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五天过去了。按照市委书记朱明远下的死命令,市委调查组撤离玉泉县还有十四天,这天刚好是个周末。
秦慧楠几乎是扳着指头过日子。调查工作有了进展,但还有许多坎没过去,眼前又冒出了李全英的精神病是真是假的问题,真是此起彼伏,按下葫芦又冒起了瓢。从玉泉县精神病医院赶回到东山市的新家,已经夜幕降临,华灯初放。她身心疲惫,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
田振鹏和田晓君都来了,此时田振鹏正在演奏锅碗瓢盆交响曲。他从厨房里走出来,腰间扎着花布围裙,头上戴着高高的白色大厨帽,其模样滑稽可笑又可爰。只见他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小炒肉走出来,吆喝一声,报了菜名,引得秦慧楠和田晓君哈哈大笑。一家人其乐融融,甚是温暖。
在母亲面前,女儿心里的话是装不住的。田晓君告诉秦慧楠,爸爸在小区对面的商场里为她买了件外套,式样、颜色是她自己选的。说着,她从卧室里拎出一个服装盒,看上去精美、高档。秦慧楠问花了多少钱?晓君说不贵,三百多块。田振鹏解释说,下午五点,父女俩刚跨进小区门口的商场,晓君看中一件外套,试穿后很满意,决定买下。商场经理好心地说这是样品,还沾上了灰尘,过会儿去仓库拿一件未拆封的给送上楼去,田振鹏同意了。果不其然,没过多长时间,一个售货员将服装送上门,还没有拆封,秦慧楠就回来了。
秦慧楠说现在拆封,看看晓君选衣服的眼光。田振鹏打开包装盒,展开衣服,没想到衣服里面裹着一只青花小瓷瓶,让三人惊愕不已。田晓君说这是赠品,给我插花用的。田振鹏说这瓶子很陈旧,瓶底还有方印,标有“宋代官窑”四个字。秦慧楠拿起花瓶,细细地观看一番,胸有成竹地说这是古董,她将那天晚上和任大年去找崔思康,碰到南海工程队送的礼品也是青花小瓷瓶的事叙述了一番。
田振鹏惊呼,简直是天方夜谭,礼是这样送吗?上百万的礼品隐藏在三百多元的服装里,送礼人不见首尾,难道是做“无名英雄”?天下哪有这样的傻瓜。秦慧楠说当然没有这样的傻瓜,现在的送礼人挖空心思,无所不用其极,让人防不胜防。现在是高科技时代,人家也许将这一过程摄入镜头,做成了证据,在张网以待呢。如果这青花小瓷瓶是真家伙,那商店经理和送货人脱不了干系。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有人幕后指使?
这天晚上,秦慧楠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觉得问题的严重性在于她也像崔思康一样,成了对手引诱和围猎的目标。怎么办?她在明chu,对手在暗chu,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啊!
第二天中午,秦慧楠赶到玉泉县委,崔思康接到电话也赶来了。因为是周六,县委大院里很清静。当秦慧楠将青花小瓷瓶摆放在茶几上时,崔思康眼睛一亮,连问这是哪里来的?秦慧楠说,这瓶子本来是送给你的,昨天又送给了我。崔思康刚要伸手去拿瓶子,秦慧楠立即按住了他的手,很专业地说别碰,不要毁了留在上面的指纹。田振鹏一大早去东山古玩市场让人鉴定,初步认定这是真家伙,价值一百五十万元。秦慧楠告诉崔思康,这人我见过,南海来的,为了在引水工程中分一块蛋糕。我们要尽快找到这个人查明情况。
崔思康说不用找,就是南海建筑工程集团。他们开什么玩笑?拉市委组织部部长下水,胆子太大了。说着就给那个公司董事长打电话,可是对方赌咒发誓,并用党纪国法做保证,否定了这件事。
那么,这价值一百五十万元的青花小瓷瓶的主人又是谁呢?崔思康决定让县纪委立即展开调查,秦慧楠不同意。她说这青花小瓷瓶我笑纳了,这让崔思康惊愕万分。可下面秦慧楠来了个大喘气,说了个“但是”——青花小瓷瓶暂时由玉泉县委保管,打个收条,盖上县委办公室的印章。她交代此事要严格保密,只有我知、你知,还有赵恒儒知。崔思康明白了秦慧楠的用意。这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太阳高照,戴国权还懒洋洋地半躺在躺椅上,茶几上杯盘狼藉,空酒瓶、空罐头盒散落了一地。夜里,他在借酒解闷,借酒浇愁。细细回想这些天他和崔思康的关系可用八个字表明: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门铃响了,戴国权警惕地打开门镜,只见门外站着个戴口罩、戴墨镜的男人,再仔细一看是卢晓明。他赶紧将其拉进来,关上门,责怪地说:“一般的情况,不要到我这里来,这里到chu都装着摄像头。”
卢晓明不是不懂规矩,而是因为青花小瓷瓶的事,是他的自作主张,违反了俩人曾定下的规则,他必须向戴国权当面说清楚。对卢晓明的“先斩后奏”,戴国权心中很是不悦。当他听说这事很可能闹成时,心中又舒展起来。卢晓明说那青花小瓷瓶秦慧楠很可能笑纳了,理由是田振鹏拿着瓷瓶去古玩店问价后就再无动静,也没有人去找那家服装商场的经理和送货的员工问话。
戴国权说:“这又是一步险棋,万一商场的经理供出来呢?”
