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那位道人看他片刻,开口道:“欲观道法,当先明道机,造化之理,乃是无中生有变,变中生万化……”
随他说话之间,张御便见到脚下一点元光现出,其在空无之中或出或入,生灭来回,在这等变化之中,其若一点星火,长存延续,由变至定,由定至化,先是极微弱,再是逐渐壮大,随后喷薄涌现,便见万事万物由此演化而出。
“道化一世,便为我一,道化万世,便为万我,我辈求取道法,当断万化,归回元一,尽头之处,便为道果。”
张御随即看到,无数光亮逐一熄灭而去,万事万物似便收敛,最后再是还原成了那一个元一,但这并非是最初自有无之中变化而出的那个,而是斩去出了无数纷杂,最终纯化为一,不朽不坏的存在。
若说远初之道乃是纯然天成,那么最后归回之道,便是驭执在我,与神合,与人合,与道合了。
此刻那靠右一位道人接道:“元初生化,自便有世生成,而天地无数,浮生入灭,变化无常,这天地皆自一元而起,再生化万世,每一世中皆有你,也非是你。”
靠左那道人道:“欲求道全,必除道缺,万化之我,便是此缺,唯有意主先天,化尽诸我,寻道元初,才可补道圆满。”
最右侧道人言道:“下法之道,乃在存求一世,定化守御,等那诸我来杀,因可得法器同道相助,每杀一我,则定持可增一分。可是诸我无数,永无杀绝之日,虽下法能用器、用法护道,但有一我胜过,可一旦失机,则沉沦堕亡,再无接续矣。”
最后一名道人言道:“中法之道,乃是以万化之世为经纬,遇劫则跳遁他世,若有诸我来杀,若能争则争,不能争则避去他世,并斩他我化去承负,如此永维真我,不沾外扰,回避万化,只是如此纵跃来回,虽能避开执劫,可执我愈深,无有根本,总难彻悟道机。”
张御听到,不禁若有所思。
当中那道人形影这时看向他道:“下法,中法之利弊,皆是说与张廷执知晓,只上法不能闻,闻则必入此法,张廷执可执意要择上法么?”
他左位那道人语气稍显郑重,道:“张廷执,你可需思虑清楚了,你以玄法求证上乘功果,开辟未有之道,便是你择取上法,前路无人走过,或与他人也无类似之处,故能否走通,我等亦是难言,这或于你不利。”
又有一名道人言道:“法门愈下,则越易渡过,若求下法,以张廷执之功果,心意一定,立时可得,完此道法后,只消在缘痕削尽之前自求取中法,而后再逐次寻法上攀,也非不能征求功果。”
张御心意却是丝毫没有因此而动摇,他看向前方,口中再道:“御愿取上法!”
当中那道人道:“既然张廷执决心已定,那我等告知于你。上法之道,以真法来论,乃是无中取有,诸我聚一,以一争定万争,以一道杀万道,由此跳脱万化之外。只是张廷执需要明白,你若胜,则可回,你若求法不成,有归至无,那世上便也再无你了,此法不得退路之法。”
张御方才听闻几位执摄接连说话,便觉有道机自心中生出,眼下听得这一位所言,种种玄机也是自心中流淌而过,明悟随之自生。
上法第一关乃是无中取有,你若不知道也还罢了,你既然知道了,那必然会有相对应的那一处道化之世现出。
且你想要求取道法或者上进的话,那么此一世必是你需克定之所在,是无论如何无法避不开的。
这也难怪方才那位执摄有言“不得与闻,闻则必入”了,知晓了这一步,那他必要走此一步,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当中那位道人这时一抬手,便一道金符飘落至张御面前,道:“我等一直以镇道之宝遮护诸维,不令己方世间遭受外扰,唯见求证道法之人,才会放开护持,由得其去寻道。张廷执何时心意定下,何时可持此符唤我。”
张御伸手接了法符过来,收妥之后,打一个稽首,“谢过五位执摄指点。”
五位执摄形影未再言语。
张御知道该里离去了,再是一礼后,便转身而行,往原路退回,随着他身影渐渐进入一片光幕之中,就从此间退了出去。
最右侧一名道人道:“上法之道,无中取有,张廷执若过此关门,此一世便是他之承负。若是不过,便为我之承负。”
最左侧那道人道:“玄法求道,从来未有,我亦难观,不论成与不成,万化之道,总是又多得一变数。”
正中那道人道:“道途之争,不见道果,则不见胜负,我辈路上,若能多一位同道,那或能打破前障,见得彼端。”
其余道人皆是点首言善。
随着话音消散,五个道人形影也是渐渐从玉璧之上消失不见。
清玄道宫之内,张御从那扇门户之中走了出来,随他站定,那扇门户化也是重化为了一封玉书,飘落至他的手中。
