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拉个垫背的下地狱

在玉泉假日公寓的楼顶平台上，章法成和警员们与汪柱子在对峙，章法成继续攻心、喊话。他说，汪柱子，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的助手小胡子已经落入法网。汪柱子身子颤抖了一下，这个肢体语言告诉章法成他心慌了。但是汪柱子仍然故作镇静地吼道，别跟我拖时间，快答应我的要求，给你五分钟。章法成问我们可不可以谈一下？汪柱子傲慢地说，你的级别太低，县公安局局长，不过是个科级。

这时，戴国权来了，他说，我是戴国权，县委副书记，我和你谈。汪柱子仍然不屑一顾地说，戴副书记，你不过是副chu级。和我谈判的人，只有秦慧楠才够格。她在哪？关键时刻怎么做缩头乌龟了。戴国权愤怒了，冲着汪柱子大叫起来：你太狂妄了，算个什么东西？以为有人质就治不了你？他对章法成说，你部下手里拿的都是烧火棍吗？开枪！汪柱子说，戴国权，你再说开枪，我就向范琳琳捅刀子。今天，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拉个垫背的！

秦慧楠在杨娟的陪同下赶来了，两人刚走上平台，突然一声枪响，汪柱子头部中弹，身体摇晃了一下，坠下高楼。他死死地拉着范琳琳，两人掉落在二十四层楼下消防早已布置好的安全网里。

秦慧楠厉声责问，为什么开枪？是谁下令开的枪？章法成茫然地摇头。戴国权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秦慧楠怒火万丈地说，章法成，把下令开枪和开枪的人给我查出来，否则你过不了这一关！

楼下，挤满了围观的人。现场拉起了黄色警戒线，丁海带领警察和医务人员在救援。救护人员抬着两副担架，走向救护车，担架上躺着汪柱子和范琳琳。秦慧楠交代章法成两件事，一是伤者送武警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二是抢救的情况严格保密。抢救室和病房，除了你我和规定的医护人员，任何人不得进出。章法成说我马上去布置。但是关于开枪的事，他有话要说。秦慧楠伸手阻止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很快，丁海传来了武警医院的救治情况：汪柱子被击中要害，抢救无效，已经死亡。范琳琳因从高空坠落，虽然有安全网和安全垫，但皮外和软组织还是受伤不轻。因精神高度紧张，造成了昏迷性休克。经抢救已经苏醒，此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秦慧楠赶到武警医院，走到病床旁。范琳琳十分激动，挣扎着要坐起来，秦慧楠按住她说：“别动。医生说了，你受了惊吓，只是皮外和软组织受伤，很快会恢复的。”

范琳琳问：“汪柱子怎样了？是死还是活？”

秦慧楠反问：“你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范琳琳说：“我要他死！让这个坏蛋不能再欺负好人。今天的社会，就是被这些坏蛋搞得乌烟瘴气！”

秦慧楠夸奖说：“琳琳，你是好样的。你的勇敢和无畏，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还原了一百万银行卡的真相。你不仅仅还了你丈夫的清白，还为一百多万玉泉县人保护了一个优秀的即将上任的县委书记。我代表市委、代表市委组织部谢谢你。”

范琳琳失声痛哭，秦慧楠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这时丁海走了进来，悄声地问：“周源副书记来了，让不让他进？”秦慧楠说我去见他，随即走出重症室来到病区门口，只见周源站在门外，紧绷着脸。秦慧楠解释说我不知道你会来，否则我就提前和警卫打招呼。周源余怒未消地说，行啦，别解释了。封锁病房，特警站岗，兴师动众，有这个必要吗？秦慧楠说，汪柱子遭到了枪击，在现场指挥的章法成和戴国权都否认下达开枪的命令，这个问题还不严重吗？周源问，这与封锁病房有关系吗？秦慧楠说，因为我们的敌人害怕汪柱子还活着。周源反问，我也害怕汪柱子还活着吗？

秦慧楠无言以对。周源太有城府了，反击别人不留情面，无懈可击，秦慧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同意他进入重症病区。可是周源说他不进去了，将手里的慰问品往秦慧楠手上一塞，让她转送给范琳琳。临走时，周源甩下一句话：“人都有得意有失意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留有余地。”

