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血脉之亲刻在骨子里,不是谁都能挑拨利用的。”郡主对此非常有自信,她又不是掌控欲变态的疯子,儿子虽是她儿子,可她也不要求儿子事事以她为先。天下初创,四处还有仗要打,王家是将门,她的儿子自然是要征战沙场的,幼年时和谁更亲近有些有什么关系。
“郡主,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大少爷是长子,日后您养老……”徐嬷嬷没把送终二字说出来,但意思已经是那个意思了。
“那是普通女人,本郡主身上流的是皇室血脉,我的丈夫别人称他做郡马!”郡主长眉一挑,她自己就能立起来,何曾需要依靠丈夫儿子,“老爷有本事,我脸上有光;万一胜哥儿无能,我同样尊贵!”
本朝天下初立,可皇室人心中的骄傲却不减,当初那么多世家大族逐鹿天下,就只有她这一家一姓得了天下,可见这是上天的旨意,天生的尊贵!
“是奴婢眼界浅,误了郡主的事。”徐嬷嬷福身行礼,她在宫廷几十年,见识的都是妃嫔争宠的那一套,后宅阴私见识过不少,但是眼界确实太狭隘了。徐嬷嬷常以郡主、姑娘身上流着皇室血脉而骄傲,却下意识没把她们当成皇子、公主拿一类贵人来看。徐嬷嬷暗自反省,日后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好了,先不说胜哥儿了,说说五儿吧。”郡主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当初难产、早产伤了身子,日后恐无法再孕,现有的三个孩子就是她的所有。郡主在边关常常收到女儿的手工活和书信,心中温情更甚。
“姑娘聪慧懂事,和您当初一般,有本事,心地好。”徐嬷嬷说起一直照顾的姑娘,嘴里的好话没断过。
“嬷嬷教导的好,我是知道的,我只见一面,就看出五儿似乎心思有些重啊。”郡主是个心明眼亮的,在外能辅佐丈夫建功立业,在内对对内宅之事心里也有数,看人更是有眼力。
“郡主慧眼如炬,大少爷养在外院,东院就老奴等奴婢下人,自从姑娘高烧不退险些……之后心里就好似存了心事,奴婢刚开始以为姑娘是被吓住了,后来却发现不是。姑娘学什么都认真刻苦,老太太时有微言也不像一般小姑娘委屈哭泣。年初老太爷寿辰,姑娘用一个小炕屏博得老太爷喜爱,得以和家中少爷们一起读书……这桩桩件件,姑娘懂事得让老奴心疼。”徐嬷嬷回忆起来满是感慨,若是父母在身边何至于此?
“难为她了,我既然回来了,五儿自然不必受这样的委屈。”郡主幽幽得叹了口气,又问了徐嬷嬷娘家王府和京中的其他关系,方让徐嬷嬷回去休息。
得知自己的儿女在府中过得并不是太好,郡主心里生气,面上却没有变现出来,等王守忠从书房回来,郡主绝口不提此事,只和丈夫说些闲话,道:“此次回京,行健载誉而归,陛下也青眼有加,不知行健的职位可有了着落。”
王守忠,字行健,语出“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是勇王这个岳父在王守忠还是他麾下将领时为他取的字,望他成为一名雄勇之将。后来属下成了女婿,郡主嫁过来就用这个寓意深刻的字来称呼王守忠。
“外官进京多要降半级,朝中有出缺的从三品武职只有护军参领、骁骑参领和王府一等护卫,陛下垂怜给了半个月的休沐,我还是再等等吧。”王守忠心里还是想着他和皇室也算沾亲带故,也许就不降品级了呢?
