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覆灭后的第二年。
去岁春季新开垦的土地上,农家小伙弯腰收割成熟的庄稼,握着一把黍杆,直起腰,回头看田地里放成几堆的收获,粘着泥灰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想起文工团唱的歌,轻声唱出那明快简单的歌词: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不远处的村庄,几个躺在树下的孩子牵着手歌唱: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跟着黄巾军士兵开挖水渠的乡民哼唱: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庆贺着丰收的人们唱道:
“一片粟黍,一片豆麦。”
村中,带队过来视察建设情况的陆大古被乡民们簇拥着,他询问人们的生活状况,以将其与他收到的汇报一一对应:
“你们这里以前饮水是个问题,前阵子挖了井,大家吃水都方便了吧?”
“方便了!方便了!”
众人乐呵着,有人赞道:
“打水不用走远,出了门口就能打到,井边还有磨,这下可比以前方便多了!”
“嗯。”他点头,“你们看,只要大家集中起来做事,吃水挖渠,还有那些水力机关,都是能解决的。”
直到巡视得差不多了,找到一户孤苦老人,他问:
“老人家,您该有六十岁了吧?”
老人混浊的眼睛里透着光亮,笑道:
“我都快七十了!”
“去年冬天过得还好吗?”
“好,好得很!”他笑得露出缺损的牙,“你们给我送得柴碳,我到现在还没用完呐!”
又问了几个生活问题,大古安抚几句,留下一小袋米,带人离去。
这户孤寡老人是战争遗留。
他的亲人要么被征召,要么没能熬过饥饿。
陆大古望向远方的都城,视线飘过路边竖起的木杆上两个“晴天娃娃”。
它们高悬的躯干上挂着犯下的罪名:
入室偷盗。
乱世用重典。
要维持秩序就必须严格地执行,在一开始扑灭苗头,扳正风气,更何况那两个贼的偷盗行为性质恶劣,如果白天偷也就罢了,只需赔付屋主损失,笞二十,偷盗数额较大,则笞二十以后,再罚为矿场苦力,偏偏是夜间入室,在这个没有监控、没有报警电话的时代,夜间入室盗窃极容易演变为入室杀人,因此他们对屋主人的生命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被大古判为吊死,并曝尸两日,明正典型。
他望向远方,思考着后续动作。
现在是他来到这个位面的第五年,这几年内,他一直在引导工业发展,推进农业改革,截至目前,他治下的人口总数接近四百万,勉强与英不列颠工业革命早期人口持平,全领地内,铁产量勉强达到两百万斤,钢产稍有突破。
此外,陆大古对电能的利用有了进展。
用第一台发电机为母机,大古电解制纯铜,攀登励磁发电机已有初步的成果,尽管因为绝缘材料匮乏,只能用纱缠线和树漆,发电功率相当感人,至少是走出了从零到一的关键一步,他正在逐步扩大发电规模,最终的目标,应该是一个至少几百人的电学研究院,还有基于电能的化学实验室。
“咔。”
是时候向齐国开战了。
陆大古需要盐,需要石英砂制造玻璃,也需要拓土,增加人口。
再次清点完物资,他翻身上马,提起长戟,集结人马,预备率领部卒东进。
“将军!”
见他组织行军,黄巾军涌上道路,当地人纷纷聚集在路旁,有乡民忙劝:
“您这就要走了?怎么不再多留些时日啊?”
“像我没来之前的这里一样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不能停在这里。”他说,“天下的战争还没有平定,我必须去。”
一位少女急切地问:
“那您几时能够回来?”
大古的回复非常明确:
“短则一两年,长则不会再来,这天下很大,所以没有定数,我没法只盯着一个地方,多半不会再来了。”
“将军。”
人群中一个青年问:
“您真的要把全天下都变成乐土吗?”
自黄巾军在这里驻扎以来,乡民们经常听到关于所谓乐土的宣讲,在那里,没有贵族欺压,每个村都有耕牛,家家户户有田地、有农具,人人有吃有住有衣穿,年年有结余,人们相互友爱,少有纷争。
乡民们原本并不相信,他们私下里觉得“天公将军”要不是疯子,要不是傻子,或者是个骗子,猜测他另有企图———世上哪有不为自己考虑的人呢?那么好的地方,又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呢?
直到他们的生活真的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是听从黄巾军的指示不过一年多。
乡民们便觉得自己已经生活在乐土之中了。
“自然。”
他伸出手,探向空气。
五指收拢,紧紧地攥成一个拳头,沉声道:
“我们要找到一片属于所有人的乐土,如果它没有。”
“我们就自己把它造出来!”
“那我也要入黄巾!”
青年走到大古的马前,坚定道:
“我要追随您,造出那片乐土!”
“这天下的仗打来打去,总教我们不得安宁,楚齐赵魏,哪一边打来都要我们遭殃,我爷爷战死了,我父亲也战死了,我险些也要被抓去,要不是您打跑了征粮官,这会儿它们不知还在用什么理由压榨我们,这些年来,我见到的,只有您真正为我们求安生。”
“我要跟着您,为您效力,灭去他们,教以后,再也不用打仗!”
“....我记得,你是家中的独子。”
陆大古的记忆对应上青年的面孔:
“我们黄巾军不收独苗,做让人绝后的事,你只要赡养父母,爱护妻儿,善待乡邻,就已经是在为我效力了。”
言毕,他一甩缰绳,催动马儿。
“将军!———”
人群中突然窜出来个男子,是去年安置在这个乡的流民,男子朝他喊道:
“您是真正的义士!”
“我乃墨家子弟,愿意为您效忠!”
“求您收下我吧!”
陆大古骑着马向前,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握着戟的手,示意他听到了,至于答复,尽在不言中,他接着催动马儿跑得更快了些。
黄巾众的战车和辎重部队合拢,掩去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