卢晓明回道:“你放心,他们是汪柱子的‘老铁’,都是舍身炸碉堡的人。”
戴国权无奈地说:“下不为例。你看你,跟特务、间谍似的,哪儿像个上市公司的总裁。”
卢晓明呵呵一笑:“人有多面性,其光鲜、靓丽和丑陋、阴暗的比例,几乎是半斤对八两,何况我卢晓明了?”看着茶几上杯盘狼藉,他问,“哟,自斟自饮,借酒浇愁啊?”
戴国权说:“昨晚是周末,一斤五粮液喝了个底朝天,在这躺椅上睡着了。你不叫门,不知还要睡多久。坐下,还有酒有菜,咱们来个对酒当歌?”
卢晓明说:“大清早的喝什么酒?我还要开车。”
戴国权说:“这你就不懂了,一日三餐酒,才是大酒仙。陪我喝两杯,帮你叫个代驾。”
戴国权死磨柔缠,情面难却,卢晓明不好再拒绝,只得落座。戴国权又开了一瓶五粮液。卢晓明说这屋里什么都好,就缺个女人。没有女人不成家,他要戴国权抓住青春的尾巴,赶紧找一个。戴国权摇头叹息,说女人不是农贸市场买青菜萝卜。没女人的日子戴国权熬得住,可他卢晓明没女人就惶惶不可终日。不过戴国权很会隐藏,说不定深藏着一个女人。
两个人敬酒碰杯、觥筹交错,一瓶五粮液快要见底。他们喝了就骂娘,从朱明远、周源、秦慧楠,再骂到崔思康。
这时候门铃又响了,戴国权开门一看竟是范琳琳。顿时,卢晓明两眼放光,在他的眼里,门外的那位少妇年轻漂亮潇洒,比起吴雪姣更加端庄、成熟和有韵味。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范琳琳见室内有人,不想进屋,要在楼下的小咖啡店和戴国权说几句话。范琳琳从未单独来过戴国权家,见她很着急,料定有事,戴国权就一口答应。他让范琳琳先去咖啡店,说自己和客人打个招呼就来。
卢晓明说:“我说嘛,你身边肯定隐藏着一个女人。”
“你胡说什么?”戴国权说,“这是崔思康老婆、县人民医院副院长范琳琳!”
“啊?”卢晓明目瞪口呆,十分羡慕说,“崔思康艳福不浅啊,难怪他的表舅子汪柱子把他往死里整。为了这么个大美人,搁到谁头上都会拼命的。”
俗话说,要么不来事,来事一起来。就在戴国权下楼去见范琳琳的当口,戴国权家的保姆刘妈来了。她正要给卢晓明泡茶,客厅电话响了,是身在美国的戴国权老婆打来要钱的,女儿下个学期四万美元学费没有着落。卢晓明还从刘妈口中获悉,这个离婚五年的前妻几乎是天天来电、月月要钱,这是离了婚的夫妻?无意之中,卢晓明如获至宝,发现了戴国权一个天大的秘密。不,是一个把柄,是增添了一根操控木偶的牵绳。他想戴国权很可能是假离婚、真裸官,眼下从中央到地方,对裸官查得很严。
卢晓明很有心机,他故意说刘妈的话不可信。刘妈急了,翻包找出一张上个月银行汇款的收据。卢晓明拿出手机,对着收据拍了照。
楼下的小咖啡店很安静,环境优美,淡淡的背景音乐,香味四溢的咖啡,很有情调和韵味。范琳琳和戴国权相对而坐,这于二人还是第一次。范琳琳问戴国权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崔思康这些天神神秘秘,很少和她说话,这两晚没回家住?戴国权说你是他老婆,你问我我问谁去?范琳琳说你别装糊涂、打哈哈。你和思康是好兄弟,我是思康明媒正娶的老婆,你有事不能瞒着我。范琳琳的第二个问题是,秦慧楠和调查组什么时候走?戴国权扳着手指数了数说还有十二天吧。范琳琳十分厌烦地说,怎么没完没了的?她是不是把市委组织部搬到玉泉县来办公了?
