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多栽花少栽刺者无法前行

秦慧楠的双脚又一次跨进了县委小车班休息室，可是肖强强请假回老家了，说是他爷爷病了。离开小车班后，秦慧楠打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奔向县人民医院，走进王长根的病房。

一见面，王秀芹又惊又喜：“秦部长！”

“不要叫部长，姐妹相称吧，这样亲切。”秦慧楠走到病床前，仔细端详着沉睡中的王长根，“一直是这样？”

王秀芹叹了口气说：“没有变化，还是老样子。”

秦慧楠说：“我这里有几张照片，你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她拿出手机，调出县委小车队驾驶员的照片，当翻看到肖强强时，王秀芹叫了起来：“是他，他就是那辆轿车的驾驶员！”

秦慧楠提醒道：“可别看错了。”

王秀芹说：“肯定是他。没错。他叫什么？在哪？”

秦慧楠说：“你别着急，这事我在调查，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如果你知道了这人是谁，你想怎么样？”

王秀芹说：“我就问他一句话：救人性命，举手之劳，你为什么拒绝？”

秦慧楠问：“还有什么要求？”

王秀芹摇摇头说：“没了，我还能有什么要求？天大的委屈我们忍了，天大的苦果我们吞了。我要的是讨回一个公道！”

王秀芹的话让秦慧楠心灵受到了震撼，不由得对王秀芹肃然起敬。碰到了这么大的痛苦和灾难，要求的不是经济赔偿，不是追究责任，更不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仅仅是讨回一个公道，这就是我们通情达理的人民群众！

想到这里，秦慧楠紧紧拉住王秀芹的手，坚定地说：“放心吧，我一定为你和你爸讨回一个公道！”

按照周源提供的位置图，崔思康知道见面的地点是窦复兴的陵墓，不由得毛骨悚然，不明白周书记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

崔思康提前到了，他在墓前肃立致哀。接着，周源悄然出现在墓前，摘掉了大墨镜，神情严肃地说：“就冲着老书记临终前闯进市委常委会，庄重地投了你一票，你就得三跪九叩！”

崔思康真的跪下了，边叩头边作揖：“窦书记，思康给您磕头了……”

“你们两个，”周源指指崔思康，又指指墓碑说，“是我这辈子看重的人。谁知好人不长久，复兴同志就这么匆匆地去了。他的人生，没留下多大遗憾，也算是善终吧。现在我担心的是你崔思康，看你干的好事，你辜负了我和复兴同志对你的信任。”

崔思康挺直了脊梁，掷地有声地发誓：“周书记，我是摊上事了，但是我可以挺直腰杆，面对窦书记的墓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

周源说：“吕佳龙涉黑案，我为你捏了一把汗。现在吕佳龙见虞亚玫迟迟未归案便翻供了，重要的证人丁老太也改口了。这件事你以为画上句号了？”

崔思康说：“我坚持认为，抓吕佳龙没错！”

“你还嘴柔？”望着倔强得跟个榆木疙瘩似的崔思康，周源的心里是恨铁不成钢，“没有说你错，我说的是你的工作方法，冒失、欠妥。你抓他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听听我的意见？这事我为你擦了屁股。还有，市委常委会那天早晨，你去找窦复兴干什么？”

“他生病住院，我看望病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崔思康振振有词地表示，“我问心无愧。”

“也包括‘见死不救’？”周源的目光如刀，直刺崔思康的眼睛，“还想赖账？我早就到了，来了个微服私访，独立调查，我看望了受害人王长根，还看了道路监控录像，慧楠同志揪住你不放是有道理的。肖强强为什么不停车，为什么不叫醒你救人？”

崔思康说：“他怕耽搁开会时间，擅自做主，没有叫醒我，没有停车救人，他是好心做了坏事，他可以做证。”

周源问：“你说的这些，肖强强可以做证？”

“可以。”崔思康信心满满地说，“因为这是事实。如有半句假话，撤我的职，开除党籍，我不叫半句冤。”

