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七 踩了雷,不知是谁挂的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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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踩了雷,不知是谁挂的弦

当田振鹏向秦慧楠又亮出一块石头时,她的热血直往脑袋上涌,瞬间觉得形势的严重性。事情绝对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两个被伤害的老人,出自同一个凶手,凶器都是石头。这凶手是谁?幕后操纵的又是谁?关于刘带香外面有一种说法,称她为“公共汽车”,是林强盛、余光等贪官的“公共情人”。既然是“公共”的,那是否也包括崔思康?听说崔思康当乡长时,刘带香在他的手下做过打字员。这一定要查,垃圾场大火,有可能是杀人灭口。幕后操纵的嫌疑人崔思康应该算一个。

次日晨,秦慧楠带着田振鹏出现在玉泉县公安局局长室里。两块石头摆在案头,章法成和尤喜军各自拿着放大镜在仔细查看,却看不出名堂。

秦慧楠说:“法成同志,这两块石头,一个被雨水浸泡过,一个被烟熏火燎过,侦查的难度很大。我要求你们不惜一切,尽快查出来龙去脉。”

章法成说:“秦部长,这是我应该完成的任务。但是有个请求,田教授要伸出援手。”

秦慧楠说:“振鹏当仁不让。振鹏,你说呢?”

田振鹏说:“你已包办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习惯了,下级服从上级。”

东山市的高速收费南站,车流如织。当一辆黑色红旗越野车经过收费通道时,被一名交警拦住了。车窗玻璃缓缓降下,露出朱明远、郑介铭的两张脸。

交警立正敬礼报告说,市委周副书记在这里等候。正说着,周源走过来,面色凝重地上了朱明远的车。

朱明远面带微笑地问:“老周,你在收费站拦截我,可真会见缝插针啊。”

“事情有点急才出此下策,请理解。”周源抱歉地看看朱明远和郑介铭说,“今天早上,我收到一个举报崔思康异地寄养私生女的视频材料。”

朱明远惊呼道:“有了文字举报,现在又有了视频!”

郑介铭紧接着说:“这叫双管齐下。”

周源拿出视频U盘,在车载视频播放。屏幕里红色小跑车开到一家农舍门口,车上走出崔思康,与平时穿衣风格不同,他穿着夹克,戴着棒球帽和墨镜,从后备厢里搬出了一袋大米、一大桶油,还有水果、小孩零食之类的物品,一位白发老太太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走出来,崔思康将女孩紧紧地抱在怀里。

视频画面戛然而止,周源向两位介绍道:“这辆红色小跑车,经查证车牌号是范琳琳的。崔思康改头换面化了装,戴上棒球帽、大墨镜,以为别人认不出他来了,这不是做贼心虚吗?”随后他建议这件事他和秦慧楠就不管了,由纪委展开独立调查。朱明远默默地看了看郑介铭,征求他的意见,郑介铭点点头。

周源低着头说:“明远同志,崔思康的问题我是要负责任的。”

朱明远大手一挥:“行了,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你搞了这么多年组织工作,为党培养了一大批优秀干部,成绩是显而易见的。当然,也有少数不争气的干部,但这是一个指头和十个指头的关系。”

第二天上午,郑介铭匆匆走进市委书记室,朱明远低头沉默,像没看见似的。郑介铭汇报,初步查明,崔思康通过洛山县公安局局长鲁川好友的关系,给一个八岁的女孩上了户口,取名叫崔玉玉。

朱明远苦苦一笑:“儿子叫崔棒棒,女儿叫崔玉玉,一儿一女,很对称,很好听。崔玉玉的母亲是谁?”

郑介铭说:“有人反映,崔玉玉的母亲是崔思康的老情人,在崔思康当过乡长的乡政府做过打字员,后来经商了。”

“老郑啊,”听到这里,朱明远有感而发,“我们都要有思想准备,说不定市委哪个领导、哪个部门再爆出个冷门,让我们目瞪口呆,措手不及。郑书记,这个案子你亲自带领调查组调查。再带上一个人——周源。”

郑介铭将身体向后一靠:“有我一个常委就够隆重了,还要加上一个副书记,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难道不相信我的公正调查?”

“不不不,”朱明远摆摆手,“老郑,不是这个意思。毛主席他老人家有句名言‘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必须亲口尝一尝’,让周源感受一下崔思康到底是条龙还是条虫。周源同志是‘挺崔派’,崔思康是他培养、树立的一根标杆。每次常委会,为崔思康站台的都有他。崔思康的问题久拖不决,我有很大的责任,周源同志也难辞其咎。”

郑介铭明白,如果崔思康异地寄养私生女的举报坐实了,周源便无话可说,如何chu理崔思康的事,就好办得多。如果崔思康异地寄养私生女纯属谣言,是无中生有,那么周源就是对的,让他参加调查,是对他的信任和尊重。这真是一举两得,进退有方。他不禁赞叹:“朱明远,高人!”

