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门监领着沈满回到自己的客房之中,沈满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揪着自己的衣摆,惴惴地跟在她的后头。
唐玖月淡目一扫,“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要吃了你。”
沈满听见那声“吃了你”更是浑身一颤,暗想我还真不担心你吃了我,我担心的是你不肯吃我。
“没想到周盖和唐会源沆瀣一气,假死来逃避尸鼎案的惩戒,我们是否要重入太阁去向邹大门监禀明?”
唐玖月道,“你有所不知,师傅他老人家未必对此事全然无察。若真不知此事,那老头这大门监也是白当的了,不如早早退位让贤。”
“若他明知此事,为何又让我们来调查?”沈满皱眉问,心中充满困惑。
唐玖月眼睫轻抬,盯了沈满一会儿,目光浮浮沉沉,飘忽不定的样子。“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查明真相,还是想立刻回到梦外去找青柠连依她们?”
沈满略一思索,沉吟道,“自然是想回到梦外,我们入梦这么久,也不知道她俩该急成什么样子。”
唐玖月望了眼天花板后慢慢道,“青柠该是已经把太阁屋顶都拆了……”稍稍一顿,扭头看着沈满,摸着下巴谨慎道,“至于连依,我只希望她眼下还在太阁没有逃走。”
沈满哑口无言的瞪着她,心想唐大门监好大度,这太阁千百年的基业竟然就交给了这么两个不靠谱之人打理,虽说入梦是意外,但是一般朝廷要员都会培养一个得力干将留在身边,以防万一。这唐大门监可好,先是收了一个狗腿子青柠,再是要了五行门的叛徒连依,先后委以重任,导致现在入梦之后只能依靠这二人统领太阁……
沈满苦巴巴道,“唐姑娘,您的心也太宽了。”
唐玖月眨了下眼睛,颇为无辜道,“哦?是吗?”
沈满又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回去的法子,我们是否立刻就可以回去了?”
唐玖月点点头,背着手走到窗前,凝望远方,语气平平淡淡,“嗯,是可以回去了。”
沈满一想到屋外的连依和小李爷,还有那个痴情男子丁枫,竟有些舍不得在这里的日子。她看着唐玖月的背影,鼻子有些发涩。其实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梦里,她与唐玖月有着莫名的亲密之感,她能够和唐玖月独自相处,二人相互依托。她不是当朝的大门监,没有那么多职责,也不会高高在上,自己能常伴她左右,随时想见就见。
但若出了梦回到现实,她仅仅是大门监所收之徒,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再也不能像在这里一般随心所欲了。
但是——
沈满收回看着她的目光,无奈地笑了笑,“唐姑娘,我们耽搁许久,是该回去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回去?”
唐玖月回转过身子,一惯淡然的神情也有一丝丝细微的变化,低声问,“是此时、此刻就回去?”
沈满一愣,听着她的语气不由得有些异样的情绪涌了上来。心中有一念掠过,觉得唐玖月似乎也有些舍不得在这里与自己共同相处的日子……
于是装作不经意,笑着试探道,“你不想回去?”
唐玖月默然了一会儿,一对深沉的眸子只是望着她。沈满透过她的双眸,似乎看见了某种想法,又是一念乍起,刚要开口说一些压抑在心中良久的话,却听见唐玖月那犹如从远方传来的声音在寂静地说道,“那好,我们立刻回去。”
沈满只能微笑,“如何回去?”
唐玖月望了眼沈满,缓缓走近。月光透过了窗扇,搁在了二人中间,在地上打出两个人的影子。一个稍高些,一个稍矮些,但皆是云淡风轻,剔透玲珑的人物。
沈满心思忐忑,总觉得被唐玖月看穿了某些秘密。她身为大门监,必然是有些手段的,自己的小小心思或许早就被察觉了罢?
唐玖月轻轻抬手,卷来一股悠然花香,或许是她的袖子在不经意间沾上了花丛,才携来这一股清雅的韵味。她的指端触摸到了沈满的头发,然后微微一转,细眉微皱,从容的摘下了沈满束发的簪子。
沈满有些愣怔,盯着那簪子问,“这是作何?”
唐玖月摊开手掌将那簪递给沈满道,“若要出梦,首先需要找到做梦之人。其次——”她认认真真看着沈满的眼睛,缓缓道,“就要杀了这个人才能出梦。”
沈满惊呆,“你要我杀你?”然后猛烈摇头,“不,不行。你不是说我们虽然在做梦,但是假如在梦里死了,梦外也会没命的吗?我怎能下手杀你?”
唐玖月观望她片刻,神情虽然不变,但眼里的东西复杂难懂。收回簪子笑了笑道,“我当然不是叫你杀了我。”
“啊?”
唐玖月重新将簪子替沈满插回头上,耳朵动了动,知道这屋外有人在偷听,唇角一勾,轻轻凑在沈满的耳边,吐气如兰道,“我们可能要去刺杀梦里的我。”
沈满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不单耳根红了,连那半边的脸颊都已经红透。浑身僵住,动弹不得。
“梦里的你,也就是说,我们要去太阁?”
唐玖月与她分开,有些奇怪的看着沈满慢慢变成一只煮熟的大虾,微皱着眉,“嗯,只是师傅好像有所察觉,早就将那时的我藏在了太阁,如今太阁森严,我们要进去也不容易。”
沈满为难道,“虽然是梦里的你,是不真实的,可我也难以下手去谋害她呀。”
唐玖月静静道,“你我留在梦里良久,外面的世界已不知道起了什么样的变化。小满,我们终究是要回到梦外的,停在梦中过久,会让我们最终无法回去。”
“我明白了,”沈满下了决心,“你是我师傅,我都听你的。”
唐玖月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徒儿,等事情成了为师在梦外请你吃小笼包。”
沈满一听,有句话不经过大脑便说了出来,“那我回请师父一锅馒头!”
唐玖月的脸顿时暗沉了下去,轻咳一声,“我觉得今晚的月色不错,最适合在外边的院子里抄写背诵书稿了。小满,你带上文房四宝,就去外头默写《定天论》的首篇二十次吧。”
“唐姑娘,外面寒冬腊月,这北风正吹的紧,恐怕连烛火都点不起来,我——”
“二十五次。”唐玖月冷冷道。
沈满立即噤声,捂住嘴指了指外头,得到唐玖月允准之后便默然退了出去,按照她的吩咐在这月黑风高之夜抄写《定天论》去了。
唐玖月其实在屋内也没闲着,她宽了衣裳,从门缝里看见外头的那个正在奋笔疾书的人儿之后,嘴角一勾,回到床榻边上坐着思考。
小唐玖月正被邹衍看守着,看来邹衍还是想试探自己的能力。这位师父,无论梦里梦外都是这样严苛,看起来是放任自己自由,管理松松垮垮,实际上他对自己异常严苛。如今又出了这样一个让自己刺杀自己的题目,果然是这老头的风格。
太阁严密,必然不能直接杀入。如此,就只能从另外的间隙下手。
唐玖月叹了口气,翻倒在床上,眼睫轻轻阖上。
幸而,现在还有个阴阳道大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