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朝着云颂点点头,欣慰地说:“这是今天我听见的唯一一桩喜事了。”
说着,她又看向周氏和云萱,笑容淡了下来:“既然慧芳身子不好,我就再帮着照看几天,六娘好生照顾好你母亲,这样大郎二郎三郎便能安心读书。”
云颂听见这话,满意地点点头,踟蹰的又说:“七娘前些日子同两位世子射覆的事,儿子也有所耳闻,七娘原本便有天赋,如今这样的情势,恐怕亲事上会有些不顺……”
许氏蹙起眉,想起大黄氏的话,瞪了云颂一眼,埋怨道:“还不是你当初出的馊主意,若当初七娘没有搬到寺里住,便不会惹出这样的是非。以七娘的条件,便是嫁到勋贵之家,也未必不行。”
云颂朝老太太笑笑,又看了周氏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儿子从未想过让七娘高嫁,若是像周世子那样的……还不如就在家里养着,不嫁也罢。”
“胡说八道,你都这样了,也要让七娘跟你一样不成?”许氏嗔怪道。
话刚一说出口,她突然想起娟儿和香草那副不堪的模样,若是换成自家孙女……她皱皱眉头,对于周家更是厌恶了几分。
云颂呵呵一笑,面上却是不以为然:“既然七娘有这个天赋,儿子想趁着七娘还小,多教她一些,将来若是真的没有合适的夫郎,便是做了女冠,也是一桩幸事。儿子不求名也不求利,只得七娘这一点骨血,只求她过得快乐顺遂,还请母亲多加宽待才是。”说着,他又朝许氏拱手施了一礼。
“你这父亲还真是不错。”屋子里坐满了人,阿晚一直站在云初身边看戏,听见这句,忍不住开口赞道。
云初却早已经红了眼眶。
老太太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年纪大精力不济,赵妈妈早早投靠了周氏,即便是周氏一时栽了跟头,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经是她的人,亲信周妈妈又刚从庄子上调了回来,要想翻身也不费什么功夫。
这次寿宴,趁周氏不备,她嘱咐张妈妈让李乐设的局,已经把底牌全部亮了出来,外院的事,事后若周氏有心去查,未必查不出来……
之前周氏都是在老太太身上下功夫,想借老太太的手把她拘在宅子里,等到时机成熟将她和周明煦凑做一堆。
如今撕破了脸,断了她的念想,指不定还能整出什么事来。
父亲不动声色帮她把寿宴上尾巴扫干净,这件事她多少能预料到,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毫无顾忌将周家人的面目狠狠撕下来。
为的正是让老太太看清楚,也让父亲看清楚。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费尽心思去将姑洗妈妈弄了回来,这绝非是今天才起意的事情。
更没想到,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只想让她快乐顺遂的话……
正屋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在座的人纷纷朝云初看去:云茂满不在乎的笑笑;云冲和云朗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云萱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嫉恨;周氏则脸色灰白,眼睛里幽幽闪着怨毒的光芒。
只有云辰略显意外地打量着她,面上带了几分郑重。
许氏半阖双目,长叹一声,颓然朝云颂摆摆手:“罢了罢了,左右这个家,从来都是大房最不让我操心,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如今又分了产,以后二房和七娘的事,我不再过问便是。”
云颂对着许氏长揖到底,发自肺腑说道:“多谢母亲体恤,儿子在东郊置了一个庄子,这几日便竣工了,等收拾好了,还请母亲过去小住些时日,散散心……”
许氏点点头,“也好,如今京城里面风言风语的,七娘去庄子上避避也不错,等到慧芳身子好点,我再过去。”
云颂见许氏这么说,也不再多说什么,事情既然已经交代清楚,便借机带着云初告辞离开。
出了松澜院的门,云颂放缓了脚步,朝云初招招手,温声说道:”陪我去湖边凉亭里坐坐。“
云初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两只手绞着帕子,脑子里将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到了这个地步,云府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不知父亲心里究竟作何感想。
直到进了凉亭,云颂负手背对她站在亭中,沉默良久,她才鼓起勇气问道:”父亲……都知道了?“
云颂转过身,坐在石凳上,示意她坐下,挥退跟着的丫鬟们,方才笑着问道:”你说的哪桩?是洞里的燃香,还是你命人半夜去后巷给那两个丫鬟送信的事?”
云初见他笑了,暗暗松口气,朝他眨眨眼,佯装无奈地说道:“还是都被父亲知道了。”
“你是如何知道周世子会去石洞里的?”云颂的娃娃脸上,皆是好奇的神色。
云初沉默一下,避而不答,只是闷闷地回道:“今天若不是娟儿在那里,很有可能在府里的那处或者是别处,那个人会是女儿。”
云颂眼睛微眯,思索一会儿,探究地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云初忖度着回答:“从刚进般若寺开始,大伯母和六娘时不时将世子推到女儿面前,女儿也很疑惑,直到那天她们想方设法要将商兰配人,又唬着祖母强塞了两个丫鬟到女儿院子里,女儿方才觉得有些不妙……”
见云颂脸色沉了下来,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女儿心知祖母寿宴,周家人必定会前来贺寿,是以为了以防万一,命张妈妈派人盯着各处,又为了不让商兰配给刘兴,让李乐想法子把香草和商兰的哥哥秋风凑作一堆,却没想到……”
云颂皱着眉头,沉思良久,他抬头看向云初,目光中带着温和、坚定,他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半路却讪讪缩了回去,柔声说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明天一早,你来外院,有些事……应该要告诉你知道了……”
说罢,他站起身,朝云初摆摆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云初红着眼眶,朝他福礼,目送他离去。
直到云颂的身影,消失在二门,云初才又坐下来,掏出帕子抹抹眼角,朝倚坐在临水栏杆处的阿晚笑着眨眨眼。
“你刚才还没回答,你是怎么知道周明煦会去石洞里的?”阿晚看着她,以手支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