秦慧楠走出病房，章法成又来了，在停车场里等着她。他说谁开的枪，一时无法查明，但是通过排查，除了特警，玉泉县还没有发现这样的狙击手。击毙汪柱子的子弹头，和特警狙击手所用子弹不是一个型号。可以这么说，凶犯狙击手可能是外来客。秦慧楠认为，指挥开枪的人，一定在玉泉县城，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这个案子，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影响很大，要给群众一个交代。

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田振鹏、丁海和几名公安干警加大了对小胡子的审讯力度。田振鹏说，小胡子，你以为沉默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是吧？你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你？告诉你，共产党的警察没有攻克不了的堡垒。不和你摆谱，我曾经审讯过的犯人，再顽强、再狡猾，也没有一个是过了三天才招供的。小胡子不屑一顾，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是让我坐电椅、灌辣椒水，还是上老虎凳？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全都奉陪。丁海说什么电椅、辣椒水、老虎凳，你胡扯什么？这是人民公安的审讯室。小胡子得意地说，那你们永远撬不开我的嘴巴。田振鹏说，你以为撬不开你嘴巴，就可以逃过法律的惩罚了？我们用事实和证据定罪。

田振鹏指着大屏幕上出现的两块石头问小胡子，这两块石头你不会不认识吧？它是从你的手中砸出去的。你在大雨倾盆的早晨，在垃圾场熊熊的烈火中，连续砸倒了两个老人。一个已经死去，另一个至今还昏迷地躺在医院里。还有第三颗石子，你砸向了崔思康，被刑警队长尤喜军发现。你不仅带走了石子，还残忍地杀害了尤喜军！

小胡子震惊了，开始喘粗气了，睁大了两只鼠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田振鹏。田振鹏问，我说得不对吗？说，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丧心病狂？小胡子脱口而出，王长根这老家伙不是个东西，拿了钱又变卦，不办事。田振鹏步步紧逼地追问，是那张十万元的银行卡吗？你们要他办什么事？小胡子自知说漏了嘴，沉默了。

丁海说什么叫永远不会撬开你的嘴巴，你已经输了，看得出，你的良心和邪恶在激烈地交战，奉劝你赶快交代问题吧。

田振鹏说，我们是在帮你，你一个字不说，照样可以判你。你说了是你的态度，可以为你宽大chu理留条后路。懂吗？

小胡子在垂死挣扎，问让我交代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田振鹏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说了王长根不听你们的话，拿了十万元的银行卡，又不想帮你们办事了。小胡子想抵赖，反问道，我是这么说的吗？

田振鹏说，如果监控录像证明你是这么说的，你反口抵赖，这说明你抗拒交代，抗拒政府，罪加一等！如果你承认是你说的，我们算作是你主动交代的罪行。要不要回放监控录像？小胡子无言以对，又沉默了。

田振鹏故意大声地对丁海说，不要再审了，这案子完全可以送检察院，再审是浪费时间。丁海说，小胡子，我们尽力了。我们一片好心，你不领情。

小胡子是个“老江湖”，是个“几进宫”的人物，什么场面都经历过。田振鹏说将他的案子报送检察院，是在吓唬他，要稳住心理防线。何况，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境地。

这时，卢晓明的身影浮现在小胡子的眼前。三天前，卢晓明问小胡子，假如你关进去能坚持几天不招供？小胡子反问，怎么问这个问题？卢晓明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回答我。小胡子咬着牙迸出四个字“宁死不屈”。卢晓明说，面对中国警察，宁死不屈，这不现实。小胡子软了口气问，你要我坚持几天？卢晓明说三天。小胡子说不成问题。卢晓明告诉小胡子，如果你坚持三天，你的朋友就会赢得时间做很多事情，包括营救你们。现在想想，卢晓明未雨绸缪，很有远见。

