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妍取出了一支烟。
但她没有点,只是夹在食指与中指指尖。
她坐在床沿,只穿了内衣,露出身体——她很瘦,肋骨与蝴蝶骨暴\露分明,她眼睛看着窗外——其实窗帘是拉着的,她大概只是在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
事实证明,有时候事后烟,女人也是会抽的——尽管她此刻的庄妍并没有抽。
白鹤芋窝在被子里,可能还是没有习惯的问题,觉得腰和腿都有些酸软。
庄妍声音有一点暗哑,“RENE,去过了?”
白鹤芋“嗯”一声。
她对于庄妍表现出来的对于她工作的关心感到有些不理解。
庄妍随口道:“他们搞电影挺有一套的。”
白鹤芋“啊”一声。
她似乎是明白了:或许庄妍只是想要随便找点什么话题来聊天。
庄妍转过身来睨她一眼:“你只会说语气助词吗?还是说和你聊天,我还要再付钱?”
白鹤芋沉默地低下头,半晌开口:“你要在国内呆多久?”
庄妍的目光又移开了,落在浅金色的窗帘上:“这次应该很久。”
白鹤芋顿了顿,又找不到话题了,庄妍一声不吭地抽着烟,白鹤芋想了想,最后她说:“我会努力。”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下定决心,她又说了一遍:“我会努力。”
庄妍听她赌咒一般的语气,沉默了片刻,最后不由失笑:“好啊,你努力。”
白鹤芋于是还想说点什么,庄妍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
白鹤芋循声看了一眼,上头一个字母“L”。
庄妍接起电话,讲的是英文,没有避开白鹤芋。
白鹤芋只听见电话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那声音透过电子设备,总是听不真切的。
然后就是庄妍忽然变色的脸:“你要来这里?”
庄妍一瞬间的失态让白鹤芋觉得新奇,她几乎是没有看过这样的庄妍,但她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庄妍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表情,甚至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好啊,几点,我去接你。”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庄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挂断了电话。
白鹤芋知道此刻她并不应该多问,她也聪明地选择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啪”地一声,她听见身后的一声清脆的打火机声响。
一股带着淡淡薄荷味的烟草气息在室内弥散开来。
***
白鹤芋的车终于可以拿到了,在简顺打电话通知她去公司的时候,她决定开这辆车去。
虽然驾驶水平的高低还存疑,但是那种第一次完完全全拥有一台车的激动的感觉,白鹤芋还是有的。
——其实自她从车行顺利开到家中,她就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充满了自信。
至少能顺利过了中环,果然自己还是可以好好做成一件事情的。
庄妍站在大门口,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看着白鹤芋开车出库。
这个车库是双车位的,左边一台红色宾利,右边一台白色尼桑。
五十米的路白鹤芋开成了S路线,她把车缓缓停在庄妍面前。
庄妍挑眉:“这就是你对于自己的驾驶技术充满了自信?”
白鹤芋:“……你看过微博上一个分享吗,一般女性开车都是这样的。”
庄妍神色坦然:“哦,可能我不是女性/吧。”
她补充说道:“如果你出了车祸,直接打给急救,部分损失保险还是能够报销的。”
白鹤芋:“……”
“再见。”白鹤芋挥手。
这一带别墅区的道路还是很好开车的,道路宽敞平坦,两旁树木高大充满热带风情,还有点微风,这仿佛可以使人抛却一切烦恼,假想自己现在开一辆跑车,戴一副GUI墨镜,那她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七十年代自由潇洒的美国女郎。
然而在下一个红绿灯,美国女郎的日产熄火了。
一路上白鹤芋再也没敢自由奔放。
RENE的停车场不是非常大,建在了地下,为了美观,通道很窄小,设计成了弯道型——典型的中看不中用,但停车位肯定是足够的,白鹤芋一路小心开进去,在家里停车都是直接倒进车库,在这种猎奇的停车场停车她还是第一次。
由于之前那一次熄火,导致她现在有点紧张,注意力一直放在手中的方向盘上,她刚拐弯,完全没注意视野前方忽然出现了一辆红色跑车。
白鹤芋连忙刹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对于这条窄小通道来说,她的经验还是太少了,她还不是很能完美控制速度,更可怕的是,她犯了一个新手最致命的错误——因为太紧张,她踩错了油门。
“砰——”地一声巨响,白鹤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要被震出了座椅,脑袋一阵剧痛,她忍不住闭紧眼睛。
但仅仅一瞬,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她没事……
至少没什么大事,胳膊大腿都灵活着,除了脑袋一点轻微刺痛以外。
但是看见前方的车子似乎被她撞得都往前移了一步……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前方那辆车的尾翼都歪了一半,后方也凹陷了一半,看起来惨不忍睹。
白鹤芋:“……”
她的视线移到了车身上的标志。
这个标志她再熟悉不过了。
看着眼前这幅惨景,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又要负债了。
她发誓,从今天起,宾利是她这辈子最痛恨的车牌。
对方车上似乎还有人,白鹤芋连忙打开车门下去,想看看是否有人受伤。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凑上去,一个男人就从驾驶座上下来了。
那人很高,穿白色衬衫,搭了一个灰色马甲和同色系的西装裤,表情冷酷又严肃。
这也太正式了,由于没有外套,正式中又有一点奇怪,白鹤芋看了看这衣着奇怪的人,发觉这人她认识。
那男人看了白鹤芋一眼,眉头微蹙:“是你。”
“你好啊……城先生,你回国了?”白鹤芋费力地挤出一抹笑容。
现在明显不是寒暄的时候,城以榆显然不想和她聊天。
要是你的车停在一边都能被人撞,估计你也没有聊天的心思。
“你的车?”城以榆显然看见了自己车子的惨状,他看着白鹤芋,挑了挑眉。
白鹤芋苦笑。
“实在是对不起,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城以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车身后面检查起来,“你呢?”
