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耿病愈,重新接手朝政,王朔闲了下来,正积极安慰“劳苦功高”的徒旭。
“娘,我要划船去湖心。”徒旭一身襦裙,从肩膀道裙摆次第绣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到盛开的鲜花,衣服也是渐变色的,作为背景的浅绿色衣料颜色由浅到深,在襦裙上渲染开来,只这一条裙子,就耗费了织造处和尚衣局小三月的功夫。我朝唯一的公主殿下,的确是千娇万宠的存在。
“说了,要叫母后!”王朔纠正道。
“好吧,母后,母后,我要划船去湖心。”徒旭拉着王所撒娇,又没有外臣在,她叫娘叫习惯了。
“不行~天气还未真正暖起来,湖心湿气太重,待过几日母后带你去行宫坐楼船好不好啊?”王朔安慰道。
“不好,不好,我不要坐楼船,我就要小船!小船!”徒旭公主不开心了,躲着脚就要小船,楼船那么高大,还怎么玩儿水啊!
“那等天气再热一些好不好……”
“娘~娘~,母后,母后,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我保证不玩儿水,我就是只去摘花儿,把湖心最漂亮的花儿给父皇母后!”徒旭拉着王朔的袖摆撒娇道。
王朔无奈,唤了青儿亲自跟上小船去,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
还用王朔说吗?帝后唯一的女儿,金尊玉贵的公主,小船上伺候的人谁不是千挑万选,提溜着一颗心伺候。
徒旭闹着上了小船,王朔便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听着女儿叽叽喳喳的笑闹声,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请主子安!”突然后面传来一声请安,王朔回头,是玄武到了。
“你来了,坐吧。好久没进宫了,你家叶弘可好,叶臻叶瑾可好?”王朔亲切笑问,玄武在王朔嫁人之前就定了终身,嫁给了当时先帝的禁军护卫之一叶福,他们的长子比徒旭长一岁,名唤叶弘,王朔也爱宣这么个可爱孩子入宫。
“谢主子垂问,都好。叶弘正跟着他爹学武,叶臻、叶瑾正闹别扭呢,都赌气不出门了。”玄武笑着说些家长里短,努力逗王朔开心。
“哦?怎么回事儿?你又欺负他们哥俩了?”王朔笑问。
“他们俩有您撑腰,家里都管不住了,屋顶都是脚板印,属下可不背这罪名,是两个小家伙自己闹起来了!”玄武笑道。
王朔也笑了起来,叶臻和叶瑾本是双胞胎兄弟,结果不仅长相不同,连性格都南辕北辙,俩兄弟在一起经常是又打又闹的。“他们啊,见不得离不得,您呐,甭操心,说不定等不到天黑,他们有一起狼狈为奸去捉弄叶弘了呢!”兄弟合力,勇斗大魔王大哥一直是这哥俩的保留节目。
王朔听得玄武说得如此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侧头,看着这一湖芙蕖,原本高兴的心又低落下来。
“主子?”玄武唤道。
“玄武啊。”王朔揉着手指,心里想了几遍怎么措词,才慢慢开口道:“我想问问你和叶福怎么相处的?嗯,没有打探你们夫妻私密的意思,就是……就是……”
“您和陛下闹别扭了?”玄武一语中的。
“也不算闹别扭。”王朔直接得不承认,但看玄武那笃定关切的眼神,也知道在她面前隐瞒毫无意义。王朔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悲哀,怎么到了现在,能说几句知心话的,只剩下下属了,这本该是夫妻间的亲密特权。
“唉~你也听说了吧,陛下最近喜好歌舞,教坊很得了几次赏赐。”王朔叹息道。
“听说了,可您是皇后之尊,别说陛下只是喜好歌舞,就是真纳了几个舞姬歌女也不过是玩物。别说贱籍舞姬,就算陛下真纳了朝臣之女,封妃封嫔那也不过妾室,您是中宫正室,有何可惧?”玄武说的是实话,也正能解决王朔的矛盾。
“可……不是……”王朔语塞,不知该怎样解释。说他们当初有过约定,一生不纳二色?那岂不是更可笑,谁的婚姻会建立在婚前契约的基础上。
“可什么?主子?”玄武不明所以。
“没什么?”王朔笑了笑,可能连最后能说几句知心话的人也不能理解她,王朔试着换另一个角度来说明:“我以为夫妻关系,尤其感情这种东西,总是要细水长流才好,岁月会把感情孕养得温情脉脉,一时的火光灿烂,最后也终将归于平淡。”所以,徒耿为什么要去追求那些留不住的虚假呢?那些歌舞妓人,贪图的不过是徒耿的权位、荣华,谁又有丝毫真心。当初王朔几次舍命相救,后来又默契十足,最终成婚。我才是能和他并肩走到最后的人——王朔是如此笃定,但她不能理解徒耿为什么会放弃板上钉钉的真切感情,反去追求那些肤浅的皮肉色相?
