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化宾馆的豪华套间,改成了李英杰的临时研究室。
一尊宽大的写字台上,摆满了图纸、资料、文件……写字台旁,三台微机同时开启了。
李英杰站在一台微机前,仔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据。
像是没什么结果。他扫兴地摇了摇头,走出了屋子。
隔壁,宽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却十几台微机。十几个穿了白大褂的人正在忙碌着。
“梁处长。”
李英杰招呼了一声,吩咐说,“打开小型机,把加压时的数据进行详细分析。”
了白大褂的梁处长点头答应了。
“可是……操作小型机的人回家了。”
这时,器械组的女工程师站起来提醒梁处长。
“回家干什么去了?”
梁处长问。
“说是……有事儿……”
女工程师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告诉他马上回来。”
李英杰听到这儿,生气了,“如果再脱岗。我就辞退他!”
“是。我马上通知他。”
女工程师拿起了电话。
“各位,”
李英杰严肃地告诉大家,“我们现在承担的是最繁重、最紧急的研究任务。工作时间,谁要是饿了,食堂随时提供自助餐;困了,可以回房睡觉。但是,任何人不准回家,要做到随叫随到。”
“大家听到了吗?”
梁处长看李英杰讲完了,强调了一句。
“听到了。”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大家忙吧。”
李英杰朝大家挥挥手,转身走了出来。
时至深夜了,李英杰桌上的台灯仍然亮着。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到了,便坐在微机前,打开屏幕,登上Inter,慢慢寻找起来……
接通了!他的脸上显出了开心的笑容;接着,将话筒戴到了头上。
“喂,恩师你好!”
李英杰对着话筒向对方发话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位德国老人。看到李英杰,他显得很生气,便用一口不流利的汉语说道:“你这个坏小子,趁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辞而别。太没有礼貌了。”
“恩师,这事儿怪不得我。”
李英杰调皮地狡辩起来,“是你们德国人卖给了我们不合格的主机,导致我们锅炉爆炸,装置停车。我是被迫回来为我的祖国解决难题的。”
“主机有问题,你去找销售部的人算帐好了。”
导师回答说,“可是,你不应该为此离开我。”
“销售部?他们太坏了。他们竟趁机要挟我们买你们的配套设备。我不想理他们了。”
“算了算了,你这个坏小子,为什么半夜里找我?是不是有事儿,求我……”
“恩师,请你坦率地告诉我。你在主控系统中,是不是偷偷加了操作密码?”
“笑话,主控系统的设计过程你不是都参加了吗?”
恩师反驳他说,“你那么严密的程序,哪儿容我加什么密码?”
“可是,现在,我们的配套设备不能全部接受你们主机的指令,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伙子,自己先动动脑筋嘛!”
“恩师,我怀疑,是不是它们的控制系统不相兼容?”
“不相兼容。你说对了。”
博士导师肯定了他的判断,又亲切地对他说,“孩子,这种事情是经常出现的。你应该重点查一下,你们配套设备的控制系统是怎么设计的?设计时,是不是使用了德国技术?”
“谢谢恩师指点。祝你长命百岁。”
李英杰轻松地与恩师开起了玩笑。
“好孩子。有事情就找我。”
老人慈祥地对他说,“我盼望着与你再会相聚。”
“恩师,学生再次谢谢你!”
屏幕上的影像消失了。李英杰撤了话筒,关了微机,坐在椅子上思考起来。
丽丽的预感,像是要应验了。
就在李英杰回到关东后的第二天,蓟原市的中心大街上开出了一辆满载年轻检察官的警车。
正值清晨时刻,上班的车辆汇成了拥挤的高峰。这辆车闪着灯光,呼啸着警笛,吸引了满街上行人的视线。
这些日子,孙水侯也够倒霉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说丢就丢了。昨天晚上,好不容易了接到了女儿的电话,一家人欢天喜地正要庆祝一番,今天,又一个不吉利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早晨,他刚刚坐在写字台前,电话铃响了。他扯着电线,将电话机拉到面前,听筒里传出了他的忠实助手林工程师着急的声音:“孙总,不好了。”
“林工,什么不好了?”
