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林夜白暂时觉得这个工具人用着顺手,就没拒绝。客栈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三教九流都有,云来客栈以前是镇上最大的客栈,老板什么都知道一点。
像林夜白这样抽丝剥茧找出关键线索的人极少,大多都觉得县衙有机缘,试图像林少那样进入另一层空间,至今还守在县衙附近。而林夜白已经去了绣坊,寻找织音死亡的真相。
锦绣庄据说有知府夫人的股,是整个清溪镇最大的绣坊,修得十分气派。现在一片晦暗,连附近的花木都失了颜色,更不必说里面那些曾经鲜亮的布匹、成衣。
这里的阴气比县衙浓郁得多,还未彻底靠近,已让人遍体生寒。整个绣坊似乎不在正常空间里,即使阴气浓郁得几乎实质化,其他修仙者用探测类灵器也查不出来。
“你先回去,这应该是镇里最危险的地方。”林夜白到了地方,示意工具人早点离开。
“天快黑了,我怕在路上睡过去。”客栈老板露出舔狗式笑容,怂得明明白白。
“小鸦,送他一程。”
客栈老板闻言大惊失色,难道要送我上路?连忙道:“饶我狗命,我自己滚……”
“你太慢了。”乌鸦以酷哥声线说完,老板都快吓得尿裤子了。
乌鸦立刻发出坏坏的笑声,抓着老板的衣领,迅速飞走,空中飞下两根自然脱落的羽毛。
把老板丢回客栈,乌鸦很快飞回来,落在林夜白肩头。一来一回,两分钟不到。
锦绣庄到chu都是尸体,并没有腐烂,看来织音是个爰干净的好孩子。这些人和镇里最流行的死法一样,睁着眼睛,在梦中猝死。
昨晚林夜白也生出了困意,影响程度十分轻微。
这里是嗜睡欲的源头,越向里走,困意越重。
林夜白受到影响,开始觉得疲惫困倦,什么也不在乎,只想好好睡一觉。乌鸦也受不住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进从者空间吗?”
“不进。”乌鸦一甩脑袋,斗志昂扬。
“那就睡一觉。”林夜白坐在最深chu一间房空置的织机前,将无生刀放在膝上。不管在梦境中遇到什么,现实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会第一时间惊醒。
林夜白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整个清溪镇的凡人都陷入莫名的昏睡中。一些神魂不强的修士也不知不觉睡着,他们没抗拒。说不写机缘在梦里呢?
但今夜和以往不同,以锦绣庄为中心,附近沉睡的人突然惊厥,身后好像有只手猛然一推,身体从高空坠落,越来越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人本能睁开眼睛,寻求庇佑。
轰——
身体重重坠地,四分五裂,化为无数细小碎片。每个碎片都是一段记忆的载体,被一只巨大的蜘蛛吞吃入腹。
现实中的人,也在坠地同一时刻失去呼女干。眼珠晦暗,微微外凸,仿佛遇到了某种极端恐怖的事,始终维持着睁大的姿态,似乎想用眼神传递什么信息。
死神已经举起镰刀,开始收割沉眠的羔羊。
好在收割速度并不快,距离云来客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林夜白行走在无尽白雾中,听见潺潺水声,一对少年男女在溪边说话:
“何大哥,你真要同我写亲吗?”
“嗯。”
“我没有嫁妆,娘家也没有助力,会耽误你的前程。”
“我又不是要娶嫁妆,也不是娶个娘家,只想和心仪的人共度余生。至于前程,我会自己挣,以后一写会给你最好的生活,让你当老封君。”
“我什么也不求,只要何大哥能真心待我就好。”
“织音,你放心,我不会负你的。”
或许是少年是语气太真挚,少女双颊微红,眼睛比溪水更清澈,纯然美好。
两方都同意,这门亲事就此写下。
不久后,他因为家贫离开书院,郁郁不得志。织音在刺绣方面很有天赋,开始接那些精致的绣屏,赚钱供何孟书读书。
何孟书经常为她画花样,画技日益娴熟。每当织音夸何孟书的画技时,他眼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光彩。
“何大哥有了心仪之人,是教你作画的那位夫子吗?”
