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可能,但现在仙盟面临着分崩离析,并不是件好事。”兰吹寒浅啜了一口茶,“毕竟,祁梦笙还在关外虎视眈眈。”
除了祁梦笙,还有江取怜和范无慑,他们每一个都足以给人间带来一场巨大的劫难,在这个时候,仙盟再是伤了元气,也必须撑下去,而李不语,他固然该死,但他已经是修仙界仅剩的唯一一个仙尊,若现在死了,修仙界将不堪一击。
解彼安沉声道:“如今局势混乱又焦灼,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兰吹寒喟叹一声:“恐怕人间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俩人又是一阵沉默。
“彼安,你愿不愿意随我回一趟花月夜?”
“为何?”
“我爹说,祖父生前曾见过黄道子,俩人彻夜长谈,后来祖父临终前留有遗言,我想……他知道你会回来。”
解彼安愣住了。
“君兰剑他没有传给我爹,也许正是为了留给你。”
解彼安鼻腔一酸,嘴唇微微颤动着,心中一片酸楚。
仲名……可惜父君食言了,最后也没能带你回家。
“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当年我送你荡山荷母株的时候,我爹怒不可赦,罚我在祖父灵前跪了三天。”兰吹寒笑了笑,“那株荡山荷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就是李不语开口,也最多给他一棵三代株,而我给你的却是二代,我现在才明白为何一株兰花那么重要。当时年轻气盛,只想在你面前显大方,事后也不好要回,如今看来,分明是你在借我之手,与这花再续前缘。”
解彼安也露出一个苦笑:“当年仲名一定很不容易,那么小就离开家,却一直守护着我给他的东西。”
“是啊,祖父一生性执着,他知道你回来了,九泉之下也会瞑目。”兰吹寒顿了顿,又噗嗤一笑:“你说咱们俩这辈分该怎么算才好?”
解彼安也有些尴尬:“你我如何相识的,还应如何相chu,前世今世都是我,这一声兰大哥,我得叫下去。”
“甚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了。”兰吹寒有些落寞地说,“只是,你跟从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解彼安身上的这份历经千帆的沧桑,是抹不去的前世的痕迹,亦是今生难愈的疮疤。
解彼安一声苦笑。
“彼安,江取怜和范无慑都消失了,他们虽然互生嫌隙,但目的还是一致的,很可能会再度联手,他们一个人一个鬼,我们还需与冥府协力追击二人。”
“未必,这两个人都疑心极重,不能共事。”
“也是……”兰吹寒剑眉微蹙,眼神有隐痛,“江取怜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无慑说,他想投胎做人。”
“什么?”
“江取怜出生下三道的饿鬼道,除非有什么大功德,否则是不能再投生人道的,但他想做人。”解彼安也对这句话半信半疑。
“‘做人’……”兰吹寒的脸色微变,他轻轻拢了拢袖子,藏住逐渐紧握的拳头。
“兰大哥。”解彼安看着兰吹寒,“你与红王,不,云中君的关系,恐怕不像你说的那般轻浅吧。”
当他听到兰吹寒说自己是唯一一个人见过云中君真面目的人时,他就感到了不对劲。若只是君子之交,何至于交付这样的信任?
兰吹寒低下了头,艰涩地说:“我们……我们有过几次露水情缘。”
解彼安骇然望着兰吹寒。
“十七岁那年,我爹为我用神农鼎练剑,我在赤帝城住了近半年,那时我与他相识。男子之间,尤其一方是苍羽门的修士,这倒也很寻常,我就当做双修了,此后几年,我们偶尔会见面。”
“你和、你和红王……”解彼安吃惊得有些结巴,他实在无法想象兰吹寒与江取怜在一起的样子。
兰吹寒讪道:“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吧,我又不知道他是红衣鬼王,再者,我们都是男子,谁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若我能早点瞧出他的异样,或许可以阻止他。”
解彼安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第205章
兰吹寒这个“天下第一公子”,素有风流之名,他的露水情缘细数起来怕是不少,且男女不忌。而苍羽门不像中原门派那般自命清高,双修是稀松平常的,这样看来,兰吹寒和云中君有过些什么,也不足为奇。
可裹着云中君的壳的人,是红衣鬼王呀,解彼安怎么都无法想象江取怜会委身人下。从他这一世有记忆以来,他就害怕红鬼王,那是个连崔珏都摸不出底的人,手握重权,修为高深,行事狠戾诡魅,其在冥府乃至整个九幽的影响力,甚至高于并不理政的五方鬼帝。
也许,一句“露水情缘”足以解释一切了。
兰吹寒的神色说不上来的古怪,一反平日潇洒倜傥的气度,似乎夹杂了许多难以启齿的情绪。
解彼安也跟着尴尬起来:“有件事我至今不解,云中君从头到尾都是江取怜,还是中途被取代了?”
“至少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江取怜了。”
“那么你们相识以来,他没有一次在你面前露出马脚吗?”
兰吹寒苦笑:“我本也不了解苍羽门的事,对他说过的话从未细究,何况,他就算再怎么反常,我也不可能猜到他只是个偶身啊。”
解彼安叹道:“说的也是。”
“他对我说过的话,或许……”兰吹寒垂眸,用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心绪,“没有一句是真的。”
“他骗了所有人。”解彼安道,“他从未与你提前过,对人间有什么特殊的留恋吗?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要投胎为人?”这一点实在叫人费解,除非江取怜在撒谎,否则任人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江取怜为什么非要做人。
兰吹寒缓缓摇头。
“他口中没什么真话,这么说,很有可能只是为了掩盖真正的目的,此人定然有更大的野心,说不定他想得到的是天机符。”解彼安想到这个可能,头皮顿时一阵发麻,“他本就是鬼王,若也能驭使天机符,就是五方鬼帝也未必压得住他。”
“所以宗子枭防备他,如此说来,俩人确实不太可能再结盟。”提到宗子枭,兰吹寒瞥了解彼安一眼,“彼安,你和他……”
解彼安不觉手握成拳。
“难怪他对你的态度那么不同寻常,他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的,他一直都是魔尊,只不过在韬光养晦罢了,如今想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是我太蠢了,曾经有许多预兆,许多事实,都在提醒我,可我偏偏视而不见,其实我心中不是没有怀疑,我只是不想相信,甚至自欺欺人。如果我早点拆穿他,很多事都会不一样,或许师尊的命运也能改写。”解彼安的声音与眼神一样空洞,像是这具看似完整的躯壳内被挖空了一块又一块。
“他有两世的记忆,有备而来,当然能将所有人蒙在鼓里,彼安,这绝不是你的错。”兰吹寒的口气沉稳又诚挚,自有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天师的命运,是多方阴谋和抉择下难以违抗的天道。江取怜的目的不是为了害死天师,范无慑更是不知情,我不是为他们辩解,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不是你的错,这一切不是因为你没有认出魔尊,而天师这样的人,注定要为苍生立命。彼安,你已经吃够了苦,别再自责了,天师也不会想看到你为难自己。”
“兰大哥,你不懂。”解彼安神色怆然,“前世今生,我都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甚至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什么天人转世,帝王命格,什么绝顶天资,我只是一败涂地。”
兰吹寒眼看着解彼安,有一种痛苦像隐于水下的暗流,表面再平静,内里已被搅得千疮百孔,他心里难受极了:“彼安,天人下凡,注定是要历劫的。若非你前世的牺牲,修仙界恐怕在百年前就灰飞烟灭了,你没能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却护佑了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