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傻子又转头看向了帐篷的一个角落。帐篷中除了呼吸声以外悄无声息,但那傻子似乎听到了什么。片刻后,那角落中果然出现了一个人。看身材应该是个女人,或者说女孩,娇俏玲珑的身段被夜行衣包着,显得纤细又婀娜,脸上像忍者一样带着面罩,看不到长相。
“呼,终于摸进来了。”那人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松了口气,声音非常悦耳,正是白天的斗篷人。她躲过烛台火把的光照,在黑影中潜行着,然后忽然从后面一伸手捂住了瓶中女的嘴。
“嘘,别声张,我是来救你的!”
瓶中女立刻瞪大了眼睛,然后双眼中泪水滚滚。咬着牙点了点头,她的眼中有迸发了希望的光。
“真是太残忍了,竟然把你关在瓶子里!放心,我带了家伙。”她拿出一根钉子一样的东西,悄声道:“外面有很多人,咱不能弄出大动静,只能悄悄地来,懂吗?”
瓶中女不说话,只是点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好,那我开始了。”黑衣人把钉子顶在瓶身上,两根手指捏住钉子一捻。细微的沙沙声中,竟然有陶瓷碎屑簌簌落下,那钉子就这么钻了进去。不片刻,波的一声轻响,钉子已经透了过去。把钉子一拔,一个掏耳勺粗细的小孔出现在了瓶身上,孔周围圆滑无比,过程中也没有太大声响。
“成了!这补碗用的凿子还真管用啊。”黑衣人大受鼓舞:“别急,只要打十个孔,我就能无声无息的把这瓶子弄破。”(注1)然后她又看向囚车中的傻子,低声道:“你也别急,我尽力也把你救出去。”
这时却有人插话道:“那我呢?”
黑衣人霍然转身,却见说话的还是那鼠皮人。鼠皮人双手抓着笼子,眼巴巴的看着这边:“先把我放出来吧,我小,好跑。”
“这……你先等等,最后一定带你出去……”
“等?为什么我要等?”鼠皮人笑了,尖利的声音让人心头发毛不寒而栗:“你要是不把我第一个放出去,我就叫人进来抓你。一旦被这异奴团的人抓住,天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
“你!”黑衣人没有想到,自己进来救人却反而被威胁了。
这时,一些睡的不那么沉的异奴也醒了过来,发现黑衣人之后当即也低声道:“快,先救我!救我啊!”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依然有更多人被吵醒。一个个异奴都开始嚷嚷,如同上课时交头接耳的学生一般,每个人声音都不大,但汇聚到一起就嗡嗡有声,在寂静的夜里开始传播。只有三个人没有出声,傻子、瓶女,还有好似睡不醒的巨人。
“嘘!都别出声,招来了守卫的话一个都走不了!”黑衣人勉强压住场面,严厉警告道:“你们要是再这样,我立刻就走,再也不管你们死活,所以都给我闭、上、嘴!听着,我先把这姐姐的瓶子打破,然后再来开你们的笼子,时间赶紧点还来得及,明白吗?”说罢,黑衣人也不管他们,继续在瓶子上凿孔。
但这时那鼠皮人却忽然放声大叫道:“来人啊!有人偷异奴啊!来人啊!”尖锐的声音传出很远,整个营地立刻传出人声,有人被惊醒了。
“什么!你怎么这样!”黑衣人惊呆了,她无法相信自己的遭遇,竟然被一个要解救的异奴出卖了。
“哼哼,当我是傻子么,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救走所有人,最多一两个罢了。而那一两个人中,肯定没有我!”鼠皮人笑了,本就扭曲的脸上笑的更扭曲:“既然我出不去,那就谁都别想出去,要死一起死吧哈哈哈哈!”
歇斯底里的大笑中,众多异奴吼叫着晃动牢笼。这些吼声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是对鼠皮人的愤慨吗,是赞同吗,还是单纯的发泄疯狂,没人听得出来。只有那傻子还能静静地看着一切,看着鼠皮人。
“该死的,竟然遇到这种事!”黑衣人一咬牙,看向了瓶中女,抬手一巴掌拍向了陶瓷瓶。既然已经被吼破了,那就干脆先砸碎这瓶子再强闯出去好了!
但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来。黑衣人只觉手腕一紧,竟然被一个鞭子缠住了。猛回头,却是那副团长闯了进来。整个营地中他第一个持鞭赶到,千钧一发之际保下了瓶子,等于保住了他的小命。副团长心肝扑通扑通直跳,然后火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这该死的臭婊/子,给我死!”
但那黑衣人虽惊不乱,反手一扯竟然把副团长扯飞起来。飞起一脚踢在副团长胸口,副团长口吐水沫的倒飞出去。黑衣人解开鞭子欲将再拍掌,却听那副团长一声低笑:“你上当了……”
“嗷!”一声大吼从旁边传来,却是那大力神忽然冲出,伸手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将她整个提了起来。黑衣人双脚后踹,但踢在大力神肚皮上只如打鼓,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挣动间,面罩脱落,黑发飘扬。似乎有一道艳光亮起,帐篷中所有的人都呆了。
这是一个怎样的美少女啊,副团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如此美人。简直就是一抹春光,一副画,尤其是那一双星辰一样靓丽的眼睛,让人恨不得珍藏起来永远占有。这少女年龄还小,若再长大几岁,恐怕会在江湖上引起轰动。她挣扎着,咬牙切齿,花枝散乱,但依然不妨碍她那种近乎精神攻击的美貌。
这个帐篷中,所有没傻的人都傻了。而原本就傻的那个,反而歪着头定定的看着,好像在回忆、思考什么。
少女叫骂着:“你们这些天杀的王八蛋!你们这些畜生!不把人当人看的屠夫!你们都该死!”
