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周明煦的脸庞,耳边传来顾婉容与赵君洁的低语轻笑声,以及……李朝雨惊叹的呼吸声。
对面几个郎君,一脸八卦的看着缓步走进来的周明煦,再瞧瞧云初,眼中皆是兴奋的光芒。
周明煦笑着与众人见礼,由于来的迟,堂中只余一个位置……与云初隔着过道的左侧。
容羽挑眉看向云初,见到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待周明煦落座,随着丝竹之乐响起,宴席正式开始。
小二领着一帮奴婢鱼贯而入,每人手上躬身举着朱红的填漆托盘,托盘正中一个铜制的雕花小炉,炉上放着莹白的瓷锅,咕咕地冒着热气,一股勾人的异香从锅中飘散出来,令人垂涎三尺。
云初看见这个阵势,面色有些复杂。这是重生两次以来,第一回见到类似火锅的东西。
上一世,伯府太夫人大黄氏,一向以世家出身为傲,阖府上下,皆照着世家清贵的标准安排寝食起居,饭菜清淡,讲究小而雅,适可而止。周明煦更是在吃上面,万般不热衷。
茶饭只食半饱,过午不食。
当时云初只觉得,与周明煦的不食人间烟火相比,自己的口腹之欲,简直是粗鄙不堪,犹如云泥之别。
如今想想,过往那些因爱慕而生出的、低到尘埃里的自卑,还真是荒唐的……毫无道理。
反观这帮勋贵们,在吃上面真是费劲了心思。
婢女们将托盘中的炊具,一一放在宾客面前的小长几上,众人只见瓷白的锅中,滚着红汤,红白相映,令人食指大动。
又有几个深衣小厮,抬着一个高几,稳稳地放在前方空地上。
高几之上铺着深色的锦缎,锦缎上面,陈放着清理干净的羊肉。
一切准备停当,赵飞白快步走到高几后面,面上带着三分笑意,薄唇轻启,“这是宫中近日新兴起的羊肉汤锅,今日特地请各位来品尝。飞白不才,为大家小露一手。”
众人闻言,面上难掩兴奋之情,皆从席上站立起来,好奇地朝台上张望。
世人皆爱吃生鱼脍,因鲜嫩可口,文人墨客都爱亲自脍鱼,并自诩为雅事。像今天这样又是炉子又是锅的,还是羊肉,当真是第一次碰见。
只见赵飞白从腰间抽出一柄,通身漆黑的宽刃匕首,半丝寒光不露,却让人感觉异常锋利。
他面色微沉,极快速而精准的脍起羊肉来。不过几个刀落,片片薄如蝉翼的羊肉,如鳞片般剥落,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赵飞白只切了几碟,略尽地主之谊后,便笑着下去净手。仆从们随之将高几抬下,又有奴婢们从下面鱼贯而出,躬身举着的朱红填漆托盘里,装满了切好的羊肉和鲜嫩的素菜。
贵人们啧啧称奇地回到座位,由奴婢执筷子,将羊肉放入瓷锅中,一一涮熟,服侍着贵人们品尝起来。
云初寥寥吃了几筷子,便停下了,抬眼正好与容羽四目相对,见他吃的也甚是无趣,不禁抿嘴一笑。
这个涮羊肉,忒不伦不类了些。红锅的香、麻、辣味已足,若配上肥嫩的牛肉,是为锦上添花。
羊肉本身有些膻香,清汤涮之,配上佐料,更为鲜嫩可口,醇香而不膳。
也许是云初第一世生活在四川的缘故,蜀地火锅,多用肥牛涮之。仅在冬至那日,人们才竞相食用羊肉汤。是以,对于红锅涮羊肉,还真是兴趣缺缺。
举目四望,在座之人,对于这种新鲜吃法,无不交口称赞。就连一直懒懒散散,万事提不起兴趣的楚瑶,也流露出赞叹的神色。
赵飞白坐在左侧上首,净过手以后,也不下筷,兀自举了酒杯来吃,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对面,让云初起了玩味的兴致。
女客这边,与他相对而坐,且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不过四个人:楚瑶、顾婉容、赵君洁、顾婉柔。巧的是,赵飞白亲手切的几碟羊肉,如今都放在那四个人的面前。
是偶然还是……
云初不动声色地看着坐在上首的几个人。
楚瑶,兴致勃勃的吃着锅子,嫌婢女太慢,不禁自己动起筷子来,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之前的病娇模样一扫而光。
顾婉容,身子坐的笔直,小口小口优雅地吃着,面色端庄沉静,双目下垂,让人只觉得万般美食到她口中,皆如同嚼蜡一般,看不出喜恶。
赵君洁,自己并不怎么吃,却时不时的用眼神指挥着婢女,为顾婉容夹菜。一如昨日在法堂,见势不妙就站出来为顾婉容解围一般。
顾婉柔,手中捻着一串珠子,两只手有意无意的,总往肩膀上拂弄一下,似是在赶走蚊虫。只有云初能够看到,秋桐一直站在她的面前,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突然,李朝雨转过头来,朝云初这边微微一笑,圆糯的小脸带着七分天真三分怯,令她看上去有种不谙世事的清新。
她与云初一样,皆寥寥几口便停住了筷子,游移的眼神却带着几丝意犹未尽,还真是……蛮能做样子的。
云初有礼地朝她颔首,若无其事抖开折扇,慢慢悠悠扇着,心中却是冷冷一笑。
左侧周明煦的视线,从坐下的那一刻开始,丝毫不加掩饰地一直跟随着她,如蛇一般黏腻地缠在她的身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视。上次的那一巴掌,打的还是太轻了。
李朝雨这一笑,倒挺能与他对上眼的。
赵飞白见众人已经吃的尽兴,便低声吩咐撤了锅子,换上冷碟和小食。
“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也应想些乐子耍上一耍才是。”赵飞白旁边,一个满脸纨绔之相的郎君开口说道。
“这是蒋国公家的张五郎。”李朝雨凑到云初耳旁,低声介绍,眼神若有似无地扫向云初身后。
“多谢。”云初朝她颔首。
“都是熟人,五郎的主意最多,你说说,咱们这些人……能玩什么?”赵飞白英武的眉眼,意味深长地扫视一圈,缓声问道。
“诗词什么的……在座恐怕除了周世子,谁也不甚精通。投壶嘛……都是小娘子们耍的,也无甚趣味。今日既然容羽在,倒不如咱们换个新鲜的玩法?”张五郎扬起下巴,朝容羽努了努,笑着对他眨眨眼道。
“有什么是我在能玩,我不在便不能玩的乐子,说出来让我好好听一听。”容羽笑盈盈地问道。
众人听张五郎这么一说,也勾起了兴致,纷纷催促他快将玩法说出来。
张五郎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在中间站定。
只见他轻轻击了三掌,一个婢女躬身举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