听崔思康这么说，周源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果肖强强出面做证，崔思康会得到清白，风潮可以平息。在他看来，这种事属于道德教育的范畴，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在于chu理的技巧罢了。于是，周源一改之前的威严，变得慈眉善目了许多，说话也和声悦耳起来。他拍拍崔思康的肩膀，开始面授机宜。一个好为人师，一个谦虚好学，两人交流密切之际，压根儿没注意到远chu停靠的出租车里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这人正是秦慧楠。

周源来到玉泉行踪神秘，秦慧楠感到十分奇怪，他在回避什么，隐瞒什么？她思考周源可能要去的地方，联想到窦复兴也是他树立的一根标杆，来到玉泉可能要到墓地祭拜，果然让她猜中了。原本她要下车，不经意间看到行踪成谜的周源与崔思康正在窃窃私语，此时贸然出现岂不尴尬。随即她改变了主意，原路返回。但是她心潮起伏，一个个问号又在脑海里盘旋起来：周源来到玉泉为什么私底下见崔思康？为什么要把见面的地点定在墓地？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他们背后又有什么样的利益关系？

回到调研组，秦慧楠决定以市委调研组的名义，明天上午十点先找肖强强谈话，然后再找崔思康谈话，来个短兵相接，面对面交锋，相信“见死不救”的真相会水落石出。

任大年进来，手里拿着有关玉泉集团总裁卢晓明的卷宗材料。秦慧楠要求任大年用简短的语言将卢晓明来个素描。任大年说，卢晓明是县工商联主席，县政协常委，此人有能力、有背景，水很深。

秦慧楠单刀直入地问：“他和崔思康是什么关系？”

任大年被问得摸不着头脑：“怎么问这个？”

秦慧楠说：“我们搞组织工作的，就是要善于摸人头，人头摸不着，人与人关系搞不清楚，就是睁眼瞎。”

秦慧楠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任大年。这是举报信，是市纪委刚转来的，信上说玉泉集团总经理吕佳龙不仅与崔思康有旧怨，与玉泉集团总裁卢晓明也有新恨。崔思康抓了吕佳龙，不仅解了心头的旧怨，而且帮卢晓明排除了异己，清理了门户，还了当年五十吨柴油的情谊，可谓一箭三雕。

“怎么会这样？”任大年表情复杂地看着秦慧楠，“有这个可能吗？”

秦慧楠反问：“怎么没有这个可能？”

“我都被搞糊涂了。想起一首歌叫《雾里看花》，歌词中唱道‘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个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大年，你是组织战线上的老同志，久经沙场。你若犯糊涂了，年轻人又怎么干？”

这时，办公室原本虚掩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拖着拉杆箱，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她留着一头跟秦慧楠同样的短发，身材苗条，娇小玲珑，有着南方女子的温婉，又不失干练。她正是东山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杨娟，是来加强调研组力量的。

秦慧楠调侃地说道：“我们的援兵到了。杨娟同志，欢迎加入。”

杨娟说：“二位部长，你们看我带谁来了？”

杨娟打开门，邓亦先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对秦慧楠、任大年说，他也是来报到的。省委组织部领导认为，崔思康的事对新时代的组织人事工作很有典型意义，因此委派他参加东山市委组织部的调研工作。秦慧楠伸出手说，让我们再次联手。

反应敏捷的杨娟，立马掏出手机为俩人拍照，兴奋地说：“上次你们联手，拉下了副省长林强盛。这次联手一定会拉下——”

“打住！”任大年马上打断这位口无遮拦的杨姑娘，“墙有缝，壁有耳，赶紧打住！”

四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早上七到八点，是卢晓明雷打不动的健身时间。此刻，他正在玉泉集团顶楼专属的宽大豪华健身中心锻炼身体。他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吴雪姣悠闲地站在一旁，春光明媚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并不时地递上擦汗的毛巾。

