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懂吗。”崔珏凝重看着他,“五方鬼帝的势力原是在九幽万万里疆土,但冥府的存在夺走了他们对人魂奖惩予夺的权力,让他们除了镇守辖地的鬼民,再无他用,他们是不会在乎人间死伤多少的。百年前若不是帝君出关,号令他们共同抵御魔尊,他们会更乐见多死点人。”
解彼安恨道:“我明白了,或许江取怜之所为,正和他们的心意。”
夜游看着不断爬向人间的厉鬼,怆然道:“要是,天师在就好了。”
解彼安心中一痛,双目逐渐赤红。
崔珏咬牙道:“我绝不能让九幽失守,我去阎罗殿调派更多阴差。”
“夜游,你保护好崔府君。”解彼安抿了抿唇,“我暂时可以顶住。”
“无常……”
解彼安从乾坤袋中拿出了山河社稷图:“崔府君,这是我大名宗氏的至宝,我此前不敢试,是害怕自己无法驾驭,但我要试试。”
崔珏郑重地点点头:“彼安,万加小心。”
解彼安再次穿过阴阳碑,回到了人间,厉鬼的嘶吼,活人的惨叫,兵刃的碰撞,灵符的爆闪,酆都城内人鬼厮杀,尸骸遍地,火光冲天。也许在阴阳碑打开的那一刻起,地狱就已经连通了人间。
范无慑孑然立于飞檐之上,一轮圆月孤悬天际,他的身影叠映于前,黑死气缭绕着他的轮廓,像是神性与魔性矛盾结合的丹青之作,于一片混乱中,他是唯一沉默的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解彼安:“把社稷图给我,我祝你收魂。”
解彼安舒展开修长的手指,山河社稷图悬浮于掌心之上,缓缓地、缓缓地展开了它的画卷。
范无慑的瞳孔猛然收缩。
解彼安深女干一口气,浑厚的灵力注入社稷图,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见着酆都城的地貌在空白的卷布上一一浮现。
范无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愧是我的大哥,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我宗氏至宝,本就该由我驭使。”解彼安察觉到自己的灵力如溃堤般涌入社稷图,不,应该说,这上古神宝在疯狂女干收他的灵力,他两眼猩红,额上青筋浮现,大吼一声:“乾坤初祖,一画开天——”
这磅礴汹涌的灵力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同时警惕地看着四周,以备巨变的到来。
画卷只是轻微地抖了抖,酆都城的城邦地貌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改变,但城内所有的引魂灯却突然凭空升起,像是无数萤火同时扑动翅膀,闪烁着血红的光,一点一点连成浩瀚星河,这血腥而残酷的美,必是此生仅见。
范无慑惊讶地看着解彼安,隐隐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解彼安知道自己控制不了社稷图太久,越是复杂的运用,越会快地耗光他的灵力,所以他要以最小的损耗,达到他的目的。
千万盏引魂灯齐聚上空,将整个酆都城映得猩红诡美,月晖彻底失色,黑暗亦退避三舍,世间万物都被渲染得血红,那红又浸入每个人的瞳光深chu,与他们脸上的狰狞惊恐相映成趣,一时之间,人鬼难分。
解彼安目光如炬,默默诵念起符咒。
无数引魂灯开始向中心聚合,彼此碰撞、熔融,在不绝于耳的炸裂声中,突然爆发出剧烈的、耀目的红光,那妖芒刺得人纷纷转头闭目,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一时间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红色,而夜空之上,一盏巨大的引魂灯孤悬,沸腾如海的尸油,粗如千年古树的牛血灯芯,熊熊燃烧的火光,可与天月争辉。
解彼安收起山河社稷图,洪声喝道:“黄泉路,魂灯引,万众鬼神,开山劈海,急急如律令——”
巨大的引魂灯红光闪烁,所有的鬼魂,无论是普通的人魂还是凶鬼、厉鬼,都如聆听圣训一般抬起头,注视着上空,那些怨气深重的厉鬼略显犹豫,但还是收到了感召。