“我也没事……”
“噢,”城以榆看了一眼白鹤芋,顿了顿,一副恍然大悟状,“我才想起来,你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
白鹤芋一窒,但此刻明显不能反驳这究竟是赞美还是讽刺的话,她默默退到一旁,等待着城以榆的发落。
白鹤芋没想到的是,车上除了城以榆,还有另一个人。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女孩走了下来,看她穿着打扮,白鹤芋终于明白城以榆为什么穿成那样了:她身上披着城以榆的西装外套,外套下面是一条嫩绿色的复古连衣裙。
白鹤芋想这两个人可能是刚刚参加完了什么聚会。
这女孩是金发,很天然的那种,肤色白皙,明显是洋人,戴一幅巨大的墨镜,GUI的,那种遮住半张脸的,白鹤芋没能看清楚她的容貌,只看到两片薄薄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
美国女郎。
白鹤芋脑海中浮现这四个字。
出乎白鹤芋意料的是,城以榆检查完了车子的伤损,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账单我会给庄妍的,你不用担心。”城以榆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容。
他的笑容让白鹤芋一窒,寒意陡然升起,出门之前庄妍曾预言自己要出车祸,没想到竟然被她一语成谶。
而且撞的是城以榆。
白鹤芋和城以榆没有太多接触,但是这人已经给了白鹤芋一种相当腹黑的感觉。
“不……”她想了想,“账单,你还是给我吧。”
庄妍没义务替她赔偿这个,她也不见得会理会这些。
城以榆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他笑了笑,没说话。
反倒是他旁边的美国女郎,走了过来。
白鹤芋感觉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
“庄妍?Cris?”她轻声道。
城以榆附耳同她说了些什么。
她当即反应过来,转过脸来继续看着白鹤芋。
白鹤芋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站在那儿露出无比尴尬的笑容。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模样一定傻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白鹤芋的手机响了,她从未觉得她的手机铃声是如此的悦耳,它及时的缓解了这一场尴尬。
电话是简顺打来的。
“怎么还没来?不是自己开车来吗?”
“……来了,在楼下了,出车祸了。”
简顺那边顿了几秒,又问道:“车祸?那你的脸有事儿没?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可是靠脸吃饭的。”
白鹤芋再一次领略到了简顺的现实。
简顺又懒洋洋地催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城以榆善解人意地说道:“好了,不让你赔了,你走吧。”
他看白鹤芋自己那车也够呛。
白鹤芋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城先生,真的对不起,你真的没事吗?”
“你好像很希望我有事?”城以榆反问。
“当然不……那这位小姐您还好吗?”白鹤芋目光又移到这个女孩身上。
女孩转过脸,点点头:“我没事。”
中文说的还可以。
顿了顿,她有点犹豫似的开口:“你……没事吧?”
白鹤芋连忙道:“谢谢,我没事。”
对方还是有点欲言又止,伸手指了指白鹤芋的额头:“是吗……”
白鹤芋下意识地一摸,湿乎乎的……
低头一看,掌心一滩血。
白鹤芋:“……”
一块手帕适时地递了过来,白鹤芋下意识地接过,说了句谢谢。
她用手帕捂住额头,或许是心理作用,这才感觉一种钝痛慢慢弥散开来。
“所以说你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城以榆调侃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你自己在流血,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白鹤芋不知道。
“你还是去医院吧。”城以榆说道。
“可是车子……”
城以榆看她一眼,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有点儿心不在焉地说道:“说了不用你赔偿了,还是说,你赔得起?”
她的确赔不起,假如真的要赔偿,撞了宾利跑车,修理费的确是一笔巨额,只是这种感觉,和城以榆的语气,让她有点不太舒服。
城以榆看了她一眼:“你不用想多了,如果这是别人,说不定就让他赔了,不过既然是你……就当你欠她一个人情好了,你们以后应该还会打交道的吧。”
白鹤芋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城以榆扬起下巴,指了指正准备上车的那女孩。
“那是我的老板,车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