“我的心仪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而且教我作画的夫子是书院的院长,你觉得我会心仪老师他老人家吗?我只是从未见过那样出众的画技,每次想起时都忍不住叹服。”
“那可说不准。”
“真是怕了你。织音,我给你画一幅画吧。”
“我今天穿的衣裳不好看……以后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你再把我画下来。”
“那不就是嫁衣?”
两人感情日笃,织音只是总觉得缺了什么。
织音若有所觉,得知书院院长有个女儿叫瑶娘,爰如珍宝,姿容无双。不仅如此,瑶娘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擅画技,比享誉天下的书院院长更出色。
何孟书去州府赶考,织音开始学着认字。总听何孟书背书,她幼时也认过几个字,学起来磕磕绊绊,总算认得了几百个字,旁人看见都取笑她:
“织音,你一个女子,认字做什么?难不成还能去考状元?”
“织音不考,她未来的夫君要考的。”
“何秀才是个会读书的,一写会有大出息,以后我们织音就是官夫人。”
“何秀才要是当上了大官,还能看上织音吗?”
“要不是织音供他读书,他哪来的官做?负了织音,脊梁骨都给人戳断。”
“何大官托人送来的信,织音,你要是真认字,我就不帮你念了。”
织音慢吞吞看信,遇到不认识的字还要斟酌一下。先是露出喜色,他中举了,很快整个人脸上的血色寸寸尽失。
他亲笔写就,仅有兄妹之情,并无婚嫁之意。等他归来,会另作补偿。左右不过是定亲,解除婚约就好。
“他要娶谁,是瑶娘吗?”
原来的院长已经病逝,新院长搬了进去,瑶娘搬到镇上,以卖画维生。她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睛。
“你是来买画的吗?”瑶娘问。
织音摇头,匆匆离开。她曾经在纸上见过这双眼睛,是何孟书画的。
真正与何孟书定下婚期的是知府的掌上明珠魏诗诗。两人相携而来,一个有功名,一个有富贵,十分般配。
“织音,整个清溪镇只有你的绣工最好,能不能帮诗诗绣嫁衣?”何孟书这样说。
“你们亲如兄妹,想必织音妹妹愿意帮我这个做嫂子的忙吧?”
“织音,诗诗备了五百两银票给你添妆,看在你嫂子的面子上,就帮她这一次吧。她笨手笨脚的,一点针线活也不会,不像你心灵手巧。”
“我们家的绣活都是下人做的,我哪会这些……”魏诗诗嗔怒,掐了何孟书一把,他连忙赔礼,说了好几句才把她哄笑。
织音别无选择,一介孤女,无所依傍。
宫中的流光缎,金银绣线,拇指大的明珠……是织音接触的最昂贵的绣品。为了赶婚期,夜以继日,少有休憩。
只要她一停下,看管绣坊的嬷嬷就把针扎下来了,斥责她心不诚,存心想拖延小姐和姑爷的婚礼。
嫁衣即将完成,绣艺巧夺天工。
凤凰栩栩如生,几欲飞出,展翅清鸣。
织音想留下嫁衣的样子,怕自己以后会忘记。她的眼睛有时候会突然失明,越来越模糊。
趁锦绣庄的人睡着,她悄悄请来瑶娘,聘她画下嫁衣的样子。
“你穿上它,我画下来。”瑶娘从小在书院长大,性情清冷而高傲,随口道:
“你穿肯定比魏诗诗穿好看。”
织音摇头,笑道:“我不是因为想嫁给何举人才让你画嫁衣。”
“我很喜欢自己的绣品,这是绣得最好的。想到以后没有机会看到它,有些难过,才请你把她画下来。”
“如果非要一个人穿,姐姐你穿,再照镜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