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你,你真的要去辽东吗?呜……你能不能不去……三儿,你若不去,我,我可以养你的啊……”
次日一早,天色刚放亮还没多久,青州南门外的十里长亭,刘秀娘已经在寒风中哭成了泪人儿。
“秀娘,别哭哇,这是哭啥呢。这事情,真不是坏事,而且我……”
周围弟兄早已经都识趣的背过身去,李春来只犹豫片晌,便是用力的将刘秀娘揽入怀中。
可惜。
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哄人的话,李春来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般时候,他李三儿能说些什么呢?
难道要满嘴跑火车,真耽误刘秀娘一辈子吗?
饶是他李三儿机灵,又有鸿鹄之志,却又怎能保证,他李三儿一定能在这场堪称灭顶之灾的浩劫中活下来?
以前,看一些话本、小说的时候,李春来最讨厌的便是里面的痴男怨女,着实太过恶心了,让人直恨不得要杀人。
但那时李春来并不明白其中道理。
此时,李春来俨然已经精熟了人生的诸多奥义,很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这般痴男怨女,九成九,都是因为有一方不负责任造成。
明知道没有结果,却是非要装的圣贤般纯情,苟着苟着就上了。
结果一面对现实,好点的多少还留点音讯,勉强还算有点担当,坏一点的,直接便是玩消失,谁又管你是谁呢?
别人怎么样,他李三儿不管,也不想管!
可!
事情到他李三儿身上,他李三儿再怎么无赖,馋刘秀娘的身子,却也绝不会耽误她一辈子!
“呜呜,三儿,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别走……”
然而李春来心里想的很好,已经决定要与刘秀娘切割,起码是暂时切割。
但感受着怀中人儿止不住的抽泣,娇躯都是止不住的颤抖,都快要把自己胸前的衣襟湿透了,李春来不由也直摇头苦笑。
怪不得。
怪不得古之大贤都言:“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就比如眼前这般情况……圣贤怕也解决不了啊……
不过,就在这种纠缠之中,李春来的心志却也愈发坚定!
就算前路再难,漫漫而修远,恍如深渊万丈,他李三爷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他李三爷早已经不是一个人啊!
想着,李春来的心胸也止不住开阔起来。
人啊,还是不能太死板。
很多时候,善意的谎言还是必要的。
只不过,很多东西,不仅要说,更是要切身实地的去做!
很快李春来便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贴着刘秀娘的耳边低低耳语一阵。
“啊?”
刘秀娘愣了片刻才是回过神来,俏脸却是止不住的红了,低低道:“三儿,你,你过几天还要过来吗?”
“嘿嘿。”
李春来一笑:“秀娘,放心吧。有你在这等着我呢,我又不傻,能放着你这般娇滴滴的小娘子不要吗?安心在这里等着我,好好研制你的滋补酒!我只是去辽东押运,若顺利,至多半年便能回来!还有,我刚才跟你说的事儿,你回去好好练练。若不然,我真的回不来了,你后悔不?”
“呸呸呸……”
“三儿,你瞎说什么呢,天上神仙可都在听着呢。我,我会练的……但是我就在这等你!你,你若敢不回来,我就等你一辈子……”
……
骑在这匹已经被染成杂毛色、却依然神骏威猛的黑缎子上,看着远处的刘秀娘已经逐渐变成了小黑点。
李春来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眼神随之愈发深邃又阴沉。
此次青州之行,李春来虽是遇到了很多麻烦,碰了很多璧,事情也并没有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可真算起来——
李春来俨然已经当得起后世雷总那句著名的名言了:“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他李三儿此时,已经成为了一头站在风口上的小猪仔!
并且,用他的机灵与果敢,在此次青州之行中赚的瓢满钵满!
此时,李春来一行人身上,现银虽是没有带多少,只有两三千两,可黄金和珠宝却是不少!
至少万两以上的规模!
按照昨晚李春来与丁公公的约定,这一万五千两左右的规模,已经足够支撑着六七百人‘扯起虎皮做大旗’去辽东,并且留好后路返回了。
特别是今早上与刘秀娘之间的纠结,让李春来对人生又有了许多新的感悟!
很多东西,大道理、原则,的确是要坚持!
但是!
更多的却是要去变通!
就比如,李春来跟丁公公吹的是天花乱坠,到时候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立功。
可萨尔浒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李春来心里俨然心知肚明!
在这种上层混乱、中层混乱、下层更混乱的局面里,你想立功,就算的确是有着一些机会,可又跟痴人说梦有什么分别?
好在李春来的一腔热血是正确的!
去辽东是没有错的!
就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沂源守备赵阳明,为何能够年纪轻轻、三十出头便是坐上了守备的宝座?
无怪乎是他也去过辽东押运,资历上已经是站住脚了!
融汇胡关山跟自己说的许多兵事上的事情,再结合自己本身的了解,李春来已经很明白。
在此时这个时代,特别是后金立国之后,辽东对于所有大明的丘八们而言,都是一处试炼场,同时也是‘沐浴金身’的‘道场’!
你没有辽东的资历,家里又没矿,还想独当一面?
做梦呢!