田振鹏和丁海又回到审讯席上。小胡子说，田警官，说与不说对我来说都没有实际意义，我现在是农夫挑粪桶，两头都是死（屎），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田振鹏说，你不说，我帮你说。你们利用王长根与崔思康的恩怨，用十万元买通他，想让他大闹那天上午十点召开的县委常委会。因为这个会上，要宣布崔思康担任玉泉县县委书记。你们要王长根在这会上揭发崔思康忘恩负义、抛弃未婚妻王秀芹，与范琳琳搞权色交易。小胡子惊讶地看着田振鹏，心里在想，这个家伙太厉害了，说得太准了。但表面上，他仍然歇斯底里地反抗着。

门开了，秦慧楠和章法成走进来。秦慧楠对田振鹏做了个手势，大屏幕上出现了肖强强的头像，小胡子慌了。

章法成问：“小胡子，抬起头看大屏幕，认识他吗？”

小胡子说：“不认识……”

“不认识？”秦慧楠态度十分严厉，“既然不认识，你为什么杀他？他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小胡子还在狡辩：“不，我没杀他……”

“够了，你的表演够充分了。”秦慧楠铿锵有力地说，“你的表演并不完美，破绽还是暴露出来了。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她指着田振鹏问，“他是谁？大半辈子和痕迹打交道的田大痕，你骗不了他的眼睛。在肖强强驾驶的那辆红旗轿车刹车装置上，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找到了你留下的痕迹。肖强强只不过想为一位领导干部讲句真话、主持点公道和正义，你们就无情地夺去了他的性命，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秦慧楠义正词严，犹如泰山压顶，对精神防线快要崩溃的小胡子进行了最后一击。面对众人犀利如尖刀般的目光，小胡子惊恐万状，看到自己的眼前是个死胡同，他孤立无援，无法走出生天。卢晓明所说让他坚持三天等待营救，完全是不现实的谎言。

小胡子又看了一眼大屏幕上肖强强的照片，终于开口了。原来，在宣布任命崔思康为县委书记的那天晚上，在县城的一家酒吧的吧台上，小胡子与肖强强相对而饮。他要求肖强强明天上午七点十五分，驾驶着崔思康乘坐的红旗轿车，一定要准时经过小王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车。肖强强问为什么，小胡子说这个你就不要问了，知道得越多，对你越不好。

小胡子拿出一粒药片，要肖强强在开车前，把这药片放进崔思康的茶杯里。当时，肖强强拍案而起地说，你想干吗？害死崔县长，胡子明，活腻了你！小胡子说不要紧张，这是普通的安定片加了点剂量，吃不死人，我们只是让崔县长在车上好好睡一会儿，他太累了。肖强强说我不干，起身要走，小胡子一把拉住他说，给你五万？肖强强说，一分不要。小胡子说，肖强强你一个曾经的劳改释放犯，装什么正经？肖强强震惊了，他的老底被人掀开了，以后还怎么混？于是他服软了。

第二天是个雨天，当王长根驾驶的装满蔬菜的电动三轮车出现在小王庄与公路入口chu时，广告牌后钻出小胡子，抄起石头，对着他的后脑勺猛砸过去。王长根一声大叫，身子一晃，连人带车翻倒了。接着，肖强强开车路过，不管王秀芹怎么呼救，红旗轿车没有停车救人，于是一幕“人民县长，见死不救”的闹剧上演了……

小胡子的交代，让秦慧楠十分感慨：“毫无道德可言者，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置坚守道德者于死地，这一招确实够损。这种智商绝非你小胡子所有。说，谁指示你这么干的？”

小胡子又故技重演，死活不开口。

秦慧楠对小胡子说：“先告诉你一句话，你的罪行，是要枪毙的。想不想保住性命判个死缓，就看你自己了。”说完随即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小胡子冲着门口喊道：“秦部长，蚂蚁还贪生呢。我是个大活人，不想死啊……”

崔思康捧着一束鲜花，走进武警医院的病房。范琳琳连忙坐起来，崔思康走上前，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范琳琳说，思康，我是准备和汪柱子共存亡的，做梦也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崔思康说，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会平平安安在一起的，因为我们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崔思康扶范琳琳重新躺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生了铜锈的口琴。他说这是他上高中时，王秀芹的爸爸王长根给他买的，前天把它找出来了，到病房给王长根吹了一曲。想不到奇迹出现了，王长根的眼角流出了泪水。

