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然下车的时候,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蹲在车站哭泣。一辆公交车疾驰而来溅了姑娘一身的脏水,姑娘依旧埋头痛哭。前两天才下过雨,这里是老城区,路道难免有些坑坑洼洼。苏倾然看着自己干净的鞋子被染上泥浆有些烦躁。
靠近那个伤心欲绝的姑娘,苏倾然递了张纸过去:“小姑娘,有什么好哭呢?你看不看港剧?里面有句很棒的话,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
姑娘抬起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已经哭的通红。
苏倾然晃晃手里的纸,姑娘打着嗝伸手接了,一边抹眼泪,一边低泣:“他怎么就没反应呢?”
“也许他肾功能衰竭。”苏倾然拿纸擦鞋子。“男人总会疲惫的。”
“啊?不许你胡说!”姑娘先是茫然,然后恼羞成怒起来:“流氓。”
“你见过我这么帅的流氓?”忽略苏倾然的话,此时苏倾然一身英伦风,留了有些花白胡子,梳了整齐的大背头。这是一个美型大叔。
姑娘忽然脸红起来,起身跑开了。
苏倾然知道姑娘绝对没有喜欢自己,那个脸红充其量是对美型人物调戏自己时的害羞。说不定姑娘此时正在咒骂自己呢。小姑娘绝对很喜欢她口中的那个人。因为那么脏的水溅了她一身,她也毫无反应。
苏倾然决定回家把张珥揍一顿。因为这个小姑娘有半年都在苏倾然楼下看张珥雕刻。傻姑娘呢,张珥是个傻子。不过这也怪张珥,都说了无数遍了,别人给的东西不要吃!想着上次闹肚子去医院挂点滴苏倾然就忍不住扶额。你吃了小姑娘买的东西,不是给人家希望么?
五年前,两个人从黑金矿跑出来,苏倾然在车站花了二十块办了□□。然后带着张珥去了派出所。张珥倒是说了地址电话,不过电话已经是空号,那个地方的主人早就移民国外了,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并且主人的名字张珥说完全不认识。
苏倾然本想把张珥放在派出所,没想到张珥又哭又闹还把人家的办公桌掀翻了。派出所的人也有些生气,动作就有些粗鲁。苏倾然看着张珥拉着他的袖子嚎嚎大哭就是不松手的样子,还一个劲叫他李大哥,苏倾然很想给他两巴掌,他的假证上面写着的苏倾然。又不敢在派出所多待,苏倾然塞了四百块给派出所的人,说自己可怜这傻子愿意先照顾他。在警察反复的叮嘱之下,苏倾然陪着笑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珥领了出来。
领着张珥出来时,苏倾然手里只有十二块钱。苏倾然花了六元给张珥买了一个面包一瓶水,然后带着张珥到公园再次卖唱。好不容易让打扮嘻哈的少年们借了吉他,依旧是些老歌,不过只有公园里的老人鼓掌。可是他们给钱的少,最后少年们要回家时不过也只有二十七块。
苏倾然带着张珥去逛夜市,挑挑捡捡花两元买了支音色较好的竹笛,又在夜市吹了半天,得到五十八。
最后找个偏僻的小旅店,花了三十元住了一夜。老鼠把张珥吓了大跳,一人一盒方便面根本吃不饱,床单的潮湿,敲门的小姐,吱嘎吱嘎的电扇,苏倾然觉得这些都算了,半夜居然还有黑心的店老板来摸他们的钱。老天,苏倾然此时身上只有六十一。苏倾然早就把钱藏到内裤里了,那老板在他周围摸了摸最后暗骂着离开。苏倾然对此真是吐槽不能。
后来苏倾然就靠着每日吹笛存了些钱下来。每次他吹笛子的时候,你给张珥一个棒棒糖他能在旁边安静的呆很久。等苏倾然有钱了,去银行开了户,此时他已经吃了两个月的方便面,偶尔倒是会打些盒饭给张珥吃。盒饭挺好,又便宜又有肉。张珥也不是那种挑剔的人。
把张珥带到网吧,教他怎么玩连连看,看张珥玩的不亦乐乎。苏倾然快速点开股市,选了几支股,查看了市场行情和一些消息把钱投进去。此时苏倾然只剩五百多。
夜晚带着张珥再去了一次派出所,依旧没有消息。苏倾然带张珥去河边吃宵夜吹凉风。张珥辣得直找水喝,苏倾然买了冰冻的拉罐王老吉给张珥,结果这个傻子把舌头割到。看着哭的一塌糊涂的苏倾然真是醉了。
回小旅店的时候,老板娘穿着新裙子在摇晃,笑嘻嘻的问苏倾然好不好看。张珥跟报菜名一样,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赞美之词,喜得老板娘抓了一盘煮花生给张珥。张珥凑过去跟老板娘说悄悄话,苏倾然站在楼道上等张珥。苏倾然看着张珥笑意盎然的样子扶额,刚才张珥说的一堆话就是平时他跟老板娘说的话。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老板没有再摸黑来偷钱,大家相处得跟邻居一样。有时候老板还会让张珥陪他儿子打篮球。
后来苏倾然靠炒股发了家,租了不远处的一处房子,还是老板娘跑上跑下给找的关系。张珥对楼下的雕刻店倒有了兴趣,常常跑过去一看就是一天。有一天,苏倾然发现雕刻店的老头变成了张珥的师傅。
苏倾然也曾回到那个黑金矿所在的小镇,李福相早就不知去向。苏倾然找到了唐潇,他依旧在那里做服务员。不过之前苏倾然得知一些事,说唐潇被别人骗了几大千,老婆回娘家半年都没回来了。苏倾然找到唐潇时,这个朴实的男人明显老了很多。
