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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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一趟。”

高率到了高府东南边的一座三进小院,此地虽然占地不小,但却朴素得很,高率撩开厚厚的帘子,只见里头檀香袅袅,屋子的正中间供奉着一座半人高的佛像,佛像前正有一老夫人在敲木鱼。

“祖母,孙儿来了。”

那老夫人一听到这声音,立马停止敲木鱼,双手合十拜了拜,便站了起来,慈爰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率哥儿来了,快过来祖母这,听说你爹叫你过去了。”

“是的,祖母。”

“让祖母猜猜,是不是关于山长的事情?”

高率沉默不语,子不言父丑,但回想起方才书房中的所谓“父亲教导”,仍是觉得讽刺极了。他的这位所谓的父亲,一年到头他或许都见不了一面,没想到如今竟还想得起自己这个前头正室生的儿子,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山长才是。

“听说,你在书院中同那位韩家小公子走得近?如今看来当初送你去东沧书院念书还是非常之正确的。”听到这里,饶是已经对父亲失望至极的高率都差点忍不住讥笑出声。这人一旦年到中年,是不是脸皮都会厚如城墙,说鬼话的功夫一流呢?

明明当初是那位面上仁慈却心如蛇蝎的继室夫人,见前头夫人生的儿子自幼有惠相,怕他阻碍了从她自个胎里爬出来的孩子将来的路,千方百计阻碍他去上那闽地声望最好的榕山书院,这东沧书院还是年幼的高率让祖母替自己争取的另一条路,要不然恐怕会被那位夫人扔到某个山野私塾去自生自灭。

而他的父亲彼时正沉浸在后院不知哪位如夫人的温柔乡中,哪还记得自己的长子呢,这会儿怎么又成了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书院了?他可还记得,当初他去找他做主,这位好父亲可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着逗弄着新得的小女儿,说了一句“全凭你母亲做主”便让人将他送回院子里去了。

这头高率脑中回忆着年幼往事,感慨万千,那头高父的“高见”仍在继续,“如今那韩家今非昔比,你要同那韩小公子打好交道,不得有误。除此之外,还有那位谢先生,你也要多多来往。听说八珍阁的生意有他一部分,你看看,能不能向那位谢先生引荐一下我们高家,若是能从八珍阁中分一杯羹,我们高家必定更上一层楼。”

“当然,这钱财都是次要的,为父如今虽有个一官半职,但因上官阻拦,无法施展抱负,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你有此机遇,更要好好把握,若有朝一日那韩府尹成就大业……”

说到最后,怕这位对家中不甚亲近的长子不上心,高父还给他画了大饼,“几个兄弟中,你既占长又最为聪慧懂事,爹始终认为,高家家业最终还是要交到你手中才放心,你的其他弟兄他们只能辅佐你,高家能否兴旺发达起来,就看你了。”

在祖母面前,高率没有将他那位好父亲的谋算都说出来,只说了父亲让他回书院后多同师长同窗打好关系,但高祖母怎么不知她的儿子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无奈叹道:“我这大儿,还是一如既往爰走些旁门左路,一辈子就有那么个官瘾似的,要不然也不会你娘走了,他就抬了后头那个进门……”如今的高夫人家中有官身。

“你莫听他的,率哥儿,祖母从小教你的,你要记住,做人堂堂正正,君子之交,真心交换,方为长久之道,不可谋算人心。”

高率眼中有了湿意,半大的少年身形单薄,却经得住风雨摧残,“祖母,我听您的。”

第90章

乐县城东,月上眉梢,灯火如豆,薛家母子俩人也有一番夜话。油灯泛起的微光照在少年认真看书的侧脸,旁边是拿着针线正在给儿子缝补衣裳的薛母。

眼见着油灯愈发暗了,薛笙收起了书,也劝尚在缝补的娘亲,“阿娘,仔细伤着眼睛,这衣裳留着我明日再补吧。”