当然,后路虽是理清出来,拥有了回旋的余地,可李春来也从未放弃过进取之心!
眼下这般状态,他李三爷的确是单薄,单薄的简直跟风中杂草都没什么两样。
可他李三爷同样有着强大的优势!
第一点,便是他李三爷此时拥有着强大的财力!
莫说一般的小军头了,便是赵阳明这种地头蛇,包括贺将爷、张志远,乃至是青州的徐家后人徐怀玉,都未必有他李三爷此时有更多可用可调配的流动资金。
第二点,便是他李三爷经过这些时日的拼命努力,已经是在沂源上下拥有了很不弱的声望。
并且,有可控制且年轻的亲族作为骨架支撑。
这便让的李春来即便是扩军,也并不缺乏基层骨架,可以确保他李三爷对队伍有绝对的控制主导权!
第三点,便是丁公公这边的野望了。
想要达成李春来为他画的那张大饼,在大明诸多镇守中脱颖而出,为进一步上位打基础,丁公公便必须支持他李三爷上去。
因为他李三爷才是他丁公公想要成功的核心载体!
而李春来显然不是笨人。
他对丁公公那边的要求还是很有度的。
最基本的核心,便是不能让丁公公吃亏。
就比如,马上回沂源之后要进行的募捐(摊派),恶名他李三爷一人担着便是,好处却绝不会少了丁公公的。
另外,除了此役最基本的装备粮饷,其他所需开支,李春来也明里暗里的跟丁公公示意,他自筹解决。
但是,待回来之后,丁公公必须对此加以补偿!
比如,莱芜、沂源、包括新泰周边的一些矿场事务……
……
来时有些畏畏缩缩,一路都要小心行事,返程显然无需再如此。
此时李春来一行足有七八十人,皆是兵强马壮的衙役兵,而且行礼又不多,加之丁公公此时早已经放出风声去。
这边唯一的威胁独眼虎,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找他李三爷的麻烦?
一路星夜兼程。
在第三天上午,也就是万历四十六年腊月十七日,李春来一行人终于是抵达了久违的沂源城。
这时,尽是骑兵的丁公公早已经返回沂源,关于李春来转军职的任命晋升之事,也早已经在沂源城传开来。
深究起来。
这其实也是李春来够机灵的一个作用点。
事实上,按照李春来一行人的效率,昨天晚上时,他们便是能赶到沂源了。
可为了让事情发酵,给丁公公更多操作的空间,李春来就算心急如焚,急于开始布置,还是强忍住了,缓了半天。
“三爷,恭喜您了哇,这么快便又高升了哇……”
“你个不开眼的,咋还叫三爷呢?应该叫李大人,李大人懂吗?没听到吗,李大人的官身文书,昨个就到咱们沂源了哇。”
“李大人,您今日个真精神哇……”
“李大人……”
一行人刚刚来到城门,李春来便是收到了无数的恭维之声,许多提前得到了消息的豪绅大户们,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显然,丁公公这边操作的效用力,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好!
这也让李春来的嘴角边,止不住便是挂起了弯弯笑意,频频与众人拱手示意。
按照大明的惯例。
把总。
哪怕是战兵把总,实际上也还没有入流,并不算是真正的‘官’,只能算是队头、队长。
只有踏入千总级,拿到那千总级的告身和腰牌,那才算是勉强入流,能被人勉强称一声‘大人’了。
而只有踏入正千总级,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入流,放到哪里,都能算是一方人物了。
而战兵千总,含金量就更高了。
便是放在京师里,那都是妥妥的一号小豪强了。
若是真有什么差不多的功勋,再把上下都打点妥当,直接越过什么守备之类的限制,踏入游击序列、成为真正的‘将’,那都不是梦了啊。
当然,千总级,特别是正千总级,对于芸芸众生而言,跟‘天堑’也没有什么差别。
按照国朝的惯例,副千总级,地方上便可自行提拔,随后再往上报备,最后报备到兵部武选清吏司审核(备案)后,即可了。
可正千总级的提升,那必须要本人亲自去京里,一步步走完兵部的流程,这才能盖棺定论!
否则。
以丁公公此时的迫切,又怎可能只给李春来副千总的位置?怕是早就提拔为正千总,名正言顺了!
但李春来并不贪心。
他这条‘曲线救国’之道,已经是多少芸芸众生,一辈子都不可能企及之路啊!
说一步‘登堂入室’都不为过了!
想着,李春来的心情不由愈发愉悦,真的是只觉浑身四万八千个毛孔,没有一个不舒坦!
人生在世,凡夫俗子,还能有什么,是比升官发财更能让人兴奋的呢?
前路已经别无选择,他李三爷自是要好好享受、尽情享受这本该就属于他荣耀的一刻!
“李大人,恭喜您,恭喜您高升副千总!”
正当李春来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边遮蔽着今天的暖阳,一边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周围众生的时候。
前方不远,忽然传过来一个清脆悦耳的熟悉声音。
这让李春来不由一个机灵,忙是急急便用目光去找寻这声音的主人。
却是发现,此时人有点太多了,一个不留神间,那清脆声音的主人,已经是‘飞入草丛都不见’,被人群遮蔽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