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对于原贺新来说这是个内心不可触碰的永久伤口,以前贺新还有些不自觉,但是今天亲眼目睹躺在地的李兵兵被车子轧过去的时候,他内心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
直至将李兵兵送车,他的心情依旧十分低落。这个在旁人旁人眼里可能是入戏,也有好事者甚至猜测这两人是不是有一腿?
这些对于贺新来说不重要,他这时才真正感觉到,其实自己穿越占据的这具身体并不是曾经的自己,而是两者早已合二为一了。
“收工了,下午提前收工了,晚的戏照常,晚有戏份的六点半准时报到啊……”
随着影厂资深副导演拿着高音话筒站在那里喊,人群中还响起了一阵欢呼声。虽然大家都知道刚才片场发了意外,一位女明星受伤了,但显然让他们多休息几个小时这件事似乎更加重要。
女明星是人,群演和武行也是人,之前也有群演和武行受伤的。而此时他们的欢呼声倒不是什么恶意,大概人性就是如此吧。
贺新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楼烨也站在小黑屋的门口抽烟,只是一个在偷偷观察,而另一个不知道而已。不一会儿楼烨就见组里的道具师老李走到贺新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两人就相互递烟有说有笑起来。
楼烨瘦的脸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扔掉手里的烟头,转身走进小黑屋子。他戴耳机打开监视器,又重新看了一遍刚才拍的回放,当画面定格在贺新怒目圆睁,拍开摄影机的镜头,画面一下子变的虚浮的那个镜头时,他又下意识的点了一根烟,盯着这个画面看了好一会儿。
这时导演助理徐乐乐拿着拍摄计划走过来请示道:“导演,下午没有完成的这样戏是不是确定在明天重拍?”
楼烨夹着烟放到嘴边的手停顿了,固定这个姿势,沉吟了一番道:“这场戏不用重拍了。”
不用重拍了?
徐乐乐很惊讶,下午的这场戏只拍了两条,一条她当时看得出来导演非常不满意,而第二条又因为李兵兵意外受伤而被打断了。
原本那个死抠细节,大把大把烧胶片的导演难道转性了?
只是她没敢问,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导演系刚刚毕业的小菜鸟,她对这位沉默寡言,浑身充满艺术范的导演是非常崇拜的,她想的更多的是导演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自己不能理解而已。
然后她又继续道:“刚才任兵老师让我问您一声,晚这场戏要不要先找个替身先排练一下?”
“替身?”
这时楼烨才吸了一口烟,沉默半晌才点点头道:“那就先排着吧。”
“知道了,我这就去跟任兵老师说。”
徐乐乐早已习惯了导演的风格,没再多嗦,应了一声就出门了。
说起李兵兵今天意外受伤的这件事,楼烨还真有点头疼,原本今天晚的这场戏是她最后一个镜头,拍完,汤伊玲这个角色就杀青了。
他原来设想当汤伊玲的尸体被警察抬到一边的时候,他要来一个大大的特写。因为司徒此时正躲在铁轨下偷看,这场戏主要是拍司徒的悲痛、无助和恐惧,但汤伊玲死去的惨状无疑会放大这种悲痛、无助和恐惧的效果。
但此时因为李兵兵的意外受伤让他有些无奈,晚的拍摄计划不能变,毕竟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先期筹备工作,而且在这里的铁路博物馆的拍摄时间也有限,他只能晚先看看用替身拍摄的效果,如果不满意,那么……
楼烨摇了摇头,掐灭了手里的烟头。
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曾经为了《苏州河》的一个短短几分钟的开头,会筹备等待大半年的工夫。
如果晚的这场戏用替身拍出来的效果达不到他的要求的话,他不介意等李兵兵康复后,再重新搭景还原再拍一遍。
不想,傍晚的时候李兵兵左脚脚踝帮着厚厚的绷带,一瘸一拐的在李雪的搀扶下又出现在了片场。
“冰冰姐,脚没事吧?”贺新迎去关切的问道。
李兵兵嫣然一笑,道:“还好,骨头没事,就是软组织挫伤,等消了肿就没事了。”
说着,她神情又变的有些扭捏道:“小贺,谢谢你啊!”
先前她受伤的时候,因为场面混乱,她并没有知道太多,直到后来到了医院,李雪告诉她当时贺新有多么紧张,发怒骂人的情形让自己这个亲妹妹都感到有些夸张。
李雪还甚至打趣,说不定贺新心里暗暗喜欢她呢?
作为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被男人喜欢,尤其是被优秀的男人的喜欢,这当然是一件很令人快乐和骄傲的事情。
她承认自己对贺新有好感,但这种好感仅仅限于对一个优秀男人的欣赏,还远远谈不男女之情。同时她也知道贺新有女朋友的。
但是这样一个男人为自己紧张,为自己失态,还是让李兵兵内心有种窃喜和小女孩时代的那种羞涩感觉,看着眼前这个貌似成熟的大男孩眼神也变的格外温柔。
站在一旁的李雪,看到姐姐的目光,再看看得知姐姐无大碍长长送了一口气,露出由衷高兴神情的贺新,她的目光中却带着些许的警惕和审视。
李兵兵的到来让楼烨非常高兴,他特地从小黑屋里跑出来跟这位轻伤不下火线的拼命三娘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的感动和敬意。
同时还破例把自己对这场戏的构图和思维跟李兵兵解释了一遍。能够在电影中增加一个特写镜头对于演员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大导演和大制作的电影中,更要格外珍惜。
李兵兵很高兴,连忙重新化妆,充当这场这场戏的人肉道具。
数个消防龙头再次把现场营造成一个大雨磅沱的夜晚。
贺新浑身湿透,躲在站台下两节火车车厢的中间位置,看着远处警察们正在搬动站台死难者的尸体。
这场戏剧本依旧很简单的写着:当司徒躲在车厢后头看到伊玲被警察抬起,血还在她的身滴露,没有闭的眼睛仿佛还在控诉老天的不公,司徒再也看不下去,躲在靠着车厢缓缓滑落,无声地痛哭。
《紫蝴蝶》整部电影的背景一直是阴绵的,大雨瓢泼的。如同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和男女的情深意长。
何谓无声的痛哭,贺新不太懂,他印象中只有当初原贺新刚刚十六岁那会,得知父母车祸去世的消息后整个人是懵的,直到被警察带到殡仪馆看到父母遗体的那一刹那,他想哭,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只有眼泪在哗哗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