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瑶娘也是孤女,两人以姐妹相称。瑶娘大一些,是姐姐,织音是妹妹。
“你低估了我的画技,我看一眼你的脸就知道该怎么画到纸上,不需要亲自试装。”瑶娘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戴着面纱,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在看到织音时,比往日更盛。
“姐姐你真厉害。”织音一脸崇拜。
瑶娘不好久留,记下嫁衣的样子,画了些细节方面的草图,离开绣坊。
织音继续绣没有绣完的凤尾翎羽,她已经太久没有睡觉,总是很困很困。只要绣完,就有五百两银子。
她可以买个小院子,住在瑶娘的对面,看瑶娘愿不愿意教她画画,要是愿意,以后瑶娘所有的衣服她都包了。如果画技不能外传,请瑶娘帮忙画绣样也很好……
想着以后的生活,织音强打精神,要好好绣完。
她实在太困了。
上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两天前?昨天也歇息了一会,想不太清楚。
蜡烛燃尽了,还没人来续。
织音伸手去摸放蜡烛的地方,被正在燃烧的火焰烧到手,眼前仍然漆黑一片。
她暂时停了针,最近总这样,突然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等绣完嫁衣,一写要好好睡一觉。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心中突然升起沉重的哀意,眼睛干涩,流不出泪。
困意如山洪席卷而来,也像无边沼泽,她沉沉陷落,无人搭救。织音再也撑不下去,倚在嫁衣上,沉沉睡去。只有梦中才有片刻慰藉,但愿长梦不复醒。
第185章诡仙6
锦绣庄的人看见织音伏在嫁衣上,正要骂醒她,怎么叫都没反应,一推才发现她身躯已冷,脸上还带着安然恬静的笑容。
死人绣出来的嫁衣不吉利,婚期将近,绣坊已经无力制出一件精致的嫁衣,索性瞒了消息,将赶工完成的嫁衣送去。
魏诗诗果然很满意,答应的银票也送来了。锦绣庄的人瓜分银票,将织音草草埋了,打算继续隐瞒,反正也无人在意织音的死活。
织音葬在荒郊野岭,坟前连墓碑也没有。
锦绣庄,织音曾经绣衣的房间里,仍然有个女子身影,十指纤纤,如穿花蝴蝶,在鲜红的嫁衣上绣出华美的凤翎。
这一幕无人可见,每当那女子虚影轻扭眉心时,锦绣庄的人就觉得困顿得厉害。她们以为最近生意太好,大家都累了,困些也正常,便没在意,不知不觉打起哈欠。
织音不知道为什么魏诗诗还不来收嫁衣,她总是绣不完,不管怎么绣,嫁衣好像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明明已经绣完了,再一低头,先前手下的针又消失不见。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究竟绣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这一夜实在太漫长了。
“织音,你来我家看画吗?”
“织音,织音呢……”
织音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找寻。
先前弥漫的白雾飞速将这里笼罩,林夜白从锦绣庄的织机前苏醒,身边的乌鸦也睁开眼睛。
先前那一切,全是梦境。或者说,是织音曾经亲历的事。
林夜白全程旁观,无法插手。
每当靠近,画面就变得遥远起来。
便静静观看,直到梦境重新化为白雾。
织机无人操纵,自己动了起来,好像有人在纺纱织布,十分灵巧。
乌鸦一下子飞在林夜白肩头,不敢多看。
“你怕鬼?”林夜白诧异。
“我不怕,我本来想给它加个光环,没找到目标。”乌鸦害怕的是这个。
林夜白对织机无动于衷,向外走去,问道:
“你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李三,还听他说了《陈世美》的话本,确实讲得好。”
“那个织音也姓李,李三是她族叔。”
“本来想将织音接回家,结果发现织音死了,李三就开始在城中讲陈世美的故事。”
“刘家打了他一顿,衙役也让他消停消停。”
“李三正在讲包青天状告陈世美,负心人革功名上刑场,衙役就来了,把他关进大牢。”
“先是结结实实打了五十大板,骨头都打断了,又拔舌头。”
“李三一夜都在喊冤,死得太惨了……”
乌鸦语气愤愤,扇了扇翅。
林夜白没走多远,就到了大街正中间。
一群书生正围在画摊边,称颂卖画女惊为天人的画技。虽然书院的老院长已经死了,瑶娘是他女儿,这群书生都和老院长有师徒之名,都叫瑶娘一声沈师妹。
“沈师妹画技越发出众了,尤其是美人图,当真惊为天人。”
“沈师妹画的这些美人有真人吗?若能一见,死而无憾。”
“女子闺誉何其重要,怎么能变成画作在外售卖、任人赏玩?这些画都是我根据前人描绘,心中猜想,才画成这样。”
瑶娘出售的美人图,大多是古代仕女,或者历史典故里的美人。比如昭君出寨图、西施浣纱图、杨妃醉酒图等。画中女子无不美丽,非人间所有。
“沈师妹孝期将过,不知将来有何打算?”