接着,范琳琳毫无顾忌、口无遮拦地说开了。她说这么多天了,不给崔思康结论,这是什么意思?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的第一把火烧向崔思康,想再搞点政绩出来。可她看错人了,崔思康是个七品芝麻官,把他搞倒了,她能升官为市长、市委书记吗?
范琳琳如此放肆地说话,吓得戴国权大气都不敢出。他看看四周说:“小姑奶奶,小点声,别乱说,秦部长与思康无仇无冤。”
范琳琳说:“什么无冤无仇,有的人总把别人当作自己的垫脚石。”
戴国权告诉范琳琳,他和思康有矛盾了。接着他又诉苦说崔思康听不进他半点意见。说句难听的话,他是县委副书记,也享受正chu级待遇,两人是同级,他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这几年配合他,包容他,理解他,自己问心无愧。
范琳琳安慰说,这方面,她看得出来,你总是让着他。思康这个人很强势,在家里也是这样。有时候发火,举着拳头冲着我吼叫。知道他这个臭脾气,你就不要计较了。
戴国权说,不管怎样,我们还顾及兄弟之情。敬君子方显有德,怕小人不算无能,我就是这么个人。
戴国权和范琳琳结束了谈话,心里一阵酸溜溜的。范琳琳尽管和崔思康闹矛盾,心里还是向着自己的男人。女人啊,总是那么傻。就像自己的老婆,为了留学美国的女儿,她听他的话,辞了职去陪读,省吃俭用,连个化妆品也舍不得买,还办了假离婚手续。人们都说“贤妻、薄田家中宝”,他的老婆就是。万一他出了问题怎么办?她们母女在美国怎么活?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
回到家里时,保姆刘妈走了,只剩下卢晓明仰面朝天地呼呼大睡。电话响了,是远在美国的妻子打来的,说五万美元汇款刚收到。戴国权蒙了,说我没汇款啊。
“是我。”卢晓明弹坐而起,“嫂子在美国快断炊了,你让她喝西北风啊?”他再也不顾及情面,一针见血地说,“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是假离婚!这事不该瞒着我,难不成我还能坏你的事?”
卢晓明的一席话说得戴国权本来心中存有的金盆洗手的火苗,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只有柔着头皮往前走,走到哪,算到哪,没有回头之路。
李全英的问题关联着她儿子王三毛,这个钉子户像只刺猬,让人无从下手,整个拆迁工程因这娘俩的阻碍可能半途而废。秦慧楠明白,李全英如果是个精神病人,你拿她没辙,因为她是王氏杂货铺的房主,让她在拆迁协议上签字是没有法律效应的。如果李全英的精神病是装的,那就从这个钉子户撕开一个口子,然后问题就好办了。
这天下午,秦慧楠在贾乐福的陪同下来到王氏杂货铺门前,目的是为查明李全英精神病的真伪探探路子。这座独门独院的三层小楼红瓦白墙、格子窗,马头墙配有长长的阳台,颇有中西结合的建筑风格。小楼坐落在马路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是个开商店、搞商品批发和物流中转的风水宝地。
隔着紧闭的铁栅栏大门,秦慧楠看到院内十分整洁,花坛里的月季花含包待放。贾乐福问,这里你都来过了,能看出李全英精神病的真假?秦慧楠认为,也许不能,但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有时候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能告诉你一个惊人的真相。贾乐福说,你倒像是个公安侦查员了,肯定是受了田振鹏的影响。秦慧楠否定了这说法,因为她大学四年的选修课是刑侦学。她从小就想当公安侦查员,谁知阴差阳错,从事了组织工作。
小楼隔墙的四合院里,是秦慧楠召开座谈会的会场。十多名与会者是李全英的邻居,有的关系十分密切。
秦慧楠问村民,李全英精神病第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村民们反映是在今年的春天,引水工程第一次拆迁动员大会以后。这次大会,是崔思康做的动员报告。在会上,崔思康下了死命令:凡是工程需要决定拆迁的,一定要拆。没有特殊,没有例外,不准说情,天王老子也不行!
接着,秦慧楠又提出了另一个疑问,李全英不在家,她儿子也经常不回家,可为什么这个小院子干净、整洁,花草茂盛?一个村民说,李全英家的小院是委托他帮着照料的,给点工钱。他觉得李全英很正常,说她有精神病,打死他也不信!
听到这里,秦慧楠和贾乐福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目光。种种迹象表明,李全英的精神病不那么简单,是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