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云初每日辰时,去许氏的松澜院请安,遇上许氏闲时,便为她诵几卷经文打发时间。
云初的声音婉转动听,诵起经来也颇为悦耳流畅,倒是让许氏心旷神怡。
周氏连着卧病在床,又着人交代,怕传给云初病气,不让云初前去见她。
云初乐得清闲,除给许氏请安以外,或是窝在房中,寻找原主留下的蛛丝马迹,或是在后院梨花树下,与阿晚品茗聊天。
原主生性孤傲,识字启蒙是云颂亲自教的,在“才华”二字上,不输于其他闺阁女子,就是寻常男子恐怕也会自叹不如。
再加上周氏有意宠溺,原主颇有些孤高自许、目下无尘。因此,云府上下对于这个七娘子,都是敬而远之、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
原主也不喜与人来往,即便是贴身的四个丫鬟,也极少与她们玩笑嘻闹。
原主平日里,除给太夫人、大夫人请安以外,极少出门,只是窝在屋里看书。
云初上一世曾经翻看过原主的书房,除了诗词外,还有不少方志游记、占卜、志怪杂文之类,也有一些医药方集,可见她涉猎广泛。
她还听闻,云颂曾经夸赞过原主,说她在命数推演方面颇有所得……
综合了这些线索,云初心里更是笃定,那日的青衣女魂,必是原主无疑!
至于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在后巷养病的张妈妈知道了。
这一日,云初让商兰和徽竹,将她受伤时所用衣服、物件全都整理出来。
除却当日衣物中,污秽不堪的已经被烧毁了以外,簪钗、耳环、手钏等一应物什,皆整整齐齐摆在桌上,云初一一拿来细细看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在她毫无头绪,一筹莫展之际,徽竹从箱笼里翻出一只锦盒。
“倒是忘记这个了,娘子重伤时,二老爷拿了这只玉佩,让奴婢放在您的手心里。这枚玉佩您攥了好些天……也是奇怪,您醒了以后,玉佩便找不见了,前几日收拾屋子,竟然看见躺在床缝里,我就给收到锦盒里了。”
云初闻言大喜,慌忙打开盒子。
只见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通体莹润。等闲玉佩都刻着花、鸟、兽、云等纹路,这个玉佩却有些不同,用云初的眼光来看,倒像是个雪花的形状,用古典的线条刻成六个蜿蜒的枝桠,将玉佩的中心围成一个圆形。
她挪了挪身子,把玉佩放在窗棂透过来的阳光下晃晃,似有一抹淡粉的霞光,在图案的正中流转。
这枚玉佩的质地和纹路,云初是再熟悉不过的,分明和上一世,张妈妈给的玉坠如出一辙!只是玉坠个头小一些,更适合女子佩戴。这枚玉佩略大一些,适合男子挂在腰间。
“当日老爷给的时候,这枚玉佩通体还是白的,只因当时娘子浑身是血,难免沾些血在玉上。奴婢捡着以后,好生擦洗了,却是有些血迹擦不掉。怕您瞧着伤怀,就没跟您提起。”徽竹见她瞧的认真,又补充几句。
商兰也指着桌子上一应物什说:“这些簪钗、耳环、手钏虽然都是染过血的,奴婢好生清洗过,并未留下痕迹,也一并收着,没有娘子吩咐,不敢拿出来,也是怕娘子忌讳。”
云初展颜一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有忌讳一说。我瞧着这枚玉佩,倒是比通体白色更生动一些。那种情况下,父亲给的东西必有涵义,好生收着,待父亲回府的时候,我亲自还给他。”说罢将玉佩放入锦盒,交还给徽竹。
徽竹、商兰见她已全然不似刚才心事重重的模样,也喜上眉梢,又见她对理出来的东西没了兴趣,便仔细收好放回箱笼。
说笑间,宫芷一脸郑重地进了房间,徽竹、商兰知道她有事要禀,默然退出房门,守在廊下不许人靠近。
宫芷支起窗棂,见四下无人,走到云初耳边低声说道:“娘子,张妈妈那边有些不妥。角荷今天去了后巷,给张妈妈送些糕点吃食,刚好碰见丫头在煎药,那药味有些古怪,便悄悄让人扒了点药渣出来……拿到东市药铺问了,说里面有合离草。若是体弱的人吃了,不出一个月,可就……”
云初心里早有怀疑,如今听到宫芷传来的消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又惊又怒。
惊的是周氏果然面热心冷,蛇蝎心肠,怒的是所有的阴谋阳谋,竟然开始的如此之早!
原主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二房嫡女,与大房何干?她竟然欺人至此!
又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傻乎乎任人宰割,当真是既可笑又可悲……
宫芷见云初眼神发直,浑身颤抖,认定她是被自己的话给吓着了,暗暗后悔……慌忙扶着她靠在美人榻上,又是倒水,又是给她拍背顺气,亦怕惊动别人,也不敢声张。
过了一会儿,云初回过神,看着宫芷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噗哧”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簌簌往下掉,竟然又抓着宫芷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
宫芷心里更慌乱了,连声轻哄着,“好娘子,莫要怕,我已经让角荷悄悄的,把消息递给张妈妈。张妈妈心里有数,必然不会被人算计了去。”
云初哭出来,觉得心里舒坦许多,破涕一笑,“我没怕,现在什么事儿都吓不到我的!我只是……只是想起娘亲,若是她活着,必然不会让咱们被人欺负。”
又拍拍宫芷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虽不才,往后必会护你们周全,绝不让你们受半点委屈。”
宫芷见她神色恢复如常,听了这话,也只当是小孩子逞强,并未放在心上。
“好!好!好!娘子玲珑心思,我们跟着娘子,以后必然是谁都羡慕不来的!”
云初知道她在安慰自己,笑着啐了一口,接过她拧的帕子抹抹脸,想了几息,朝宫芷招招手。
“历来只有一日捉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你且附耳过来……”
宫芷笑着起身走到她的身旁,细细听她安排,起初只是不以为意,越听越吃惊,听到最后垂手肃穆地问:“娘子可是想好了?”
云初点点头,“我最厌内宅阴私,更不想费尽心思周旋,如今别人都已经把手伸到脸前了,若不将手剁掉,当我们是泥人不成?”
宫芷见她神色坚定,躬身退下,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