一盏引魂灯只能引几率孤魂,但当无数盏融合在一起,就会产生令所有鬼魂都难以抗拒的的力量。
解彼安操控着引魂灯,引魂灯引领着所有的鬼魂,往幽冥界慢慢退去。
第224章
这是中元节的酆都从未有过的景象,长夜漫漫,那些本该从九幽返回人间的鬼魂们,竟又如潮水般向着幽冥界退回。众人均被这奇观所震撼,无人察觉解彼安脸色白得吓人。
他将数以万计的引魂灯凝成了一件法宝,引魂灯无法分辨普通的人魂和厉鬼,所以他操控着这件法宝将酆都城内所有的鬼魂引回黄泉路,这样庞大的灵力的倾泻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几时。
普通的鬼魂已经驯顺地退回九幽,而那些对人的气味极为渴望的、怨念深重的厉鬼,他们的本能在与引魂灯的力量对抗,也不再横冲直撞,大多僵在原地踌躇徘徊,阴差们的鬼叉一逮一个准,将这些不该来到人间的凶灵一个一个地拖回阴曹地府。
解彼安开始感到身体虚软,但眼见着事态正在变得可控,绝不能功亏一篑,他不计后果地继续输出灵力,引魂灯内沸腾的尸油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烛火猩红如血,映照半边夜空,仿佛在九天之上打开了一个鬼门关。
这时,正在接纳无数阴差和鬼魂返回黄泉路的阴阳碑,突然出现一抹刺眼的红,完全逆着人流冲了出来,箭矢般射向解彼安。
范无慑身形一闪,下一瞬挡在了解彼安身前,只听“叮”地一声响,长剑横于前,一只孔武有力的鬼爪擒握着银刃,尖利的指甲距离范无慑的咽喉不过寸余,却无法再向前。
江取怜猛地抬起另一只鬼爪,抓向范无慑的天灵盖,范无慑敏捷地向后弹开,剑气同时射了出去。
江取怜鬼气森森地一笑:“我这也算帮了你。”
“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准碰我的人。”范无慑把玩着那黑玉魂牌,“不然你从地狱放出来多少厉鬼,我都让它们咬你。”
“区区一枚仿制的魂牌,不及轩辕天机符万一,你凭什么以为它能操控我的鬼民?”
范无慑露出更甚恶鬼的阴笑:“比起轩辕天机符,它确实差远了,不过,它也不需要操控那么多鬼,能够操控一只足以,你说是吗,红鬼王?”
江取怜愣了愣,怒道:“你想用它操控我?笑话!”
“如果你敢碰他。”范无慑那双极魅的吊梢狐狸眼凶光毕显,“尽可一试!”
没有了社稷图,这枚魂牌就是范无慑最大的依仗,但江取怜仍然不怀疑这个人会为了解彼安倾其所有的疯狂,而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绝不能在这里与范无慑纠缠。他红袖一挥,飞向了引魂灯。
解彼安目光一紧,却束手无策。
这时,一道暗影袭来,撞开了江取怜,定睛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夜游。
崔珏带着从阎罗殿新借调来的阴差大军,从阴阳碑走了出来,一时兵立如林,威风凛凛。
江取怜咧嘴一笑:“崔府君,巡游,多日不见啊。”
夜游沉默地望着江取怜,美丽英气的面庞上没有多余的神色,面对难以战胜的敌人,亦从无惧色。
崔珏负手而立,神情一片肃穆,不怒而威:“江取怜,你屡屡作恶,所犯罪行擢发难数,你身为鬼王冥将,几百年间还未看够因果业力的报应?你可想过自己要拿什么偿赎?!”
江取怜发出一串长笑:“崔府君所言极是,我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可我就是比现在恶千倍万倍,也不过就是被投入地狱道,永世不超生。”他的眼眸猩红似血,“我早已身在地狱,你又能奈我何。”
“我送你下真正的地狱。”崔珏广袖一挥,阴差群起,攻向江取怜。
江取怜散发出阵阵鬼气,洪声喊道:“吾之鬼民,吾之将士,随吾一同踏平人间之路!”
那些已经被引魂灯领回幽冥的鬼魂们,惊醒了一部分,在江取怜的召唤下再度返回人间。
解彼安咬紧牙关,向引魂灯注入更多灵力,厉鬼凶灵们开始了挣扎,它们没头苍蝇般在阴阳碑前徘徊,有的逐渐恢复了本能,再度寻着人的气味而去,有的则被阴差的鬼叉一击刺穿了琵琶骨,在惨嚎声中被拖回冥府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