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取怜,你休再妖言惑众,人间与鬼界本是一片太平,是你杀了我师父,打破了两界的平衡,如今还擅开鬼门关,闯下大祸,你必被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解彼安恨得双目赤红,眼看着鬼门关爬出的鬼多如过江之卿,已经无法阻止,他心肺像要爆炸一般地难受。钟馗赔上性命也要护佑的人间,决不能在他面前失守!
解彼安疯狂输出灵力,修复着那被不停撕裂的鬼门关,将自己掏空也在所不惜。
兰吹寒一剑扫落想要往解彼安身上扑的鬼:“彼安,还有什么办法能尽快把这鬼门关闭上?!”
解彼安摇着头,哑声道:“已经晚了。”
范无慑一把拽过解彼安:“这已经不是你能应付的了,交给崔府君吧,我带你走。”
解彼安狠狠甩开范无慑的手,目光坚毅:“我是钟馗的徒弟。”我愿同师尊一道,护佑苍生,誓死不渝。
从鬼门关中爬出的鬼民已经难以计数,它们正在冲破包围,向着令他们垂涎三尺的活人靠近,一切敢阻挡前路的,都是他们撕咬的对象。鬼民爬进浮梦绘,在一个个骷髅孔洞中流窜,形如七窍流出的黑血,惨叫声迭起。
范无慑看着解彼安脸上那要奋战到死的决绝,不禁叹了口气:“宗子珩,我究竟要为你……”为你,也许我什么都愿意。
范无慑御剑而起。
江取怜疑惑地看着范无慑,他不信范无慑会抛下解彼安逃跑。
范无慑展开五指,掌心涌动着愈发强烈的灵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解彼安,叫道:“大哥。”
解彼安仰头看去。
“我成事在你,败事也在你。”范无慑深女干一口气,“也罢,我认了。”他灵压暴胀,瞬间就令人倍感压迫,那对极美极魅的吊梢狐狸眼,专注地看着浮梦绘,他轻启薄唇,声音低缓而致远,“乾坤初祖,一画开天——”
靛蓝色的幽静夜空突然风起云涌,风旋四野而久久不息,高悬之皓月慢慢变得血红,将整片天透染,血色的黑暗降临大地。
整个浮梦绘开始震动、颤抖,那嶙峋诡吊的骷髅孔洞,阴邪糙粝的黑红岩土,还有一盏盏摇曳的红烛灯笼,都在这震动中变得模糊不堪,矗立于此不知多少年的山体,竟开始松动、坍缩、变形,像是在被一只无形巨手搓圆搓扁。
解彼安怔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听着耳边阵阵惊惶的呼喊,他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旁人也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曾经见过类似的画面,在百年前,在漳阳山,在他母亲沈氏的祖坟前,范无慑一句“一画开天”,就用山河社稷图改变了眼前的一切。
难道,难道浮梦绘是……
浮梦绘逐渐分崩离析,那本就像是强行扭捏而成的怪奇山体,又被强行拆散、掰碎,山体也一层层地剥落,原来岩土之中嵌着数不尽的白骨,如今纷纷雨落。
“收。”范无慑五指一抓,一只古老的画卷飞入掌中。
在四起的扬尘中,浮梦绘轰然坍塌,伴随着岩土、骸骨、器具,化作一地细碎的沙石,无数在浮梦绘中的人,都随着这一滩散沙掉到了地上。他们茫然无措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周遭,此情此景,不知是否身在梦。
浮生一梦绘仓惶,具是红尘未醒人。
第204章
浮梦绘竟是百年前魔尊用山河社稷图凭空生出的骸骨堆,只为将此图藏匿其中。如今法宝被收,浮梦绘诡异的山体,无名的尸骨,和百年间发生在这里的无数怪诞离奇的故事,也随之消散一空,怆然若一场大梦。
阴冥癸地鬼夜哭,洞天浮梦一念空。
谁能料想,浮梦绘会成为一个谶语。
而魔尊宗子枭,竟于百年之前,临死之际,就谋划好了自己的重生与回归。
解彼安望着范无慑,所有人都在望着范无慑。
他一身黑衣翻飞,瞳眸深邃如渊,透不出一丁点光,唇线紧抿,神色肃杀,汹涌的灵压漩起如风,可以移山倒海的上古神宝就那样被他轻巧地攥在手中,仿佛天地乾坤也不出掌心翻覆之间。
没有人怀疑,这一刻,是魔尊降世。
一片惶惶之声,每个人心中都在掂量,红衣鬼王和魔尊,究竟哪一个在当下更致命?
