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凡不等柜台内的老板拿听筒,一把抓起来放在耳边。
“谁呼我?”
是李兵的声音。
中气足,说话快。
“不要吱声更别咋呼……”肖凡怕李兵一听是他,咋咋呼呼直呼其名,如果尚在办公室研究案子,旁边警察听出谁打的电话,私约李兵的事泡汤。
“张……”果然,肖凡刚嘱付毕,那边张口就要喊出名字。
肖凡赶紧抬高嗓门:“不许吭声!再说一个字立马挂电话!回答‘行’或‘不’。”
李兵毕竟受过训练,心理素质不错。听肖凡这一讲,说了声“行”,顿时沉默。
“如果在办公室,回答‘是’,不在,回答‘不是’。”
“是。”
“听着,西城区胜利街百步巷有家呡想茶室,呡一口的呡,思想的想……有事谈。我茶室等你。不要向上报告,不要带人,如果耍花招,别想见我……这是见我的唯一机会。记住,时间八点整。”
肖凡很快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就放下听话筒。
电话如果被监听,很快查得到他在哪儿打电话。
打完电话,肖凡在东城分局大楼附近溜达,眼光却始终注意着分局的大门。
如果李兵汇报给领导,他们一定会布置警力远远跟着李兵。
肖凡想好了:情况只要有异样,这次行动取消。
十分钟后,肖凡看见李兵走出分局大门,直奔公交站台而去。
身后似乎没有异样。
透过玻璃门,看不到大厅内有行动的迹象。
足足盯了一刻钟,正常。
肖凡还是不放心。
虽然成败不在此一举,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但这是接下来行动的第一步,他不得不保证万无一失。
肖凡上了一辆的士车,车开到离呡想茶室尚有两百多米的距离下了车。
他要在茶室外围仔细观察。
围着茶室转了一大圈,确认来往的人都很正常。
他还是没进去。
现代警察的手段很高明,如果连他这个没有一点儿侦察与反侦察的二不吊子都能看出端倪,警察算白当了!
犹豫再三,看看昨天才淘的二手表,八点半都过了。
再晚恐怕李兵以为耍他,一气之下甩手走之,下次约难度更大。
他正要向茶室走,突然想起一部电视剧上的镜头:
绑架人质的匪徒为了安全拿到钱,让送钱的家属辗转了几个点。
有样学样。
没想到闲看的电视剧帮他解决这么一个难题!
肖凡迅速跑到路边电话亭,呼李兵的机子。
茶室里有现成的电话。李兵应该回得很快。
果然,最多不超过二十秒,电话打过来。
肖凡说了一句话:“十分钟以后再呼你,请第一时间回电话。”
放下电话,他边向外走,边想着下一个点调李兵去哪儿?
抬头一看,有了。
北城区标志性的建筑——国贸大厦矗立在不远处。
他并没有去国贸大厦,而是又呼了李兵,让他到大厦正门等他。
然后打了一辆车,直奔张瑞居住的东城区统计局附近。
角色张瑞对这一带再熟悉不过。
离统计局百多米的地方有个小广场,每天晚上十点前这里聚集了不少人,跳广场舞的、拉胡琴唱歌的,是人们休闲健身的场所。
人杂,最大的好处是混迹在人群中便于逃跑。
又呼了李兵,告诉他新的地点。
这回,肖凡溜达在广场的必经之路附近。
警察再狡猾,如果想抓他,总要布置人手来广场吧,休闲健身的,该来的早就来了,再来人,就比较容易甄别。
跟李兵约定的时间过了两分钟,肖凡老远看见李兵一身便装,下了出租车,急匆匆地奔广场而来。
广场周边没有异常,和肖凡来时差不多,没有发现新面孔。
李兵走到广场边缘,在低矮的水池围栏上坐下,那里正好人不多。
李兵坐下后,并不用眼睛寻找约他来的人,从口袋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慢悠悠地点上。
肖凡感觉没有猫腻,走至李兵对面。
李兵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头盯着肖凡看了一会,不动声色地问:“张瑞?”
肖凡点点头。
“伪装得不错。”李兵说:“不怕我抓?”
“怕抓就不会约你……就你一个人?”
“对付你一只手足够,要人干什么!”
李兵轻蔑地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听说过猎人怕猎物吗?”