薛母又补了几针便收了尾,将衣裳整整齐齐叠好,放进明日儿子要带走的箱子里,笑道:“都补好了娘才放心,要不然夜里都睡不好觉,好了,阿笙咱们开饭吧。”

一箪食一豆羹,外加一些便宜的海物,就是薛家母子俩的日常吃食。明日薛笙就要回学院,薛母特意将过年到现在还未吃完的腊肉割了一大块,做了一盘腊肉炒蒜薹,虽然端上桌后肉片少蒜薹多,但绿色的蒜薹上附着腊肉爆炒后分泌出来的油水,油汪汪的,清亮脆嫩,点睛之笔的腊肉腴润,咸香微辣。薛母到南方后同邻居嫂子学了一手做腊肉的好手艺,薛笙配着这盘下饭菜,结结实实吃了一大碗饭。

“阿笙,有一事,娘这心中一直颇为担忧。”薛笙抬头,只见自家娘亲欲言又止,犹豫半响后道:“阿笙,那韩家山长如今造反了,你再去东沧书院上学,可会对你日后有碍?”

薛家家中清贫,薛母仍坚持送薛笙上好的私塾读书,便是想让薛笙跟他爹和他祖父一样,考取功名,为官一方,重振薛家门楣。

薛笙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将手中碗筷放下,轻声道:“母亲,从前我怕您触景伤情,不曾提起,今日却不得不提,您可还记得?我们家是怎么衰落至此的吗?”

薛母顿住了,思及亡夫,不禁悲从中来。

薛家当年分为两支,决意举家北上做官的那支是薛笙的祖父,他富有才学,且为官多年,多有美誉。当年朝廷召贤,薛祖父便是一员,此乃北上薛氏的鼎盛时期。然而到达大都,入朝为官后,薛祖父却发现,朝中高官之位多被蒙人和目色人把持,陛下最为亲近的也是此两种人,满朝文武之中,南人文臣地位最低,中原汉人只比南人好些。

一应官位权力和为官待遇都低于他人,且薛祖父所任职位恰好是最不受当时皇帝重视的翰林院文官,薛祖父心中抱负无法施展,不免对朝政之事失望至极——反正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遂将心力大都放在了儿子身上,精心栽培他。

薛父确实聪慧异常,少有神童之相,待到青年时期,才名便传开来,后入国子监,日常学业考试一直未掉出前三名之列,可惜,最后的国子监会考成绩一出,竟是同其他汉人同窗垫了底,排在前头的全是蒙人、色目人子弟。

国子监的会考相当于学子的毕业考,朝廷根据科考成绩择优选官,相当于国子监内部的“科举”,有此“暗箱操作”也实属正常。然而年少成名、心高气傲的薛父却一时难以接受,当时前来看榜的一位蒙人同窗一直同薛父有些龃龉,故意冷嘲热讽,同薛父起了冲突,混乱中竟打伤了薛父的小腿,使其落下了腿疾的毛病……

后来,薛祖父进宫状告此作恶之子,没想到只得到了一个轻飘飘的罚一月俸禄的惩罚,就连那位打伤人的学子被授予的官职都没剥夺。接连两道人生打击,一直顺风顺水的薛父心中郁郁,卧病不起,加之腿疾折磨,竟是三十不到便早早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薛祖父老年丧子,悲痛万分,不到两年也仙逝,留下孤儿寡母二人,保不住京中家业,只能南下回了祖籍之地。

“娘,从前您只言,考取功名才能出人头地,却忘了,这世道,这朝廷,主要我一日是南人,一日是汉人,出头便难如登天,即便是我爹那样惊才绝艳之人,最后不也落得一个惨淡的下场。况且,山长有大恩于我,阿娘,儿子愿与东沧共进退!儿也盼着,有朝一日,山长那般英主,能改天换地,使得无论何种人,都能凭借自己的才学为官。”

薛母掩下眼角的泪,笑道:“是娘想叉了,还是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