“我听说,检察院要动你。”
“动我……”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警笛的声音;接着,走廊里一阵骚动。
孙水侯还想与林工说什么,“咣当”一声,门被推开。几名年轻检察官冲了进来。
“请问,你是孙水侯吗?”
孙水侯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镇定地回答说:“我是。”
“对不起,跟我们走一趟。”
一位检察官举起了自己的证件,严肃地命令他。
“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有人举报你行贿。我们要对你进行审查。”
“审查?”
孙水侯转了转眼珠子,“就在这儿问不行吗?”
“孙水侯,少罗嗦。”
几个检察官冲上来,迅速地抓起了他的两支胳膊。
“你们无凭无据,不能这样对待我!”
孙水侯喊了起来。
“你们不能带他走啊!他有身份。他是……”
林工大汗淋漓地跑上楼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走开!”
年轻的检察官完成任务心切,毫不理会林工的阻拦,强行将挣扎着的孙水侯带走了。
“林工,你不用哀求他们。等我见了他们的检察长再说……”
孙水侯感激地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下属,一边走一边喊着。
孙水侯的喊声渐渐远去了,楼里渐渐地肃静下来。此时,躲避在人群里的李英娣像是陷进了一场恶梦,眼睛露出了恐惧的目光。
大街上,响起了尖叫的警笛。
她惊恐地跑到窗前,看到了慢慢开动的警车和大街上密匝匝围观的人群。
等杨总裁知道了孙水侯被带走的消息,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刻了。
疲劳的残阳拖着燃烧将尽的余晖,正在一截一截地缓缓下沉。他凝望窗外,正思考着如何洋设备试车故障的原因,林工拽着刚下飞机的丽丽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丽丽的眼睛哭红了。林工的嗓子嘶哑了。他们带来的这个坏消息,马上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新调来的市纪委书记。
这位新来的市纪委书记年轻、孟浪,喜好冲动。听说他是省委组织部杜部长的儿子,做起事来大刀阔斧、毫无顾忌,来到蓟原上任后,他想抓谁就抓谁,想整谁就整谁。有事连市委书记都不打招呼。此事,一定是他所为。
对孙水侯和老金,他早就想要动手出击了。因为杨总裁制止,再加上最近试车出了乱子,不允许他乱上加乱,才拖延了些日子。现在,李英杰回来了,试车失败的初步原因找到了。这位少壮派干部无所顾忌了。
这事……怎么办呢?看到林工和丽丽的哀求,他有点儿犯难了。说实在的,如果是换了别人,他找个熟人打探一下消息,或者是出面力保不成问题。可是,自从当了这个“北方重化”总裁,人们往往把他的一言一行都与庾省长联系在一起,所以,出了这种事儿他就不便于出面了。
他拿起电话,想直接找市纪委书记,马上觉得不妥。这位牛皮哄哄的少壮派,最讨厌有人为案子说情了。如果他的电话过去,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他又拿起手机,准备找检察长。可是,仔细一想,更不妥。这位检察长刚刚来到蓟原,他还不十分熟悉。
即使是熟悉,遇到这种情况,人家也往往会关掉手机,或者是不接电话了……
正在犯愁,眼前红光一闪,他看到了压在自己办公桌玻璃板下的人大代表证。呵,这是他在社会行走最好的“执照”了。
好吧,就拿着它走一趟……
“孙水侯,你端正态度,不要顽固不化!”
走下电梯,检察官的呵斥声便从走廊尽头远远地传来。
走到审查室门口,他从小玻璃窗朝里面看去,几个年轻检察官正一齐审问孙水侯。这位在社会上名声大震的亿万富翁,此时有气无力地歪坐在椅子上,疲惫地像是随时要倒下去。
他心里悸然一动,不由地掏出自己的证件,朝着那位年轻的小主审官晃了晃。
小主审官看了到他,便朝身边的助手递了个眼色,一个小伙子走了出来。
“总裁,你有事儿吗?”