见到苏倾然的回来,唐潇惊讶得说不出来。苏倾然给了唐潇四百万,没有说话冲唐潇笑笑就离开。后来听说他老婆又回来了,两个人恩爱得很。
又去过几次派出所,依旧没消息。苏倾然拉着张珥有了薄茧的手把房子买了下来,开了小小的饭店,正式安家。
第二年,苏倾然让去找李福相的人回了话,据说是在省城,后面的还要再调查。苏倾然把钱打了过去,心想张珥是李福相他就没那么麻烦了。可是后来传来消息说查到出国,后来线索就断了。
最终让苏倾然名声大噪的不是苏倾然炒股发家,也不是苏倾然的小饭店。而是苏倾然的眼睛,被誉为年轮之光。雕刻店老头有几件老物,苏倾然偶然间看到立刻就说出了年限。老头子不信邪,介绍了几个老友,苏倾然不仅看的出时间,还对当时的东西了如指掌。
被别人当神捧着,苏倾然无语望天。他只是在这世间存活了很多年罢了,所以那些时代特有的印记他很清楚。
后来上节目,上电视,苏倾然又把李壮城这个名字用出来,办理了真正的身份证,也找了关系给张珥办好了身份证,领养手续等。
苏倾然干脆开了收藏公司,当初的小饭店也因为苏倾然的名声发展得很快,如今已经是五星酒店。
只是身家再多,苏倾然也没搬过家。张珥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好,老头也很喜爱张珥。张珥也不会天天粘着他,他可以去做一些不方便带着张珥的事,这样挺好的。
“阿张。”看着那人专注的模样,苏倾然开口叫张珥。张珥是个傻子,他的世界很单纯。苏倾然到后来已经很喜欢张珥了,张珥就像他养的宠物。主人来了,宠物得第一个看到主人。
张珥放下刻刀欣喜的跑过来,把苏倾然抱着怀里蹭蹭。不得不说一件让苏倾然格外讨厌的事,张珥这些年长得比他高一个头。
“啊,好了。”推开张珥,跟老头客气:“我来接他。今天不是圣诞节么?有自助海鲜会,我带他去。”
老头推着眼镜:“你给的票,我们家的小兔崽子之前就去了。”提到老头的儿子,老头有些厌烦的样子,挥挥手:“你们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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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倾然一边给张珥剥虾一边想李壮城的时间。
二十岁领养李福相,三十六岁和李福相去打工,三十八岁被李福相卖到山里,四十三岁再次见到李福相。李壮城是老板,李福相是顾客。苏倾然并没有贸然去跟李福相说话,以免打草惊蛇。李福相穿着也不是当年的穷小子,扶着一个珠光宝气的怀孕少妇,不排除他入赘豪门。话说,张珥也该谈恋爱结婚了。可是他是一个傻子,天道不公。
给张珥递了蛋糕,奶油沾到手指上,张珥立刻将它含在嘴里吮吸。苏倾然掐掐张珥的脸,这是公众场合,真是一个傻子。让旁边大气不敢出的经理照看张珥,苏倾然去洗手间洗手。
听着张珥嘴巴里塞了很多东西含含糊糊的说:“老婆,快点回来。”苏倾然笑着去揉张珥柔顺的头发,转身就看到经理见鬼的表情,苏倾然暗骂自己跟傻子待久了人也变傻了。
表面却很严肃的训斥经理:“你在这里守着我们做什么?我今天只是顾客。”
经理一脸委屈的指指张珥:“我得守着张少爷。”
苏倾然:“……等我回来,该滚哪儿去滚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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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卫生间出来时,苏倾然遇到一个黑衣大汉,对方冲苏倾然友好的微笑。苏倾然也笑笑,他的记性很好,这是当年火车站让他唱军歌的男人,没想到几年后在这里遇到他。
出了卫生间,就看见前面一团杂乱,经理跌跌撞撞的向他冲来。苏倾然责骂的话还没说出口,经理就气愤的指着不远处:“有个老先生非抱着张少爷不放!少爷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先生。是不是遇到变态揩油了?”
苏倾然急急忙忙的冲过去,张珥是个傻子,可不能让他吃亏!
没走几步,苏倾然就停下脚步,他听见老人悲戚昂长的声音:“小珥,我是爷爷啊。”
这一瞬,苏倾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啊,他捡来的宠物终于被原有的主人找到了。
“爷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苏倾然耳边响起。不,是李壮城熟悉的声音。苏倾然看着李福相冲入人群去抱住那个老人。眼里的那种表情李壮城从来没有得到过。
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张珥和李福相貌似是兄弟?
我擦嘞,天雷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