太神奇了！范琳琳一个劲地追问后来呢？崔思康说，后来找孙大夫检查了一下，王长根又恢复了老样子。不过他坚信，这口琴是有作用的，他吹的曲子是《好人一生平安》，问范琳琳想不想听？范琳琳说很想听。结婚十年，从来没见过他唱过一支完整的歌，更不知他吹口琴的模样。

崔思康吹着口琴，乐曲声宛转悠扬，在病房内回响着。这乐曲两人都不陌生，让范琳琳忘记了身上的伤痛，让崔思康忘掉了委屈和忧伤，一切变得那么美好。

这时王秀芹拎着一大袋水果，走进病房。范琳琳见了又要坐起来，王秀芹摇手，示意不要打断感情十分投入吹奏口琴的崔思康。王秀芹轻轻地坐在床头，看着崔思康在忘情地吹奏着，如痴如醉。

卢晓明别墅所在的度假村，有一个人工小湖泊，湖边有个供业主垂钓的钓鱼台。今天是周六，太阳老高了，卢晓明还稳坐在钓鱼台的太阳伞下，明里是垂钓，暗里是等一个重要的客人。

八点刚过，一辆轿车在钓鱼台旁停下，来人是蒋德铭，他报告了两个消息。一是吴雪姣已安全离境，二是引水二期工程招投标大会明天上午十时准时召开。玉泉集团肯定中标，当场签订工程总包协议书，并将百分之五十工程款打入玉泉集团账户。

卢晓明打了个响指，站在不远chu的保镖提着一只银色金属密码箱走过来，放在桌子上，然后知趣地走开了。卢晓明打开箱子，拿出两张渣打银行卡、两本化名护照。他说两张卡里面各存了二千万美元，是给你和戴书记的。还有两张后天飞往美国旧金山的机票。蒋德铭问卢晓明，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卢晓明说，他已将玉泉集团的法人变更到在美国读书的儿子名下。玉泉集团是他毕生的心血。二十多年了，他从一个小木匠走到今天，特别不容易，他要和玉泉集团共存亡。说到这里，卢晓明伤心落泪。蒋德铭沉默了。高楼万丈平地起，要耗费多少工时和心血，可是要毁灭这座大厦，只要走错一步就坍塌了。眼下，玉泉集团面临的就是这个局面。

早上醒来，范琳琳精神好多了，门外的警卫给她送来一封信，信封上注明“内详”两个字。范琳琳奇怪地拆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张老照片，信中写道：“范琳琳同学，我是东山市护士学校的校长许传山。看到有关你的新闻，我心如刀绞。现在我年事已高，重病缠身，能活的天数屈指可数。十年前你遭受的那场不幸，一直揪着我的心，我的良知一直遭受着道德的拷问。当我即将离开人世之际，我必须向你说出真相，附上一张当年的照片。我相信强暴你的知情人就在这张照片里，再次向你表示道歉。”

范琳琳仔细看照片，从中认出了年轻的干部戴国权。十年前，那不堪和令人发指的一幕，恍如昨日，立即浮现在眼前……

泪水模糊了范琳琳的双眼，她默默地收起了信和照片，下了床，又是冲澡，又是换衣、化妆。这反常的举动被前来病房探望的王秀芹发现了。范琳琳这是要出门，什么事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她想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决定范琳琳走到哪，她跟到哪，绝不离开半步。

窗外，乌云压顶，一阵狂风吹开了窗户。接着，一道闪电，一声滚雷，大雨瓢泼。正是孩子们放晚学的时候，田晓君打着伞，走出校门。一辆黄色的校车开过来，田晓君和两个同学刚上车，车门就关了，校车迅速驶离。

田晓君喊着，师傅，停下，还有好几个同学没上车呢！另外两个同学也跟着喊叫，停车，停车！这时车后座两个墨镜男走过来，强行用胶带封住了田晓君和那两个同学的嘴巴，捆上三个孩子的双手。黄色校车向郊外开去，消失在雨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