小伙子说话还算热情。
这时,他看了看身子几乎要瘫痪下来的孙水侯,不容置疑地告诉他,“快,送他去医院!他有心脏病,倒在这儿你们负不了责任。”
几名医务人员围在病床边上,有的量体温、有的看血压,还有的挂上了瓶子,准备输药。看他们着急的样子,孙水侯真的病了。
不过,从审查室来到病房,总算是逃离了圈人的囹圄,让人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感到了几分舒适和随意。现在,他伸开四肢,很不雅观地躺在了床上。可以,那些严肃了一天的检察官,此时都一改白天严刻的尊容,对他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一天不曾露面的检察长,也屈尊纡贵地走到病房里来了。
“孙厂长,好些了吗?”
他坐下来,轻轻地问候了一句。
孙水侯生气地瞅了瞅他,又转过脸去,冲着病房的一面墙说道:“检察长,我孙水侯一年赞助你几十万元。今天,你却让部下这么折磨我……太不仗义了吧!”
“这事儿吗,一码是一码。”
检察长解释说,“你有问题,总得让我们查一查吧。”
“检察长,我先声明:你们抓我抓错了。”
孙水侯镇定地告诉对方,“嗯……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就请抓紧时间审问。时间拖长了,对你们不利。”
“孙水侯,你吓唬我?”
“检察长,我失去人身自由……”
孙水侯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十个小时了。”
“那,你的身体怎么样?”
“没有问题,你快点儿问吧!”
“好吧,准备记录。”
检察长提醒了一下身后那位小主审官,然后开问了,“孙水侯,有人举报,你与南方机械配件公司有一份秘密合同。这份合同上的销售价格比平常定价低了不少,这其中,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好处?嗯,起码,这也属于商业不公平竞争行为。对这件事,你怎么说?”
“这份合同是事实。不过,我是出于对老客户的照顾,才降价二成的。”
孙水侯仍然闭了眼睛,“此事,已经向市工商部门报告过,他们同意的。”
“可有批件?”
“工商局有备案文书。”
“那……我们去查一查。”
“嗯,就算是我不公平竞争,自有工商部门处罚。你审问此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好吧,如果说这件事儿我管得宽了。那么,那40万元怎么解释?”
“什么40万元?”
“有人举报,你为了在矿山机械厂中标,向老金行贿40万元。”
“没有。”
孙水侯坚定地摇着头说,“我没有送钱给他。我是借给他的。”
“有借条吗?”
“当然有。”
“能拿来看看吗?”
“这……需要你给我一点儿自由。”
孙水侯转过脸来,申请说。
“是打电话吧?给……”
检察长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不麻烦了。”
孙水侯朝小主审官说,“请把手机还给我。”
孙水侯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开始打电话:“喂,林工吗?”
“哟,孙总,你怎么样?”
林工着急地问,“丽丽刚刚从上海回来,他正要和英杰一起去医院呢!”
“喂,你告诉李英娣,用斧头劈开我的第四个密封木柜,把里面的秘密文件送过来。”
说完,孙水侯又把手机扔给了小主审官。
黄昏的街路上,车辆多而拥挤。
英杰与丽丽坐在出租车上,不住地催促着司机:“师傅,请开快些好吗?”
“小老板,你看,正是下班的时间,塞车啊!”
司机抱歉地说。
英娣拿着那张借条,与林工一起,气喘嘘嘘地跑进了病房。
“孙厂长!”
林工和李英娣看见看到孙水侯的样子,关切扑到了病床前。
“检察长,你要的东西拿来了。”
孙水侯看了看英娣,“给他。”
英娣打开了兜子,拿出了那张借条,不情愿地交给了检察长。
“呃,这,交给我们保管好吗?”
检察长拿着借条看了看,征求孙水侯的意见。
“可以,不过……你要给我打个收条。”
孙水侯提醒他。
“打收条?”