郡主同样心里有数,王府一等侍卫是绝对不行的,丈夫的身份不适合给这代的皇子做护卫,更不适合给自己父亲做护卫,那就只能找出缺了。“行健功劳摆在这里,健锐营翼长上月已出缺,陛下应该会考虑的。”
郡主话中意思是自己的娘家能帮他跑这个关系,王守忠自然明白,这年头姻亲是非常牢固的关系,健锐营曾经是勇王带出来的精锐,如今里面还有许多他的老部下,顺手帮一把女婿也是应有之义。
“不谈这些,劳累了几年好不容易能歇歇,你也别太操心了。”万守忠拍了拍郡主的肩膀,示意她睡觉了。
“不操心如何行,胜哥儿已经十五了,咱们这次回来不就是给他相看的吗?这才是大事,可拖不得。”郡主把话题转到了儿子身上。
“是,是,和儿子一比,我也得退一射之地啊!”王守忠玩笑道。
“这是自然,待你接风宴过后,我就要带着五儿出席各家赏花宴、听曲会,也好给胜哥儿选个好媳妇出来!”郡主扬了扬头,仿佛天下优秀女孩儿由她挑一般,倒把王守忠逗乐了。
“好,好,依你,依你。”王守忠笑道。
“对了,你问问父亲母亲,他们对胜哥儿的亲事可有什么人选,长辈们吃的米比咱们吃得盐都多,尤其是老太爷,如今我那些堂兄们也渐渐大了,边塞又多有征战,在这上面,还是多听听父亲的意见才好。”郡主提醒道,到了他们家这个地位,最怕的就是站队,更惨得是站错队。
“放心。”王守忠严肃道,儿媳人选的最重要指标的确是妻族的政治立场。
严肃的话题到此为止,两夫妻忙碌了一整天,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五姑娘就明显感受到了不同,连下人们更有精神气了,胸脯都挺得比平日里高。
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请安。五姑娘到东院正厅的时候,王子腾已经坐在小客厅了。
“四哥。”五姑娘当即福身见礼。
“五妹妹来啦,坐吧。”王子腾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岁孩子,看见白嫩可爱的妹妹,一时之间颇有些手足无措。
五姑娘在王子腾下首落座,端了茶也不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王子腾,王子腾也抓紧时间观察自己的亲妹妹,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互注视。王子腾从小在边关长大,回京第一次见到诸位长辈,五姑娘尚在襁褓就被送回京城,王子腾实无多少印象,如今陌生的两兄妹相对而坐,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突然,五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子腾也咧嘴而笑。
“二哥,我是你妹妹。”五姑娘放下茶盏笑着道。
“我是你二哥王子腾。”王子腾也笑了出来。
从未见面的生疏都消融在这一笑之中,五姑娘也不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首,歪着身子靠在扶手上,努力凑近和王子腾聊天。
王守忠和郡主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夫妻俩刚刚坐定,王子胜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三兄妹一起给父母请安问好。
“你怎么来的这么迟?”王守忠皱着眉头问道,他对王子胜的记忆还是小时候在老宅里,他一去边关五年,对这个嫡长子的要求自然高。
“父亲,儿……儿……”王子胜一时语塞,他只是不习惯而已,昨天又闹得晚了,早上起得有些迟。
“爹爹~”五姑娘第一次勇敢尝试了撒娇技能,“大哥住在外院,离这里本来就远,您瞧大哥头上都是汗,肯定是着急给爹娘请安跑着来的,您可不能错怪大哥了。”
“即使如此,如何不说。”王守忠皱眉,他也不是苛责的长辈,只是看着儿子这般形容,难免有些生气。
“儿错了,父亲息怒。”王子胜平时哄老太太也是嘴甜得紧,可如今在王守忠面前却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害怕得只差打哆嗦了。
“好了,好了,一早上就板个脸,该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了。”郡主笑着打断两父子的对话,起身示意去正院请安。
五姑娘跳下椅子,跑到王守忠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道:“爹爹,您可别板着脸啊,哥哥们和女儿心中敬爱您,都被您吓得不敢说话了。”
“好个不矜持的丫头~”郡主弯腰把五姑娘牵到身边,王守忠却是面容柔和不少。
今日整个王家都没人早上出门,大家都等在正堂,又是一番见礼之后落座,二婶出列道:“郡主回来了,我这心里也轻松不少,管家的重担还是要交给您才行。您在边关这几年,我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歹没有辜负郡主的嘱托。”
“二弟妹客气了,是母亲教导有方。”郡主微微颔首,对着老太太微笑。
“是啊,是啊。”二婶和三婶出言附和。
“都是你们能干,我能提点什么。”王老太太笑着道。
“还请郡主不要推辞,如今您回来了,应酬往来更多,还请您多多费心。”二婶做谦虚状,一副自己是当家人的派头。
“好,今日不得空,明日请二弟妹与我交接。”郡主不和她耍花枪,直接就应下来了。
二婶愣了愣,想着郡主怎么也要推辞一下吧,这吃相也太难看了,这样让婆母、弟妹和丈夫怎样看她?二婶环视一周,发现郡主理所当然的模样,周围人的话题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在说王守忠接风宴请的事情了。原来在她心里无比重要的管家权,在旁人心里是如此无关紧要和理所当然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