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许赤脚形容的那样,无修庙里,除了几块残破的砖瓦,再没一件像样的东西。
庙门前的红枳木树被连根挖起来放在一边,树叶早就凋零,树枝已经干枯。
看地上的痕迹,知道这里来过大型挖机。只是大自然的生命力太过旺盛,被履带碾压过的地上,已经长出了一层郁郁葱葱的小草。
荒凉、残破,许一山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里回想起曾经与无修老和尚盘腿而坐喝酒的情景,不觉湿了眼眶。
无修老和尚一辈子没下过山,却对外面的事了若指掌。
见过无修老和尚的人不多,但见过他的人都说,老和尚看起来根本不像个一百多岁的老人,更像个五十岁的人。他头顶上有九个铜钱大小的香疤,排列整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受过戒的真正僧人。
许一山第一次与他对饮的时候,老和尚就告诉过他,人生在世,良心为上。富贵荣华,都是过眼云烟。做人做事,先以吃亏为上。芸芸众生,都在乾坤壶里挣扎。
有人说,老和尚善养生。他活那么多岁数,必定吃了长生不老之药。
于是,高官巨贾,蜂拥而至,都想从老和尚这里讨得长生之药。
无修庙前的红枳木,就是在连绵不绝的求见之后,老和尚悄然种下的。说也奇怪,种下几丛红枳木之后,来人只能看见无修庙的一角,却再也走不进无修庙门。
如今,红枳木被人挖死在一边,整座无修庙便露出了真面目出来。
踏上庙门前的石阶,许赤脚叫住儿子道:“算了,里面我看过了,什么都没剩下。连石佛都不见了。”
许一山道:“我还是进去看看。”
上次来,无修老和尚与他闲聊过后。毫无征兆就坐化在缸了。
许一山亲自将缸移在庙后的石壁里,他必须去看看,缸是否还在。
穿过小庙,他径直来到石壁处。
果然,眼前只见几株古树,石壁依然。而藏在石壁里的大缸,早已不见踪影。
“这些人不至于连一具遗体也不放过吧?”许一山想,眼光四处探寻,企图在某一角落能觅到一丝踪迹。
然而他失望了,眼前古木参天,耳边风声萧瑟,却不见故人影子。不觉悲从来,呜咽着对爹道:“这些人会遭报应的。”
许赤脚没理会儿子的伤感,他全神贯注地在石壁上找寻着什么。
许一山喊了他几声,许赤脚浑然不觉。直到儿子去拉了他的衣服,他才转过头来笑了笑说:“你先到处去看看,我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许一山好奇地问。
“一种药。”许赤脚没想隐瞒儿子,道:“老和尚的书里有一味药,我找遍了其他地方都没见着,应该在这里。”
“什么药?”许一山狐疑地问。
“你不懂的。”许赤脚说道:“找到这味药,爹就能做出长生不老的仙丹了。”
许一山忍不住笑了起来,许赤脚一辈子的心思都在草药上。按他的说法,百草都是药,只要会配,天下就没治不好的病。人与自然,本来相生相克,既然吃了东西会生病,那么吃了药,就能除病。
许一山从来不认为爹的这种理论有什么不对,自然与人,确实就是那么一种关系。但是,他对长生不老的说法,一直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毕竟,生老病死也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破坏这种规律。
“爹,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药啊。”许一山劝着爹说道:“也许,无修大师在骗你。”
“不可能。”许赤脚坚定地说道:“他的书里有这方面的记载。一山,我也不瞒你,长生丹128种药,爹已经找到了127种,就差这一味了。”
许一山见爹说得那么认真,不觉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样的东西?”
许赤脚描绘了好一会,始终没描绘出来药材就将长成一个什么模样。
许一山便笑爹道:“您自己都不知道长个啥样,怎么找?”
许赤脚似乎幡然醒悟过来一样,叹口气道:“要么就是老和尚骗我,世上真没这种东西。要么就是我的缘分还不到,缘分到了,这药会自己出现在我面前。”
许一山安慰爹道:“肯定是缘分还没到。”
他再没说是无修老和尚在骗爹。毕竟,无修老和尚太神秘,而且他不想在心里将无修老和尚与骗子划上等号。
只有“缘分”这种说法,虚无缥缈。
许赤脚自从得到儿子送给他的书后,整个人就掉进了书里。
他开始谢绝出诊,几乎完全闭门谢客。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将无修老和尚书里记载的长生不老仙丹造出来。
人能长生不老,许赤脚深信不疑。
又找了半天,许赤脚还是一无所得,只好叹息着说道:“可能真像你说的,缘分没到。算了,下山吧。”
管理员看到他们父子回来,热情邀请他们去家里喝酒。
他说,以后还有不有机会在无修水库边喝酒还很难说。
许一山笑了笑道:“机会肯定有。无修水库不可能废弃不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将水库修复起来。”
管理员大喜过望,笑嘻嘻说道:“小许,你能将水库修起来,再将钟鼓请回来,你做了好事,老天爷会保你长命百岁。”
许一山道:“放心吧,谁偷走了钟鼓,我让他跪着送回来。”
管理员摇了摇头,不无伤感地说道:“老鼓老钟估计是回不来了。没有老鼓老钟,我们不会想办法弄个新鼓新钟啊。只要水库在,只要钟鼓声响,这一带必定安居乐业,合境平安。”
许一山感觉他话里有话,便问他道:“你凭什么说老鼓老钟回不来了?”
“因为拿走它的人,不是一般人。”
“到底是谁?”
管理员往四周看了看,发现除了他与许一山父子,再无一人时,变压低声说道:“我说了,你可千万别传出去。你要传出去,我就死定了。”
许一山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管理员还是犹豫了好一阵,突然咬着牙说道:“是一个姓黄的老板搞走的。”
“黄大岭?”许一山惊呼出声,脱口叫出名字来。
管理员慌乱地摆摆手道:“我可没说是谁。我只知道他姓黄。”
许一山比划着描述道:“是不是有着一口龅牙的人?”
管理员没承认,也没否定。但他又说出一个有价值的线索来,陪他来的,居然是县水利局局长胡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