被少女一骂,副团长也一个机灵回过神来了,随即笑了:“人?这些玩意儿也能叫人?他们都是些畸形,恶心的异类,天生的奴才。如果不是这老鼠尖叫,如果不是这巨人卖力,你会被抓吗?想救这样的渣子,你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少女张嘴半晌,最终竟无言以对。这次的行动,败给了人性。
帐篷外传来人声,副团长高声道:“不用进来,已经没事了。”外面的人应答一声,然后果真就没有进来。烟锅异奴团等级森严,副团长虽然常换,但在他还是副团长的时候,他说的话就是命令。
“呵呵呵,真是好运气。”副团长一甩鞭子缠住了少女双腿,走上前上下打量了着少女的躯体,呼吸粗重了,眼中也亮起了光。“真是……好运气啊……”再次感叹了一句,副团长嘿嘿笑着伸出手抓向了少女的胸脯,少女没有哭叫,只是咬着牙用力挣扎,但她挣不脱大力神铁钳一样的手。
“等等,别动她。”一个女声响起,却是那瓶中女开口了。大起大落后,她形容憔悴,但还没有崩溃:“别动她,我就告诉你、我的秘密。”瓶中女看着副团长,用特有的短促声音道:“我从哪里来、我是什么人、以及为什么到了瓶子里,都告诉你。求求你、放过她。”
整个帐篷中,所有异奴里,竟然只有这瓶中女开口求情。刚刚鼓噪的异奴们表情各异,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有鼠人在叫唤:“桀桀,现在又轮到你来当好人吗?你哪有资格谈条件?”
“不错。”副团长的表情也很怪异:“三天后把你卖掉,钱一到手,对我来说就完事了。你的秘密再值钱,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
副团长笑的很开心,主宰他人的人上人的滋味真不错。但他忽然发现瓶中女的表情很怪异,不是绝望或者之类的表情,而是一种不可置信的震惊。到底是多让人惊异的事情,才会让这个行将崩溃的女人露出这种表情?
副团长一回头,立刻就懂了,因为他也露出了一样的表情。
只见他身后站着个人,一头乱发,一身怪衣服,灰头土脸看不清面貌,但眼中的空洞无法遮掩——正是那傻子!但问题是,那傻子怎么会站在我身后?谁给他开的门?不不不,更关键的是,十天都没有挪动一下的傻子,怎么会忽然幽灵一样的站在自己身后的?
“你……”副团长刚要说什么,就见那傻子忽然抬起手,抓小鸡一样的抓住了他的脖子。下一瞬,副团长腾云驾雾一样的飞了出去,噗通一下砸出了帐篷,半天起不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外面的、里头的,包括抓着人的大力神和被抓着的少女都呆住了,然后一片哗然。不理会任何人的反应,傻子凑近了少女的脸,仔细的看着。少女本有些惊恐,但不自觉地又被吸引住了。这傻子,竟然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乍一看一片空洞,但仔细看却能看出一丝纯净的好奇,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宁。
傻子仔细看着少女的眼睛,忽然开口了:“笨……蛋……萌?”
少女一呆,第一反应是这傻子的声音竟然非常好听,至于他到底说了什么却忽略了。
“嗷——!”大力神这时却大吼一声。有人冲了进来,有人下命令让大力神攻击傻子。大力神将少女扔到一边,抡起铁拳就砸向了傻子的头。这一拳带着猛烈地拳风,仿佛就是一头牛也能砸扁。
但这一拳却忽然停住了,被一只手捉住了,傻子的手。
傻子一边扭头看着少女,一边看都不看的抬手挡住了这一拳。没有一丝烟火气,但那一拳就是砸不下来。
“不会吧……”少女张大了嘴,然后看到那傻子似乎手臂一震,接着大力神就推金山倒玉柱的栽倒在地。随手一甩,大力神数百斤的身子呼的一下翻滚着砸了出去,石碾子一样撞飞了所有挡路的人,带着哀嚎声翻滚了上百米才停下。停下时发现,那副团长也神奇的被冲击碾压了上百米,此时已经断气了。
而整个过程中,傻子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少女,目光似回忆似思索。
少女彻底呆了,直到有很多人冲了进来才恍悟过来。回头看去,那瓶女已经被抬走了,眼神凄婉哀怨。少女立刻道:“傻蛋,赶紧走啊,跟我去救人!”
傻子却摇摇头,低声道:“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啊?”少女还待说话,却见那傻子的眼神又回复了空洞虚无,仿佛没有任何念头的大木头。他转身迈步,所有冲进来的人随之倒退,每个人都很紧张。但那傻子最终只是走回了自己的囚车,关上门,坐好,依然还是之前的姿势。
那安静劲儿,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异奴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觉得荒谬到不可思议。“那小贼呢?”有人叫了一声,人们这才发现刚刚被傻子吸引了全部的心神,不知不觉中那小贼竟然跑了。
大帐外,大马车中,有人静静的抽烟。半晌后说了一句话:“这傻子的价钱,得提高到二十万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