小主审官鼻子哼了一声,“我们检察院,没有打收条的习惯。”
“今天我就要改改你们的习惯。”
孙水侯批评了他一句,转过脸来问检察长,“检察长,现在,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该看的,也看了。难道,你还不想恢复我的人身自由?”
“呵呵,这事儿吗,总得有个过程。”
检察长城府颇深地说道,“虽然你把事实说清楚了。可是……我们还得核实核实吧。不然,我们跟举报人没法交代啊!”
“检察长!”
听了这句话,英娣突然激动地站立起来。她举起右手,宣誓似地说道:“这两件事儿,都是我举报的。现在,我郑重地宣布:撤回举报!”
看到英娣的举动,孙水侯和林工大吃了一惊。
“什么?”
小主审官一下子恼火了,“你想举报就举报,想撤回就撤回呀?”
“当初举报,我是为了反腐败。现在,我撤回举报,是还人以清白。如果你们要因此治我的罪,我李英娣心甘情愿。”
“算了算了。”
检察长看到英娣撤回了举报,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老练地摆了摆手,把借条还了回去,对孙水侯说道,“孙总,既然举报人撤回了举报,你的情况……没有必要再查了。哦,你自由了。不过……以后也许有别的事儿,我们还要找你。再见吧!”
“站住。”
看到检察长要走,孙水侯呼地一下掀开了被子,严厉地说道,“检察长,你们折磨了我一天,临走还要吓唬我……我到底还有什么事儿在你手里攥着,你给我说清楚!”
“孙水侯,你还要怎么样?”
小主审官神情恢复了职业性的傲慢。
“孙总,别误会……”
检察长的态度倒是一下子缓和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了……”
就在这时,屋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李英杰和丽丽闯了进来。
“爸爸……”
“孙叔叔……”
两个人看到孙水侯的样子,心疼地扑在了床前。
孙水侯拍了拍两个人孩子的肩膀,感慨地说:“孩子啊,你们来得正好。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社会……”
接着,他又对欲走出门的检察长说道,“检察长,你说没有事儿了。我还有事儿呢!”
“孙厂长,你……”
看到孙水侯那副严肃的样子,检察长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祥的神情。
孙水侯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看了看表,对检察长说,“你们限制了我十三小时的人身自由。把我一个健康快乐的人折磨到了病床上。现在你们想走就走,不觉得亏心吗?”
“放心。你的医药费,我们全部负责。”
检察长脱口而出,态度十分大方。
“这点儿医药费,对于我,不足挂齿。可是……”
孙水侯义正词严地提醒他们,“你们停了我一天手机,让我在商业上蒙受了巨大损失,这怎么算?还有,你们大白天开着警车在我的办公大楼前抓我,招来那么多人围观,给我造成了巨大人格伤害,这怎么算?”
“孙厂长……”
检察长觉得孙水侯的话中有些来头,态度异常和蔼了,“我将尽上最大的努力,为你恢复名誉。哦,我还有事儿要办,咱们再见好不好?”
“不行。重要的事儿我还没有说呢?”
“孙水侯,你别没完没了!”
小主审官看不出事情的火候,板着脸喝斥起他来“你闭嘴。我没跟你说话!”
孙水侯还击了他一句,接着一字一句地问检察长,“你虽然刚刚来到关东,可毕竟也是老检察官了。要限制一个省人大代表的人身自由,该办什么手续,你不会不知道吧?”
“孙厂长,难道你是……”
孙水侯说到这儿,看了看林工。林工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件通红的、封面上烫了金字的省人大代表证书。
证书上,印了孙水侯的名字。
“省人大代表?”
检察长看到这儿,眼睛直了。
“你说,你们为什么侵犯人权?为什么乱抓人?你必须答复我!”
李英杰听到这儿,像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指着检察长的鼻子,厉声质问起来。
“这位同志,我们哪儿是乱抓人?”
小主审官看到李英杰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吃不住劲儿了,急忙上前护住自己的领导说,“我们的行动,是龚副省长……”
“什么?龚副省长?”
孙水侯听到这儿,吃惊地喊了一声;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失望地对李英杰摆了摆手,“英杰,算了,让他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