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画舫在缓慢地向前飘着,若不是顺流而下,那画舫几乎就不会动弹。连依背着手嘚瑟地走下阶梯,看着正在挥汗如雨的小李爷,嘴里不禁啧啧了两声。
小李爷听见这边动静,扭头往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哼了一声继续赌气似地继续卖力划动船桨。但他的卖力对于巨大的画舫而言只是杯水车薪,这画舫需要二十人才能有全部的动力,眼下只有他一人而已,故而走的分外缓慢。
按唐玖月的说法,她留下小李爷就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就是想要锻炼锻炼他顺便替他们几个女子日后拎行李背重物。可连依却明显感觉到唐玖月的深思熟虑,有小李爷这个不轻不重的人在手头上做人质,即使日后五行门的人找上门来,也不会完全手足无措。
因为他们总算看出来了,这个小李爷在五行门中多少还有些地位,一般人还真不能奈何他。连依原本还顾忌小李爷会耍手段坑害她们,但唐玖月却从怀中拿出了一枚乌漆墨黑的丹药,强行喂给小李爷,待小李爷吞下之后才缓缓地说,“这是唐门独家毒药,你听话就好,不听话就等着遭罪罢。”
于是小李爷就成为她们的苦力。
事后连依曾经偷偷拉过唐玖月去问这毒药究竟有个什么功效,是否会肠穿肚烂,或者会七窍流血就和传说中的一样。但是唐玖月摇了摇头道,“你当我们唐门是那样下三滥不上台面的家族么?这药吃了实际上对身体没有损害,若说有损害的话,就可能会让他产生一种似女非男的错觉。”
连依眨了眨眼睛,“那就是说——”
唐玖月咳了咳,“吃少了不打紧,就是吃多了可能会变得喜欢穿女装,抹胭脂水粉……”
连依脸色煞白,“这还不算下三滥?”
唐玖月瞥她一眼,连依顿时噤声,连忙拱手道,“唐门果然名不虚传。”
此刻看着小李爷,连依有些怜悯起他来。小李爷原本就生得阴柔,如今被唐玖月喂了这奇怪的药,日后怕是更无阳刚之气了。连依连连摇头表示惋惜。
小李爷却在此时道,“连依,你好歹是我五行门的人,你救我出去,五行门还能放过你。如果还要继续助纣为虐,日后我门人遇上你,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连依敛眉收起对他的同情,“那我也就没什么好对你好说的了。”
小李爷见她要走,又一想她不会无缘无故来此,或许是有什么间隙可趁,于是便软下语气恳求道,“好妹妹,你就帮我一回吧,看在以前你在你师傅门下,我们也算是和谐相处……”
连依顿住脚步,回头居高临下望着他,“你若肯告诉我师傅的‘夺舍’秘术最关键所在,我就放你走。”
小李爷变了脸色,“既然连你都说那是秘术,你师傅又怎会让我知道?”
连依道,“你和师傅的关系五行门内人尽皆知。”
“我还是不知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连依的眼里有些惋惜,留下一句话,“快要到都城了,小李爷好自为之。”
连依上了船头,才发现唐玖月竟神不知鬼不察地站在出口。连依定了定神,强行微笑道,“唐姑娘怎么还不歇息?”
唐玖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连姑娘也没有闲着。”
连依心中一顿,继续强笑道,“很快就要到都城了,我们的画舫只能停在岸边,到时候这一船舱的白毛怪如何处置?”
唐玖月道,“这就要问问连依姑娘了。周公子当初大张旗鼓地运送这一画舫之人到都城,难道没有就没有事先制定的计划?”
连依会心一笑,“唐姑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夺了人家的船不说,还想利用人家已经打通的关节。”
唐玖月瞧了瞧自己的指甲,“我不用算盘,诸事种种,用心算足够。”
沈满见到两个人在交谈,于是也走了过来,瞧见二人唇枪舌箭你来我往,只能在一边呆着听却没有插口的余地。一听到此处,忍不住咋舌更增添了对唐玖月的仰慕之情。想那太阁诸事种种,星象变化莫测,若是用珠算的确会慢人一拍,但像唐玖月能这般心算之人实在难得,果然担得起“大丰朝第一神人”之称号。
“心算?”连依将信将疑,抱手抬了抬下巴道,“我听说阴阳道有一门叫做算门,考试者都是精通数理的,从小以练习珠算为先。阴阳道几门之中,算门独具一格,算是旁门别类,但是同时,其他几门都以算门为辅,离了算门其他几门几乎无一能通。故而,凡是在阴阳道考试中脱颖而出之人,其算门功底自然不会弱。前朝曾经出过一个‘金算子’,他以一把精致的小算盘以及自创的一门算法独步天下,即使是他要算也是必须通过算盘的,难道你真的不需要?”