五子村是海州市洛山县下属一个偏远村子。这里与东山市交界,离玉泉县城一百多公里,交通并不发达,唯有一条沙石路连接着外面。这天,有两辆轿车跟着两辆警车打破了往日的宁静,驶进村子。车子停下,下车的是郑介铭、周源和两名调查人员,还有公安等一行人随行。在乡长、村主任的带领下,众人走进了一座四合院。

正房里,有一个中年妇女推着轮椅在院子里转悠,轮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村主任不敢耽误领导办正事,赶紧给老太太做了介绍。郑介铭看着满头银发的老人,担心她耳背,走到她面前:“徐奶奶,我告诉你什么叫纪委……”不等他说完,老人眼睛一扫,眼皮也没抬:“我懂,是管干部犯错误的。”

众人大笑,周源笑着解释说:“徐奶奶,不是管干部犯错误的,是管犯错误的干部的。”

郑介铭拿出崔思康的照片:“徐奶奶,认识这个人吗?”

老太太一下子沉默了。

杨娟开车的风格与她洒脱的性格相符,越野车很快加速达到一百二十迈。只见前方出现了一辆红色的小跑车,秦慧楠一眼认出是范琳琳的车。越野车油门轰鸣,杨娟一个劲地鸣笛,强行超车。秦慧楠摇下车窗,向崔思康招招手,越野车驶进服务区,崔思康尾随而来。

在服务区,崔思康解开了“私生女”之谜,这个经过,让秦慧楠和杨娟泪目了。

八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天下着大雨,还有闪电、响雷。一辆越野车来到徐老太门前,崔思康、章法成走上前敲着门,他们带来了刘带香的私生女小曼。可徐老太拼命地摇着头,说刘带香没有结婚,不可能有这孩子,使劲地轰赶崔思康他们走。

徐老太要关门,崔思康、章法成抱着小曼柔闯了进去。电闪雷鸣,大雨哗哗,崔思康、章法成和徐老太在门口谈判。徐老太虽然穷,但很有骨气,未婚先孕她不能接受,更何况带着半大的孩子回来。她问孩子的爸爸是谁?崔思康说,有些话是不能直说的,给孩子留一点秘密和自尊吧。徐老太说,我孙女没结婚,突然冒出八岁的女儿,不知道孩子的爸爸姓什么叫什么,这不明不白的孩子,我怎么向全村的人交代?我怎么有脸见人?孩子怎么生活下去?

章法成知道了老人的困难,马上表态,孩子户口问题已经解决,已和乡派出所说好,就以重孙女余小曼的身份,上在徐老太的户口簿里。

当老人知道孩子的生父在监狱里时,联想到孙女一直在领导身边做打字员,恍然大悟道:“我全明白了。”她拍着大腿,失声痛哭,“香儿,你原来做了人家的小三。你这个丫头,原来是贱货啊……”徐老太坚持不认这重孙女,这时,小曼从房间里走出来,原本以为睡着的孩子,现在突然跪在徐老太面前,拉着她的手,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太奶奶,收下我吧,我会帮你做饭、洗衣服、推轮椅……”

懂事孩子的呼唤,让徐老太愤怒的坚冰融化成水,随着眼泪一起流淌出来,她一把抱住小曼,边哭边抚摸着她的头说:“孩子——”

说到这里,崔思康眼里闪着泪花,似乎又一次体会了当时的撕心裂肺。秦慧楠也泪眼模糊,背过脸去,抹了把泪水问:“徐老太收下孩子,有没有提出要求?”

崔思康说:“有两个条件。第一,孩子改名崔玉玉,公开场合叫我爸爸。第二,每年孩子的家长会我要以父亲的名义参加。”

秦慧楠错愕地看着他:“你答应了?”

崔思康挠挠头说:“不答应不行啊。”

秦慧楠说:“我就知道,你心肠软,许多问题就出在这里。自己踩了雷,还不知道是谁挂的弦。”

崔思康笑了:“这是我的缺点,也是我的优点。”

秦慧楠看着崔思康,关心地问:“为了徐老太和小曼,你花了不少钱吧?”

崔思康坦然地笑了:“是私房钱,章法成也加了一份,只当扶贫吧,精准扶贫。”

秦慧楠揣摩着这个“精准扶贫”,迎着崔思康的笑脸说:“如果我也参加精准扶贫,你欢迎吗?”

崔思康点头:“多多益善,求之不得。”

“我有个条件。”秦慧楠问,“告诉我,林强盛的匿名举报人是不是你?”

崔思康反问:“你怎么认定是我?”

秦慧楠没有迟疑:“我的第六感觉。”

崔思康说:“你这人的毛病是常常跟着感觉走。”

秦慧楠骄傲地抬起头说:“这是我的缺点,也是我的优点。”

朱明远正在办公室审批文件,郑介铭的电话打来了,说崔思康异地寄养私生女的举报是一场乌龙闹剧。他将徐老太讲话的视频发过来,朱明远看后明白了,他顿时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得直想吐。DNA的检测进一步证实,小曼与余光有直接的血缘关系。直到最后他都没搞明白,崔思康的对手为什么要搞这个恶作剧?