江取怜看着一地的沙砾废墟,震惊之余,喃喃道:“浮生一梦,浮生一梦啊。”声音中分明有一丝悲凉。
解彼安亦是久久不能回神。他想起许多,想起他前世第一次见识山河社稷图的威力,就是被迫亲眼看着宗子枭毁了他母族的祖坟,也彻底摧毁了他们之间所剩无几的那一点情分。他感到呼女干一滞,心脏跟着闷痛起来。
范无慑的目光淡淡扫过,最终驻留在解彼安身上,他展开山河社稷图,整个山坳清晰浮现在画卷中,随着他指尖轻点,砂砾岩土如有了灵性,纷纷向着被江取怜撕裂的鬼门关流动,最终化作流沙,将那些往上爬的鬼民冲回九幽。
修士们和阴差们到chu追击已经来到人间的鬼民,人鬼合力之下,终于将大多数鬼民驱赶回了九幽。
江取怜眼见大势已去,身形幽然飘动,出现数个血红色的残影,虚实难分,他的冷笑声亦从四面八方传来:“宗子枭,你欠我的,我一定会来向你讨。”
那些红色残影如镜花水月,风一吹,就弥散在了夜空中,江取怜亦消失了踪迹,好像从不曾来过。
被撕裂的五道地缝最终被山河社稷图闭合,鬼门关终于关上了。原本会演变成人间的一场浩劫,却因为社稷图再现人间而意外化解,只是,危机并没有过去,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地看着范无慑。
范无慑收回社稷图,死死盯着解彼安,薄唇几次嚅动着想说些什么,却没有一个字泄出口。
他知道这个人不会跟他走,永远都不会,因为他总是那个被背弃的,需要拼了命地去追、去抓、去绑缚,才能让他们不分开,否则这个人就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远远地抛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前世今生,爰恨交缠,过往种种回想起来,他的心口撕裂般地痛。不能怪他两世都迷信力量,因为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将这个人控制在掌中。
何其可悲。
范无慑深深地看了解彼安一眼,想要将这张脸印刻在眼中那般用力地一眼,最后,他御剑离去。
解彼安张开嘴,却只是女干了一口阴森的寒气,同样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只是眼框突然感到灼热。
“无常,别愣着,很多鬼民已经跑去村镇了。”夜游突然闪现在解彼安身侧,催促道。
“……对。”解彼安仰起头,白玉面上罩着一层清冷的月光,“众阴差听令,天亮之前,务必将所有游魂带回九幽。”
“是。”——
在chu理完从鬼门关跑出的所有鬼民后,解彼安将兰吹寒带回了酆都城的兰园。
兰园常年有刘氏夫妇打理,此时夏意正浓,园中百花绽放,争奇斗艳,景色十分醉人,只可惜无人欣赏。
俩人面对而坐,神色一个赛着一个的凝重,久久沉默着,千头万绪,已经不知从何说起。
“赤帝城一战后……”兰吹寒率先开口了,“发生了不少事,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救你。”
“‘我们’,包括李不语吗。”
“嗯,此次我也向仙盟借了人,否则连这些人都凑不齐,赤帝城一战,实在是损伤惨重。”
李不语这个名字让解彼安心头梗了一下,俩人之间还有前世的杀父弑母之仇没有了断,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先返回冥府。
“这次的事,让李不语的威信和名声都大跌,毕竟是李不语发出的英雄令,死伤这么多,自然会遭到埋怨,再加上祁梦笙说的那些话……”
“祁梦笙说的都是真的,李不语确实吃了宁华帝君的人丹,也确实将宁华帝君的魂魄压在点苍峰。”解彼安摇了摇头,淡道,“我现在怀疑,那个最开始死在蜀山脚下的李不语的师侄孟克非,很可能跟也跟李不语有关。”
他们当初就是因为孟克非的死,才会去蜀山调查窃丹魔修,进而引发了后来一系列的事,因果循环,环环相扣,在这仿佛早已注定的天命面前,人只会感到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