唐玖月骄傲地一抬眉毛道,“不需要。”
“那好——”连依露出得逞的笑,“那么我就出题来考一考你。”
“我拒绝。”唐玖月一扭头,瞄了沈满一眼,道,“小满,准备一下,我们快到都城了。”
沈满乖乖地嗯了一声,想着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临走前还看了被撂在一边的连依。瞧着微微亮的天际处她孤单可怜的背影,沈满心中暗道,连依姑娘,多习惯习惯就好了,习惯了你就会发现,大门监其实是个蛮不错的人。
若是连依此刻听见沈满心里的话,定然会瞪着她指着唐玖月恶狠狠地说,你瞧她从上到下,哪里像是个不错的人?!
画舫终于靠了岸,唐玖月让小李爷联系打点好的官差,她料的不错,这一应事情皆是由小李爷出面接头,故而事情顺利的很。画舫被停在码头一角,又给那些白毛怪留足了食物,一行貌合神离的四个人便踏上了大都城繁华的街道。
唐玖月背着手问小李爷,“你们定下的住处在哪里?”
小李爷不情不愿道,“就在太阁前的一条街。”
唐玖月露出一丝微笑,“倒是丝毫不避讳。”
小李爷倨傲道,“我们五行门不怕太阁。”
唐玖月从袖子中拿出一粒药丸,送到小李爷面前,眼睛一眯道,“想再吃一颗?”
小李爷连退几步,远远地瞪着她们三个女子道,“好男不和女斗!”
唐玖月笑笑,将药丸收回。
有小李爷带路,她们几个变得闲散起来。连依一路好奇看着,她从未到过都城,想不到都城竟如此热闹,更有许多未曾见过的玩意儿。沈满四处打量,所见觉得和梦外大致相同,但略有不同。
路过一家布匹店,门庭冷落,与周围的热闹场面格格不入。连依好奇探头往里面瞧瞧,却见一道白影毫无犹豫地走了进去。连依见唐玖月如此底气十足,便也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沈满打量这家布匹店,一瞧挂在外头的布匹丝绸便知道为何这里这么冷落了,因为这布匹材料上乘,价格大约也是极为可观的。
连依瞧瞧这个,摸摸那个,都爱不释手。唐玖月走到布匹店铺的老板柜前,直言道,“给我做一身蜀锦的衣裙,需要多久?”
老板上下打量她,眯着眼睛伸出一只手道,“五日。”
唐玖月转身招呼小李爷,对他摊开手,小李爷便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布袋来,唐玖月看也不看就直接抛在了柜子上,轻飘飘的,竟没有声音。老板正想打发他们,可又一转念想面前这姑娘眉目中透露着一股贵气,不像是招摇撞骗的,于是打开了布袋。
没料到竟瞧到更值钱的东西,这满满一袋的金叶子,够他们买下这里所有的布匹了!
于是老板喜笑颜开,“我给姑娘量下尺寸。”
唐玖月随口报了几个数字,老板便用毛笔记下。
“几日能做好?”唐玖月又问了一次。
老板急忙道,“一日,一日即可。姑娘一早就可以派人来取了。”
这样一袋金叶子,竟然只要一套衣服,老板就算拼了命也会提前将唐玖月的衣衫做好。但是唐玖月却道,“给他们几位也做一身。”
老板有些为难,“这——”
唐玖月睨了一眼装着金叶子的袋子,老板立即将布袋抱在手里,赔笑道,“自然也可以。”
连依在一边听着看着,在听闻有自己的衣衫的时候小脸儿也是显露出一股憧憬的表情来,毕竟还是见识少寡的少女,得见了如此锦绣的布料能做成衣衫定然觉得雀跃。
出门的时候,连依忍不住问唐玖月,“你那袋金叶子是从哪里来的?”
“船舱底下。”
沈满竖起耳朵听,忍不住插口道,“难道是……画舫上的?”
唐玖月点了点头。
连依一摸肚子,瞅了瞅边上的酒楼旗帜,饭菜飘香,“不知道这酒楼是什么酒楼,特色菜是什么,人多不多,酒水是否正宗……”
沈满听她碎碎念,忍住笑意对着唐玖月道,“不如我们上去吃顿饭,歇息歇息顺便打探打探?”
唐玖月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