这时，肖强强给吴雪姣打来电话，告诉她搞到了玉泉湖引水二期工程的全套图纸。听到此消息，吴雪姣惊喜地尖叫起来，卢晓明原本淡然的脸上也乐开了花。这份图纸对工程的招投标尤为重要，实践证明领导身边的人不可小觑。吴雪姣选用肖强强这步棋走对了。他亲昵地拍拍吴雪姣的肩膀说：“肖强强这步棋，你走得很漂亮。”

“哪里。”吴雪姣谦虚地说，“一是你的领导英明，二是通读了那本书，留心当官的身边的人嘛。图纸现在放在肖强强家里，让我晚上去取。”

“很好。”卢晓明高兴地打了个响指，“提前有了图纸，就有了主动，我们就可以未雨绸缪，编制利润最大化的工程投标预算，捷足先登。通知工程部，图纸一到，立即加班加点，进行工程投标核算和文件的起草！”

卢晓明健身完毕，来到楼顶花房浇花。只见他手执喷壶，观赏鲜艳的花木，脑袋里在思考一天的工作。吴雪姣款款走过来，报告刚刚获得的信息：秦慧楠不走了，在玉泉宾馆住下来了。并且成立了调研组，在县委大院设办公室，还挂了牌，市委副书记周源也来了。

“哦？闹大了！”卢晓明颇感意外，丢掉喷壶，“这个秦慧楠，锋芒毕露，咄咄逼人，想拿这个事整崔思康啊？”

吴雪姣疑惑地看着卢晓明：“什么见死不救，屁大的事，能整倒崔思康？”

卢晓明哑然一笑：“不不不，这事往大里整，对崔思康是致命的。这辆车里就两个人，一个是驾驶员，一个是常务副县长，你说谁的责任大？”

吴雪姣水灵灵的双眼皮忽闪了几下：“明白了。那肖强强该怎么做？秦慧楠已开始调查他了。”

卢晓明高深莫测地说：“如果你能控制好肖强强，那就看崔思康对我的态度了。”

引水工程指挥部展示大厅里有个沙盘，展示着玉泉湖二期引水工程的模型。省、市发展改革委员会领导，正在听取崔思康和潘凯的介绍。这个宏伟的工程，从玉泉湖泵站开始到龙门隧道，经过马王镇、水关镇等十八个乡镇和玉泉县城，再往东，经过邻县二十个乡镇，一直到达东山水库，沿途需开凿十三座隧道，架起二十一座大小桥梁，总造价一百亿。

潘凯介绍完，省发改委马主任接着说，这个方案是省、市发改委集中水利专家，经过多次调研考察之后才拍板的。如果引水成功，可以让沿途四十多个乡镇几百万人口喝到干净水、放心水。

崔思康马上接话：“马主任，我知道引水工程投资巨大，工程浩大，责任重大。我现在也是压力山大，吃不香，睡不好，不敢懈怠。”

“不敢懈怠？”马主任面无表情，“我们不能说一套做一套。一期工程的龙门隧道为什么渗水？这质量是怎么抓的？”

马主任是有备而来，崔思康赶忙解释道：“马主任，我接手引水工程总指挥才两个多月。我会尽快解决龙门隧道的渗水问题。”

马主任语气越来越严厉：“查一查，是谁的责任，严肃追究！”

这时，一位干部走进来，悄悄将崔思康拽到边上报告说，玉泉集团总裁卢晓明来了。

引水工程指挥部指挥长室门口，摆放着一块三角牌，上书：人情工程、送礼工程、关系工程，一律止步！卢晓明看到牌子一愣，眼睛眯了起来，随即才迈开步子前行。

卢晓明走进室内，办公桌上有三角形玻璃牌警示：拒绝送礼，谢绝敬烟！茶几玻璃台板下也有醒目提示：一包烟、一杯酒、一盒茶可能就是腐败的源头。

崔思康走进来，远远地、热情地伸出双手准备和卢晓明握手：“卢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卢晓明话中有话：“我不奢望远迎，你不给我埋地雷，就谢天谢地了。”

