合生产基地的5万工匠组成的,这么多人,平推青铜时代是够了,可治理却是另一回事,势必大量招收本土人进入系统内部,而早期未经教育和引导的本土人.....综合素质不太行。
已经开始腐败了。
他对这张名单提笔批复道:
再查一批人出来,该杀的杀,该审的审,尽量跟现有的人凑到一起秋后处置。
古代讲究秋后问斩。
原因在于秋后,结束了一年的农活,人们能抽出时间来观刑,以起到警示教育作用。
该内部清洗了。
趁我还在这里,能管得住,他想。
首先。
把名单再拉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