他看了一下,此物不曾化去,也即是说,以后他依旧可凭此物去见五位执摄,如此看来,诸廷执在摘取了上乘功果后,可能都是持有此物,能自行前往面见五位执摄。
转念下来,他将封玉书这收妥,又将那一枚金符拿了出来,看过几眼后,便思量下来求全道法之事。
修道至这一步,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具体的功法口诀之说了,上境之人只能告诉你前面还有路,告诉你该往何处去。但也只是能说一个大概罢了,具体该是怎么走,全看修道人自身,他人也教不了你。
所以途中不会有额外护持,也不会有人来相助,所有遇到的问题全需靠他自身来相机化解。
但如此已算是不错了。
他此刻已然明白,元一化生后,便化无数之世,无数之我,但是彼此相隔分离,永无照见,于一般人而言,不见等若不存。
可是修道人则不同,待到了一定境界之时,譬如成就玄尊之后,从世间跳脱出来,那么随自然会感到外世之我。
从道法上看,因为诸我都想求得元一。你不去解决那些外我,外我就会来杀你,求道执念越重,此事便越频繁,甚或每时每刻都有外我来伐,道行愈深,感受越多。
这也就是有诸位执摄镇定诸维,才无此感。
要过去这一关,最简单的就是“下法”,按照几位执摄的说法,沉于本世不动,等着他我找来,因为可以事先借助法器和道法,甚至还可由同道相助,那么总能防患于未然,不过因为外我无尽,不见得能一直胜持下去,一个失手,可能就此被消杀于此世之中。
“中法”则比这个高明许多,修道人持此法后,能主动避入道化外世中,外来杀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去寻自己能打的过的外我消杀,那么就能避开承负。
道理上说弱我之我总是无尽的,所以总能摆脱出去,但也不是没缺点,躲避容易,可在离开此世之后,可却未必再能回得来了。
而且成也此法,败也此法,因为这么做是自己所愿,在成功躲避外劫的同时,自己也把自己固束住了,也就难以跳脱出去,很可能永远在道化诸世里来回游荡,没有办法去到上乘了。要克服此点,那就自能不避不躲了,挺身相迎了。
“上法”较之最上乘,也是最难。
其于无中生有化出一世,万道化于一道,而这道中之我乃是至上之我,也就是自身从元初开始,所有万化之世之我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求上法之人就是要与之决出胜负,要是成功,那么就可以证得道法之全。
可要是失败了,因为那道化之世乃是由无化有,自也会落归元初,再也不见,而所有之我也会一并从万化之世中消失,像是诸世之中从未有过自身。
不过张御觉得,所有一切未必完全如自己所想那般,因为五位执摄提醒过他,传他的乃是真法证求之法,他现在修的乃是玄法,以前从未有过玄修走到过这一步,所以很可能他所走之路可能与别人都是不同,到底是什么情形,现在还不得而知。
他此刻忽然想及,过往那些摘取上乘功果却又消失无踪的修道人,想必求得不是中法、就是上法了。
至于还在世的,倒不见得都是下法。能摘取上乘功果的修士,哪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又有几个肯屈就下法呢?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索性弃法不求,那也是可以的。因为有五位执摄以镇道之宝定镇玄机,可隔外感,那么就不怕外我来伐,但是这么做,无疑是就自弃道途了。
念转至此,他却是没来由想到了焦尧这条老龙。
他摇了摇头,随后走了几步,来到观台之上,看着远处翻涌之云海。
身为玄法玄尊,自古以来从无走到这一步的玄修,他既是求道之人,又是辟道之人,此路必是他人更为艰难。
可不难想见,似那些最早试着过去此关的前辈也没有人指引,或许最早他们只是修得下法、并由下法、中法、最后至上法这一步步走过来的。
能到今时这一步,当中肯定经历了无数失败,否则不可能到如今取得上境的修道人如此之少。
他能上一来就能知悉这许多,已然胜过前人不少,靠得是诸多前人的遗泽积累,他既承这份遗泽,那么也当继此薪火,若过去此关,得有道全,那也会将此承传于后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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