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渐渐变得低沉缓慢，直至最后戛然无声，仿佛每个人的心都被载到某条船上，穿过急流瀑布，最终划入小溪，顺流而下，直至到达终点。

余音绕梁，听者全都回味其中，久久没有回归现实。

谢清舒盯着面前的酒壶半晌，既想再尝一尝它的美味，又恐怕和上次一样瞬间醉倒，正纠结时，忽听一个男子大声喊道，“凤姑娘的琴曲果真如同天簌之音，绕梁三日都不绝呀，沈某十分中意，若你愿意就开个价，从此跟了沈某如何？”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四面八方响起的反对声如同浪潮险些将他淹没。

“开什么玩笑，凤姑娘乃我天灵洲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少王孙贵族拜倒她的石榴裙下都没有让她侧目瞧上一瞧，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可不是嘛，凤姑娘的身价岂是你一个凡夫俗子便能出得起的？”

“这人脸皮真厚，也不去打听打听咱们凤姑娘是什么人物，他算是哪根葱呢。”

“开价？切，你以为自己是咱们灵洲第一首富嘛，多少钱能买走咱们的凤姑娘啊！”

“真是不自量力！”

“有病吧这人！”

……

四面八方不断涌入的声源令谢清舒微微蹙眉，偏头看了看四周，似乎群起而攻之，不免对这位“凤姑娘”十分好奇。

看出她眼中闪烁的光芒，上官云修压低声音解释，“此女姓凤名嫣然，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但自从她出现在第一楼之后，这里的生意明显好了许多。不过，她并不是常驻的艺姬，而是每个月初一十五才会出现，每次出现都宾客如云，座无虚席。灵洲无数的皇亲国戚、王孙贵胄为之倾倒，偏偏没有人能够获得她的青睐。所以，外间都传言她是这第一楼幕后主人的女人，渐渐也就没人敢招惹了。”

“幕后主人？”谢清舒听得很是有趣，凑过去问，“是谁？”

上官云修轻轻摇头，“传闻很多，但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还是宫里的几位皇子，但究竟是哪一位无法确定，总之是不能轻易招惹的角色。”

“哦。”一边点头一边左顾右盼，谢清舒的目光刚刚落在主席台周围贵宾席的其中一个背影时，熟悉的声音已经越众而出，瞬间压制所有嘈杂的声源，“凤姑娘，你别和那种凡夫俗子一般计较，在下觉得，能够坐在这里听您一首琴曲，已是三生之幸，其他无关人等的无礼要求，你只当没有听见罢了。”

容琛？谢清舒一愣，用力抬头，果然能够看见他的侧颜，这小子一边朝嘴里扔花生米一边似有似无的到处乱瞟，生恐别人认不出他似的！

谢清舒顿时一噎，刚刚塞进嘴里的红枣玖瑰花糕险些卡在喉咙里堵塞气管，连忙端起茶杯猛灌两口才将它全部咽下去，一见她呛得面红耳赤，上官云修急忙伸手替她轻抚后背，一边朝她递去干净的绢帕。

擦了擦唇边的水渍，谢清舒翻了翻白眼道，“这个容琛，刚刚骗了人家的好东西就活蹦乱跳的出来，还真不怕被人认出来啊！”

“他故意如此，有何奇怪？”

“故意？”谢清舒看着他，上官云修还未回答，那边已经传来开始那个“沈某”的声音，“你是谁？什么叫闲杂人等？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一见有热闹瞧，立刻起哄，还有的人捧场的吹起口哨，场面一时杂乱无比。

谢清舒的目光从容琛身上移过去，掠过那位“沈某”，他只是个瘦高的富家公子，皮肤苍白，五官清瘦，很不起眼，偏偏脾气还不小，不但扬言要买走凤姑娘，还和容琛较劲，看来真是胆大包天啊。

暗自叹了口气，她将目光又转向主席台中间端坐的白衣女子。

因她背对自己，只能看见她的如瀑长发披在脑后，头顶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身上的白色纱衣无风自动，倒颇有几分飘然仙姿。而且现场已经有人为了她发生争执，她不但没有开口相劝，也没有抱琴离开，只是如同一尊美丽的雕塑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呵呵，”被姓沈的公子公然挑衅，容琛不怒反笑，且转过身面对着他问，“怎么？你是个东西吗？本公子的身份岂是你这等人随便能问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就凭你那副寒酸相，如何能让凤姑娘心动？”

哈哈哈哈……四面八方响起无数哄笑的声音，只让那位沈公子面色发青，五官微微扭曲。

“臭小子，你有种再说一遍！”啪一声，他拍案而起，隔空横指容琛的鼻子怒喊。

容琛翘起二郎腿，悠然的继续朝嘴里扔花生米，一边斜倪他道，“本公子没那么多口水与你浪费，还不结了帐单早点滚出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王八旦，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彻底被激怒的沈公子一挥手，和他同坐的三名虎背熊腰的家仆立刻跳起来朝容探扑了过去，容琛当然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朝同坐的两名护卫使个眼色，他们便迎了上去。

五道身影拳来脚往，桌椅碰撞和杯盏落地的声音清脆悦耳，响彻酒楼。

厅里的客人一见这阵势，立刻丢下银钱逃之夭夭，刹那间又和上次的场面差不多，眨眼就人去楼空，没剩几个客人还在。

果然容琛走到哪里都会闯祸啊！谢清舒无奈的摇摇头，目光却只锁定那位白衣女子凤嫣然，她既不说和也不离开，莫非是故意挑起这次的是非吗？

正在想时，便听二楼靠围栏的桌旁传来个男子清清淡淡的声音，那声音如同春风拂过水面，又似半空划过一道凤影，明明淡如尘埃，偏偏透着股压倒一切的气势，“凤姑娘难得弹奏一曲，便被尔等扰了清静，实在可恶。”话落，忽然传来无数破空之声，仍然留在主席台周围没有离去的宾客同时抬头，便见头顶降落无数的黑色飞刀，那薄薄的飞刀铺天盖地如同下了一场豆大的暴雨，吓得他们个个脸色发白，跳起来抱头鼠窜。

原在打斗中的五人也被迫朝两边飞退，幸亏那些飞刀只是用来吓唬他们，降落的速度并不算快，这才没有造成伤亡，但它们纷纷落地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是整齐，倒像是有人敲起了悦耳的铃鼓，无端让人有点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