崔思康皱了一下眉头，不解地问道：“埋地雷？”

卢晓明说：“你看，门口横挡着的牌子、这桌上的警示提醒，还有墙上挂的‘请注意，我们的谈话有可能被录音’。这里，层层设防，到chu是雷区啊！”

崔思康的话弦外有音：“哈哈哈，卢总，我摆的是明枪，不是射的暗箭，看得见，摸得着。你不踩它、不碰它，不会走火、不会爆炸，你不就安全啦。”

卢晓明一语双关地说：“形式大于内容，也是一种需要。”

崔思康收起笑容：“你以为这都是些摆设，装点门面？”

两人夹枪带棒、旁敲侧击的谈话，都在互相试探，互摸对方的底细。八年前，两人尽管有五十吨平价柴油之交，崔思康欠他卢晓明一份人情。但是一个从政，一个经商，是两条道上跑的车。何况时间长了，很少交往，关系变得十分生分。

崔思康请卢晓明坐下，给他倒茶，说：“卢总，应该我去拜访你，登门致谢。”

卢晓明一愣：“谢从何来？”

崔思康说：“吕佳龙的案子你十分理解，十分配合，有力地支持了全县扫黑除恶的专项行动。”

“不，”卢晓明点燃一根烟，将身体陷进沙发，拉长了声音，“要谢的是我，要接受教训的也是我。我看走了眼，用错了人。”他弦外有音，“你为我清理了门户，应该是我登门致谢呀。”

“卢总，”崔思康提醒他，“扫黑除恶，与你的清理门户，是风马牛不相及。”

“崔县长，”卢晓明不理崔思康的话茬儿，接着说，“我知道你记着当年我给你雪中送炭的情谊，想不到你一直惦记着。八年后帮我排除了对手，搬掉了绊脚石。好，够男人，够义气。”

崔思康为卢晓明的茶杯续水，卢晓明说：“我两次邀请，你都是百忙之中。那天晚上我们约定九点，你九点零五分赶到，迟到了。对，你在工地跟工人们喝酒了，也没忘记你跟我的约定，只不过迟到了五分钟。但这说明什么，你控制不好自己。一个人首先要管理好自己，更何况一个管理上百万人的县委书记。我的公司不大，只有几千人，董事会八点开会，八点零一分到都不可能进得了门，为什么？我们得按规则办事。当然了，崔县长，我只是把我的想法真实地表达出来，我相信那天你不是有意的，是有原因的，我也知道你的原因。可是哪件事没有原因，我只相信，任何一个承诺都得信守，我也一样。”

崔思康听卢晓明说完，露出欣赏的眼光：“我诚恳地接受你的批评，希望从一件小事上，严守规则。因为这不是迟到五分钟的事情，是你我之间的坦诚相见。”

“崔县长，你说得太好了！”卢晓明兴奋，鼓起了掌，“我是个明白人，会顺势而为。什么是势？就是中国的改革大潮，我希望能够借着中国改革大潮，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同时也为自己实现价值，利人利己，这就是真正的商人，也是我的游戏规则。”

崔思康说：“只要你不触犯政府的规则，企业该发展的发展，该赚钱的赚钱，如果这样，我为你们鸣锣开道，摇旗呐喊！”

“好，痛快！”卢哓明高兴得站起来，紧紧握着崔思康的手说，“我卢晓明决定挺你，县商会全体同仁也决定挺你，为你站台！我们没看错人，你不会让我们这些商人失望的。”

崔思康一直把卢晓明送到劳斯莱斯车旁，卢晓明打躬作揖，要崔思康留步。崔思康却说：“就冲着八年前的五十吨柴油和今天你这番话，我必须送你到车上，为你关上车门。”这句话让卢晓明激动不已，上了车就给吴雪姣打电话，要她尽一切力量做肖强强的思想工作，把“见死不救”的责任全兜过来，肖强强有什么条件尽量满足他。