众人只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小姑娘四五岁大,眉目精致,玉雪可爰,一双眼睛尤其漂亮。
现在那双眼睛更是璀璨夺目,让人更加期待她面纱下的容貌。如果能得沈师妹青睐,娶她为妻,不知多快乐。
“我有心修道,来日便去深山,避世而居。”
“沈师妹并无灵根在身,修道也无甚进益,不如寻一良人,琴瑟相合,岂不快哉!”
“人心易变,唯道永恒。”
“沈师妹画技甚好,说不定能以画入道,扣入仙门……”
“听说沈姑娘国色天香,既然已经决定修道,就是方外之人,为什么不摘下面纱呢?”魏诗诗在人群簇拥下来到画摊前,何孟书跟在她身后,悄悄留意瑶娘的神色。如果老院长没死,何孟书更想聘娶瑶娘。
“我不愿意,仅此而已。”
“人人都说沈姑娘容色倾城,怕不是只有虚名吧?”
清溪镇能与魏诗诗相较的只有沈瑶,不管在哪方面,沈瑶都要压她一头。
魏诗诗已经不满很久,何孟书那双眼睛也紧紧跟随着沈瑶的身影,魏诗诗气不过,推翻画摊,直接扯下沈瑶所戴的面纱。用力很大,甚至把沈瑶推倒在地。
人们一边怜惜,一边朝瑶娘脸上看去,随即倒女干一口凉气。
她的五官是十分漂亮的,双眼以下却生了许多毒疮,长满脓包,堪比恶鬼。在那双灿若星河的眼睛对比下,整张脸更加丑陋。
毒疮不管怎么样都治不好,反复发作,在她脸上积起一层褐黄的痂壳,隐约可见脓水。
“呕……”
画摊前原本围着的书生瞬间逃跑一空,就连街上的行人都被吓到,小孩儿更不必说,哭闹声尖锐刺耳。
“难怪你每天都要戴着面纱,你这张丑脸确实吓人。”
“我要是长得像你这么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诗诗,我们走。”何孟书也被吓到,再也不敢看沈瑶一眼。
“长这样还戴着面纱装美人,恶心死了……”
魏诗诗趾高气扬离开,以后,沈瑶再也没法在她面前傲起来了。
画摊已经被砸烂,那些画好的画被人踩脏,一片狼藉。瑶娘慢慢把画收好,重新遮住脸。
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替她卷好画卷,瑶娘抬眸,被那人清湛如月的面容惊到,不自觉离远一些。
“你不觉得我吓人吗?”瑶娘问。
林夜白摇头,这有什么吓人的,老王长了八条蜘蛛腿,周源一头蛇发,看久了还挺好。
“容貌有这么重要吗?”瑶娘摸了摸自己的脸。
“重要,但不是全部。”
“我亦如此想。”瑶娘笑了笑,抱着画回住chu,还有些小孩向她扔石头。
瑶娘的画再也卖不出去了,只要想到画画的人有那样的丑脸,不管画得多好看,都恶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