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勇本来还有一丝怯懦,还在想,如果和解了未必是坏事,起码不会掀起一场风浪。当风浪铺天盖地席卷而至,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落水。
可见到了马鸣那坚决的态度,大义凛然的气概,他明白,自己老了,缺少少年的锐气和果敢。作为党员干部,要敢于挺直腰板,敢于亮剑,敢于与违法犯罪作斗争,即便可能是杀敌一干自损八百,那又何妨?不还是杀敌了一干吗?!
蓝启明让他来问马鸣的态度大有深意。
他是在考验马鸣,又似乎早就摸透了马鸣的性格和态度,让马鸣来给皮勇上一堂课。
没什么好说的了,公职人员违法犯罪,当进行到一半多时,发现成本太高或者会反噬到自己,想要全身而退,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组织不允许,法律不允许,人性不允许!
探视结束,刘锦和韦鑫围上来询问结果。
皮勇打了个太极,道:“他说他考虑考虑。”
刘锦心中暗喜,考虑就有希望。
韦鑫心里也有了希望,他其实内心很挣扎,一开始他觉得案子是有猫腻的,可碍于沈东的情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易峰胡搞。后面发现玩大发了,想要阻止易峰,却收到了沈东的指令,主要是沈楠重伤导致沈家疯狂。
沈东是提拔他的恩人,未来他到局里做正科级副局长也将在他手下干活,心里的天平就逐渐倒向了沈东一边。同时,他心存侥幸。案子进展顺利,之前来看,做成马鸣犯罪应该问题不大,只要正式逮捕,法院那一关会很好过。只要马鸣入狱,此事就再也没有了翻盘余地。
只是,没想到的是,马鸣如此顽强不屈,检察院又如此不配合,马鸣的领导和朋友们还发现了两条重要的证据,而阿琴是如此不靠谱,这一切导致形势急转直下。
关键是,检察院掌握了沈楠强奸的罪证,如此一来,对方若是鱼死网破,自己必将受到牵连,莫说是晋升公安局副局长了,恐怕连公职人员身份都保不住。因此,他其实是后悔的。
幸好的是,沈东及时醒悟,或者说是县长张猛点醒了他,这才主动退让、认错,希望和解,把这个案子悄无声息地撤了。
但他觉得马鸣是个硬骨头,恐怕不会同意,所以才请左秀全协调皮勇去沟通。没想到马鸣会考虑考虑,那希望就大增。
如果和解,这是个双赢的结果。
韦鑫如释重负,在得知马鸣不打算再见其他人后,他和刘锦高高兴兴地离开了看守所。
与此同时,皮勇电话向蓝启明汇报了情况,并把马鸣那段慷慨激昂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了过去。
蓝启明听后,静默了片刻,可能在稳定情绪,只听他命令道:“殷实、常青松、薛正阳在我房间,你抓紧过来吧!”
“好的,书记,我马上过来。”
皮勇心中一凛,原来蓝启明早已开始了动作,无论马鸣妥不妥协,他都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如果发现有违法违纪,绝不姑息。
这才是县委书记该有的样子!
皮勇额头微微冒汗,自己果真是向蓝启明*报告晚了。
在县委招待所201的外间客厅内,蓝启明、殷实、常青松、薛正阳、皮勇五个人闭门研究马鸣的案情。
在皮勇到来之前,蓝启明已经听取了常青松和薛正阳的汇报,对整个案情有了全面而深入的了解。五个人的态度都是一致的:绝不妥协,一查到底!这不是治安案件,不是普通人的纠纷,是恶性刑事案件,是公职人员的违法犯罪行为,但凡有对法律有敬畏之心的人都不可能和解。
只听蓝启明问道:“常检,目前的证据足够推翻派出所的决定吗?”
常青松道:“足够。我们可以做出不批准逮捕的决定,并要求公安局立即释放马鸣。根据我国刑法,人民检察院不批准逮捕的,公安机关应当在接到通知后立即释放,并且将执行情况及时通知人民检察院。对于需要继续侦查,并且符合取保候审、监视居住条件的,依法取保候审或者监视居住。”
“除此之外呢?”蓝启明目光灼灼地盯着常青松。
常青松立即领会到了书记的意思,略作思忖道:“书记,如果涉嫌刑讯逼供,由我们检察院立案侦查。这个要由马鸣反映,等他出来,还要进行身体检查。”
“我在看守所问询马鸣时,他反映了派出所的易峰、田宇等人采取了冷风吹、芥末油、烤全羊等刑讯逼供手段,致使其现在依然头疼欲裂、身体疲软、下体不适。”薛正阳补充道。
蓝启明脸上浮现出怒意,紧了紧拳头道:“放肆!查,一查到底!”
常青松将眼镜往上推了推,使自己的目光聚焦在蓝启明脸上,道:“不过,刑讯逼供只是其中一项。有证据表明,派出所与熊大、熊二等人串通,导演了马鸣一案,这个性质更为恶劣,熊大、熊二、沈楠、阿琴、易峰及其幕后主使都涉嫌犯罪。另外,马鸣致沈楠重伤,要查清到底是不是出于自卫,否则他可能也要承担巨额经济赔偿。”
皮勇道:“如果他们形成了攻守同盟,死活不承认串通,只是普通的刑讯逼供和治安案件,再加上公安局的暗中支持,恐怕不太好调查。”
常青松微微叹道:“公安局太强势了,多次不把检察院的决定放在眼里。我们去调查,一定会受到阻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遇到不配合检察院工作的公安局,还真是不好办,检察院与公安局多次因为某一个案子发生过分歧,结果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现在缺少一条原始证据。”薛正阳道,“就是当时斜杠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马鸣空口无凭,而他们四个又众口一词。”
如果有原始证据,能够还原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就会让公安局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薛正阳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看了看常青松,后者微微颔首。
薛正阳立即起身,出房间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接听,过了五六分钟,他重新进入房间,一脸兴奋道:“原始证据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