夜幕拉开，玉泉山酒楼灯火辉煌，周源早早来到包间，今天他要请秦慧楠一家吃晚饭。可是过了一会儿，来客只有秦慧楠一个人，这让周源有些扫兴。

一见面，秦慧楠就问：“周书记，什么时候到的？”

周源话中有话，反问：“很意外是吧？”

秦慧楠淡淡一笑，直言不讳地说：“是有一点突然袭击的感觉。”

“哈哈，”周源诡异地笑笑，“你不会措手不及吧？玉泉县闹地震了，我是来抗震救灾的。”

秦慧楠马上回答：“震源就在我这里，是重灾区。”

周源见好就收，换了话题：“开句玩笑，不必当真。振鹏与晓君呢？”

“他们头一次来玉泉，去逛步行街，看夜市，吃小吃了。明天让他们回省城。”

“回去干吗？玉泉县还是有值得一玩的地方。我是真心诚意为你们一家三口接风的。”周源指了指满桌子的菜，“你看，赤豆元宵、糖芋苗、鸭血粉丝汤，都是玉泉县城有名的小吃。”

“您太客气了，”秦慧楠入席，“我受宠若惊。”

“哪里。”周源也随之坐下，“你肩负重任，从北京空降东山，是贵客。我是你的前任，尽地主之谊，应该的。”

“就我们俩？”秦慧楠看看一桌酒菜，“有没有其他客人？”

周源说：“没有。开吃！”

秦慧楠坐着，没拿筷子，弦外有音地说：“这么多菜，浪费了，应该再叫一个人来。”

“叫谁？”

“崔思康。”

“为什么叫他？”

“您到玉泉，第一个向您报到的应该是崔思康吧？”

周源一愣，十分敏感地问：“什么意思？”

秦慧楠眼神里没有一丝退缩，迎着周源锐利的目光说：“我说得没错吧？”

周源放下手中的筷子说：“既然你直奔主题，我就来个开门见山。对崔思康，我非亲非故。可以保证，除了品了几次他的大红袍，吃了多次四菜一汤的工作餐，喝了几瓶白酒，其他没捞什么油水。”

秦慧楠微微一笑：“您想到哪去了？同在一条战线上，方向和目标是一致的，我们不是外人。对您的人品我早有耳闻，从县委组织部干事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不容易。”

周源苦苦一笑：“哪里。和你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东山市委塌方式的腐败，这个铁幕能够揭开，你功不可没！”

秦慧楠动情地说：“周书记，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很钦佩您，十分敬重您。”

“你马屁拍得再响，我也不同意叫停对崔思康的任命！”周源态度强柔起来，“崔思康那个所谓的‘见死不救’，你不觉得有点荒唐、狗血吗？慧楠同志，你怎么就信了呢？”

“事实和愿望往往背道而驰，良好的愿望不得不服从严酷的现实。现在，所有的疑点和证据都指向了他。”

“谁提供的证据？田振鹏？”

“是的。他调看了道路监控录像，崔思康乘车回县城，他的车行车的路线、时间、地点，与发生的事件完全吻合。”

“就因为崔思康在这辆车上，就可以给他扣上见死不救的帽子？”

“他有重大嫌疑，再说了，他是领导。”

“领导也是人，不能将什么都扛在自己的肩上。为什么不调查肖强强？”

“对他的调查已经开始。”

“慧楠同志，分清主次，坚持全局，服从大局，这是我党一贯坚持的工作原则。我认为王长根事件，不足以阻止或拖延对崔思康职务的宣布。人事无小事，何况是县委书记。玉泉县是大县，县委书记享受副厅级待遇，与你我平起平坐。”

“正因为如此，必须格外慎重。任命的宣布，迟几天可以弥补。可放过一个有疑点的干部，造成的后果难以预料。干部的道德缺失，带病提拔，教训够深刻的了。如果我们视而不见，那就是失察、渎职，后患无穷。这个道理，您是前辈，比我清楚。说内心话，我也希望是我搞错了，我做好了道歉的准备。”