肖凡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手里紧紧攥着刀抦,由于紧张,感觉刀柄上沾满了手心里的汗水。
他没闲心跟李兵斗嘴,开门见山地道:“希望你耐心听我说话,听完如果还要抓我,我会跟你走。”
“这里人多,去那儿吧。”
肖凡顺着李兵手指的方向,见是广场东北角落处,由于照明灯坏了,一大片地方处在阴影中,没有一个游人。
肖凡本想坚持在水池旁边谈,这里离人群近,即便李兵抓他,混迹人群中逃起来方便。
想想,李兵如果一心逮捕他,自已这种把碰面地点变来变去的做法完全是小儿科。
李兵完全可以在赶到下一个地点之前打电话通知专案组,在每一个地点进行布控。
或者,踫面后直接抓捕——正象他说的,一只手对付自己足够。
顶多冒受伤的危险。
肖凡感觉李兵是个敬业的警察,估计受伤和抓捕罪犯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之所以到现在没有任何行动,可能确实想听听自己约他来谈什么。
想到这里,肖凡点点头,示意李兵走前面。
肖凡干脆悄悄把刀收起来,放进裤腰带上挂的刀鞘里。
对付早有防备的李兵,这玩意儿没用,还增加一条“手持凶器”的罪状。
《阆化晚报》上刊登的消息,无中生有地说他“手持凶器”,这刀子一亮,更是物证!
两人在广场东山角花坛水泥围栏上坐下。
李兵把烟拿出来,递给肖凡一支。
肖凡本人和角色张瑞是不抽烟的,这会儿很想来一支。
肖凡接过来,对着李兵打着的一次性火机吸燃。
烟雾呛进气管,肖凡剧烈咳了一阵,眼泪鼻涕的流了出来。
“别吸那么猛,先吸到嘴里,再往气管慢慢送。”李兵看着肖几狼狈的样子,轻轻笑了笑。
肖凡见状,觉得李兵答应与见面,本意抓不抓他不好说,但想听他说些什么是肯定的。
咳了一阵,肖凡把剩下的烟在脚底踩灭,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轻声说:
“感谢你没有通知你们的人来抓我……当然,你一个人也能抓……我想说的意思,感谢你还愿意听我说话。”
李兵拿眼看着肖凡,沉默一会儿,开口道:“先问你个问题,杀王队,噢,就是专案组的组长王旗,真是你交代的那样,没有一点儿预谋?”
“没有。”肖凡回答得很干脆:“我只是认为跟他好好谈谈,求求他,在家里安静的环境下可能有助于打动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一步。”
“交待笔录我看了,现场的勘察也基本一致……既然是误伤,为什么要逃呢?”
“人死了,慌啊!”
“你当时完全可以打急救电话……人救不救得过来,不必背杀人的罪。”
“你说得对。事后也想过,只是当时一害怕,只想着怎么逃了。”
李兵点点头:“平生第一次见人鲜血淋漓地倒在面前,不知所措,失去思考能力,可以理解……
好吧,这件事不说了,说说你找我想说的事。”
肖凡道:“简单说吧,就想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轻易地放疤子?”
李兵回答:“疤子的确不是杀你老婆的人。”
“这么肯定?”肖凡不太淡定了:“我进门遇到他,之前小玉见过他,又看了大厅的监控……”
李兵摆摆手,打断他:“这些我都知道,当时是我给你做的笔录。
先听我说。现场勘察是我亲自做的。脚印、指纹,包括精∽液,没有一个对得上。他找韩向前做生意当然是假,自己交待是想讹韩向前一笔钱,正谈着,他有个兄弟出事了,扣他机子,他才急着出门……
这事跟‘’案子无关,跟你更没关系,先不说……”
肖凡急赤白咧地问:“确实不是疤子干的?”
李兵一字顿道:“确实不是!”叹了口气,“第一次打电话给你已经说了,到现在你还是不信……具体细节我不好讲明白,但要相信我,胡东确实不是杀你老婆的人!”
尽管这个弯不好转,肖凡不是个一根筋的人。
李兵在这样的场合讲这番话,显然没必要骗他。
“有时候你的眼睛亲自看到的未必是事实。”这句话,经常出现在他那个年代的网络上。
肖凡埋下头,整理了一下思绪。
“那王旗为什么说科里准备解散专案组,按积案处理?”
李兵又叹了口气:“这也正是王队那段时间脾气不好,容易发火的原因所在。不是科里要撤,是上面,上面有意要给胡东定罪,但我们拿不出任何证据,拿不出证据,检察院通不过啊……
其实,专案组有明确的侦破方向,就是框定一个时间段,对这个时间段内停留在宾馆的人,包括从二楼到六楼的所有客人逐一排查——指纹和精∽液做不了假。
可是这时候,全国通辑的一个犯罪团伙有消息说可能跑到阆化。局里传出消息,准备撤销‘’专案组,组员全部参与抓捕通辑要犯的工作。
王队很有信心侦破`杀人案',局里又不是人手紧张得不够用,对撤除专案组一直十分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