这个恶作剧的导演就是林强盛的侄子林全。当林强盛指示他要排查谁是匿名举报人时,怀疑的箭头直指崔思康,因为刘带香曾在崔思康主政的乡政府做过打字员。天下哪有猫儿不吃腥,谁知他们什么关系?说不定刘带香就是崔思康派来的卧底,专门搞掂他和余光的。崔思康从垃圾场的方大爷手中接过小曼,这更证实林强盛的怀疑是对的。

于是,林全来了个快刀斩乱麻:一是火烧垃圾场,灭了方大爷的口;二是买动了海州市洛山县冈东乡五子村的村主任,实名举报崔思康“异地寄养私生女”,从而彻底搞垮崔思康。没想到事情的真相这么快就被揭露出来。最后他又花了一笔钱,让那个村主任投案自首草草了结。

听风就是雨,见毛就是鸭。动用两个市委常委调查崔思康的私生女之事,尽管被朱明远悄悄压下来,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还是被人捅到了郁浩民这里。秘书李冬接到这个消息向他汇报时,郁浩民正在接受境外一个知名媒体的专访。

记者问:“书记阁下,有道是‘水清则无鱼’,而您提出了‘水清鱼更多’。据我所知,贵省好几个市出现塌方式腐败。在这种情况下,水怎么能清呢?这是不是一个理想化的概念?”

郁浩民微微一笑:“水清无鱼还是有鱼的问题,是同一个概念不同的结果而已。其实,水清、水不清都会有鱼,不同的是水清了能够看清鱼的大小、好坏。水不清看不到鱼的真面目,有人会浑水摸鱼。”

记者听后哈哈大笑:“这比喻恰当,也很幽默。我们所关心的是你们选人、用人的制度。听说贵省东山市在选拔一位县委书记,几起几落,一波三折,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郁浩民正色道:“我们选人、用人,是靠能力、靠实干,不靠演说、耍嘴皮子。比如当县长,必须从村主任到乡长到副县长,再到县长,必须一步一个脚印,缺一个环节都不行。对县委书记人选,则要求更高。我们总书记指示,县委是我们党执政兴国的一线指挥部,县委书记就是一线总指挥。”

这时秘书李冬走到郁书记身边低语:“郁书记,现已查明,‘崔思康养小三,异地寄养私生女’的举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他将一份汇报材料递给郁浩民。

郁浩民阴沉着脸说:“告诉朱明远同志,将这场闹剧的总导演揪出来,否则我摘他的乌纱帽!”

于是,朱明远也向郑介铭下达了同样的命令。郑介铭果然不负众望,揪出了闹剧的总导演海州市洛山县冈东乡五子村的村主任。他是自首的,承认举报信是他所写,他儿子打印,他跑到东山市邮寄的。他厚着脸皮说,他是好意,出于好心,是想反腐的,谁知误伤了好人。他对不起崔县长,向他赔礼道歉,磕头也行,请求党和政府宽大chu理。案件这条线索,到这儿就被掐断了。

又一个消息传来,小曼的母亲刘带香并没有出国,而是用假身份证化了名,美了容,重操旧业,在外地又做了一个大商人的情人,这几天要押回东山市审判。秦慧楠眼前一亮,要求杨娟申请名额,开庭时参加旁听。周源说他也要参加。这天下午,法院开庭时,旁听席座无虚席。其中,崔思康、任大年、杨娟均在座。

当然,还有两拨人分chu不同的地方,也正通过远程网络,密切注视着庭审动态。第一拨人端坐于市委常委会议室内,是朱明远、秦慧楠、周源、郑介铭、罗西来等一干东山市领导班子;另一拨,则在玉泉大厦会议室,卢晓明、林全、吴雪姣、余敏正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大屏幕上的庭审直播。只见被告席上站着刘带香,身穿囚服,面色憔悴。这个只有二十八岁的女人,首次以素颜展示在公众面前。尽管没施一点粉黛,但还是显出了与众不同的姣美。

刘带香语速缓慢且沉重地向法庭陈述:“作为一个三陪女,站在庄严的法庭上我感到羞耻。我之所以走上这条给家人和自己都带来巨大耻辱的路,是为生活所迫。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与年逾八旬的奶奶相依为命。身为农家的弱女子,为了生存,为了挣钱养活奶奶,我一无所能,只能出卖自己的青春。贪官余光得了三天感冒,就收到部下和企业老板一百多万元的慰问金。另一个大贪官林强盛,调整了一次县chu级领导班子,就收到买官、卖官的好chu费几千万元。如果有机会我弄到他的哪怕百分之一的钱,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说到这里,刘带香的语气变得有些愤愤然:“卖笑市场不是我们培育起来的,是手里有权、兜里有钱的权贵和土豪们的需要,我不过是官商勾结的牺牲品罢了。”

卢晓明在大屏幕上看到这里时,轻笑了一声,然后转头对林全说:“林全,为什么鲁迅先生说要痛打落水狗,你看看,落水狗爬上岸咬人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