“你要这么说，那根本不是见死不救这件事了，你有借题发挥之嫌。”

秦慧楠一愣，周源接着说：“慧楠，我听说你来玉泉县的时候，包里装着崔思康的好几封举报信？”

秦慧楠坦诚地回道：“是的。”

“可以见识一下？”

“当然。”

秦慧楠从包里取出信件，周源拿起几封，草草看了一眼，推给了她，秦慧楠笑着问：“不看了？”

“这些信，我办公室里有的是。对信中举报内容，我一件件地查过，结果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不了了之。这些年，崔思康每上一个台阶，都少不了我的影子，我是他的推荐者和考察人。搞了一辈子的组织工作，政绩不就押在几个标杆上吗。”

“崔思康是您的一个标杆？”

“玉泉县，有我的两个标杆，一个是刚过世的老县委书记窦复兴，另一个就是崔思康。对他们两个，我是费了脑筋，花了心血的。你说你对崔思康没带成见，可口袋里揣着他的人民来信，你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烧向我的标杆。一个搞了一辈子组织工作的领导，一辈子能树几个标杆？换位思考，将心比心，你怎么想？”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崔思康的问题绝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我带着成见，先入为主。如果发现问题不去正视，别说标杆，就是红旗又能扛多久？”

说到这里，两个人的对话针锋相对，充满了火药味。周源打包票，崔思康不是林强盛。可秦慧楠问他，如果崔思康比林强盛的演技还要高超呢？很多贪官，在宣布调查他们的前一刻，不是焦裕禄就是孔繁森。可是调查之后，不是周永康，就是赖昌星。他们在官场上的演技，超过好莱坞的明星。

周源毫不退却，他说：“培养、考察、提拔崔思康，我是主要责任人。表个态吧，如果我真的把人看错了，严格按照党的纪律，启动问责机制，免去我的市委副书记职务。”

秦慧楠连忙说：“您言重了。”

可是，周源是认真的。他说这可不是开玩笑。他在东山市委组织部部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八年，违心地提拔了一些干部，可是谁也没有追究过什么责任，问责制束之高阁，成了一纸空文。每想到这些，他心里就不安。秦慧楠也说了自己的心里话。她说组织部部长这个位置，不能成为多栽花少栽刺的宝座，更不能成为哪个领导封官许愿的乌纱帽批发部。坐在这个位置，主要职责是要把好关，看准人。如果看花眼看走眼，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她也向周源表个态，崔思康的事如果是她chu理错了，也要严肃追究，公开检查、真诚道歉、引咎辞职。周源说你不要跟我较劲了，秦慧楠则说这不是较劲，是接受挑战。

最后，周源再三提醒秦慧楠，chu理崔思康的问题，切不可带着个人的成见和情绪。秦慧楠愣了一下，感觉周源话中有话，难道崔思康将她和沙莎在大学的秘密已向周源和盘托出？如果这样她该怎么办？本来是秉公办事，一旦带上个人感情色彩，将陷入很大的被动。

周源看着沉默中的秦慧楠，趁势加了一把柴，说：“对不起，你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让我浇了一盆冷水。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吧，人不可没有锐气，但也不可锋芒毕露。这两者之间的尺度，我把握了几十年，也没有把握好。明年，我就船到码头车到站了，你呢，辉煌的事业刚刚开始，我用一年换你二十年，这不公平。”

秦慧楠说：“公平不过是一种相对的心理平衡，也是一种道德的约定。这种约定和责任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责任面前无老少，这样才是公平。”

周源听后，马上表态说：“好吧，让我们共同维护这个公平。明天加入你的调研组，行吗？”

秦慧楠真心欢迎：“加强领导，求之不得。就怕大材小用，委屈了您。”

周源再次表态说：“放心，我服从你这个调研组长的领导。我建议，肖强强是个关键人物，调查就从他开始。”

秦慧楠笑了笑，立即赞道：“英雄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