玄武大笑道:“主子您这么想就对了!陛下最终还是会回到您身边的,一两个狐媚子,怎么能动摇您和陛下相互扶持的情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王朔想解释,可看着玄武大笑,一脸为她高兴的模样,她又不想解释了。算了,没有人理解。当初的誓言她还记着,可徒耿早就忘了吧?或者是不在意了,至少玄武不在意了,她当初就守在门外,徒耿的誓言,玄武也是知道的。
王朔一瞬间无语。
玄武退下,青儿过来复命说徒旭玩儿尽兴了,愿意回去了。王朔刚要笑着应答,突然徒旭身边的大宫女抱着徒旭跑过来,徒旭一身**的,头上还在流血。
“太医,太医!”王朔惊叫着让人去传太医,接过徒旭两大步跳上凤撵,赶紧往福熙殿而去,一边急行一边问:“怎么回事儿?怎么服侍公主的!”
“娘娘恕罪,青女官走后,公主想自己再摘一片荷叶,奴婢们劝阻不住,湖边湿滑,公主滑到头磕在了湖边的鹅卵石上。”
“恕罪!恕罪!公主让你服侍的脑袋上破了洞,本宫恕什么!拖下去,杖毙!”王朔不顾抓住凤辇狡辩的宫女,挥手示意宫人拉下去行刑。是她太宽容了,纵得这些奴婢还想拿捏她了!
处置了宫人,王朔柔声安慰着不停呻/吟呼痛的徒旭,徒旭的头上已经经过的简单的包扎,也没疼到要命的地步,但王朔关心则乱,哪儿想得到这些,一心责怪自己太过大意,才让徒旭受伤。
太医院很快就派了专精儿科和外伤的太医过来,院判也亲自过来压阵。诊脉过后,太医拱手道:“娘娘放心,公主头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换药七日之后,自可痊愈。但公主受惊受凉,夜里可能会发热,待臣开一副药剂煎来,服下便无事了。”
“好,太医辛苦了。”王朔颔首,自有宫女领着太医去开方抓药。
徒旭已经换过一身干净衣衫,小脸煞白的躺在床上,在药效的作用下已经入睡了。王朔静坐在床边,握着徒旭的手,不知是何想法。
“陛下驾到~”外面传来响亮的通禀声,王朔皱了皱眉头,这么大声,别把徒旭吵醒了。
“怎么样?旭儿怎么样?”徒耿快步走进内殿,一脸焦急的问道。
“太医看过,没大碍了,七日之内会好的。”
“那就好。”太医院说话一向有所保留,说是七日其实应该不过三天就能好,看来徒旭的确伤的不严重。女儿没事儿,徒耿才想起来追究责任:“宫人怎么伺候的?我听说是在御花园摔到的,你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能让她一个小孩子去划船呢!”
“是我太不小心了。”王朔喃喃重复道。
王朔既已认错,且她在床边守着,沾染血迹和水渍的衣服都还没换下来呢,看样子也自责的不行,徒耿也没法儿再责怪他,只问道:“旭儿什么时候能醒?”
“太医说肯能在夜里,你政务繁忙,就不用在这儿守着了,我在就是了。”王朔淡淡道。
“嗯,那朕先去忙了,有事儿让人来回禀。”徒耿给徒旭掖了掖被子,出去了。
王朔挥手扇风,挥散徒耿身上带来的酒味儿,本来想劝的,但看徒耿这么心不在焉的,王朔就没说。徒耿身子不好,哪里禁得住宴饮取乐,到时候还不头疼得要炸裂。
王朔换了身衣服,一直守在徒旭床前,太医的药很有效果,徒旭一晚上都睡得安稳,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王朔捧着碗喂她吃米粥,徒旭一边吃一边问:“爹呢?我病了他怎么不来看我啊?”
“去问问陛下在说什么,请他来一趟。”王朔吩咐道。
宫人很快来战战兢兢得回禀:“回娘娘,陛下正在养居殿宴请宗室。”
“知道了,下去吧。”王朔不在意的挥手,自从昨晚徒耿带着一身酒气毫不犹豫的走掉,王朔就知道有今天,这也是她当着徒旭的面说话做事的原因。
“娘,我都病了,爹不来看我吗?我病了!我病了啊!”徒旭跺着床板不依不饶道。
“傻姑娘~”王朔放下手里的粥碗,摸着她的头道:“说了不要叫爹,叫父皇,他是你的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后。”
“可你和爹……父皇说过,私底下就叫爹娘的啊~”徒旭眨巴着眼睛问道。
王朔失笑,道:“随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王朔叹息徒旭被宠得太厉害了,寻常人家七岁的孩子也该懂得点儿拐弯抹角了,可徒旭还是如一潭清水般一望到底,单纯,无知。
王朔想着慢慢来吧,自己慢慢教,总会教会的。
因对徒耿太过失望,王朔这几日摒弃外界消息,一心陪着徒旭,还是福慧长公主风风火火得进宫,才把王朔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神游天外呢!满朝堂的大臣上书进谏,说你于国后宫干政,牝鸡司晨,扰乱阴阳,这才导致江南水患,天降神罚;于家善妒失责,未能诞下子嗣,又不曾为陛下选妃!正嚷嚷着要废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