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日本人侵占中国东北!”
王玉把镜头移向窗外,刻意保留了贺新半个身体。窗外的大街,报童挥舞着手中的报纸,敏捷的人群中穿梭叫卖。
街的人流步履匆匆,没有一个人闻声驻足,而镜头里那半个身体也纹丝不动。
镜头缓缓移,近景,特写。
就见贺新依旧靠在窗台,抬手抽了口烟,吐出一阵浓浓的烟雾,烟雾在空气中扩撒,他的目光始终凝聚在一点。
突然他一转头,面对镜头,双手举,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坚持了七八分钟他终于演不下去了。
“刺啦!”
于此同时,执行导演手中的对讲机响起了一阵电流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楼烨稍显激动的声音:“很好!非常好……”
只是这次他的声音稍稍停顿了片刻,在一阵“沙沙”声之后,才道:“小贺,你可以再来一遍吗?”
他这句话,似乎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家的目光好象都在说:“对嘛,再来一遍才是正常的。”
执行导演目光一转,就看到贺新此时已经脱掉身的毛料西服,重新搭在椅背,挽起衬衫的袖子,早已做好了再来一条的准备。
执行导演都不用问,拿着对讲机直接道:“好的,导演,没问题。”
“嗯,那就开始吧。”
此时躲在楼梯拐角处亭子间里的楼烨,放下手中的对讲机,摘下头那顶黑色的鸭舌帽,抓了抓头皮,脸满是欣慰。
就在刚才,他从监视里看着贺新在镜头前尽情挥洒着自己的灵动和天赋,那一刻他真的是惊呆了。这时他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当初选择贺新没有错,对方确实是个天才,表演太完美了,正是自己所要的。
当他重新把目光聚焦到监视器的屏幕时,贺新在镜头前的表演开始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对方会不会再一次给自己带来惊喜。
……
《紫蝴蝶》的架构从某种意义来讲跟《苏州河》很相似,差不多都是双线结构,女主角分饰两角。
《苏州河》周讯一人演美美和牡丹,《紫蝴蝶》章紫怡一人演辛夏和丁慧。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辛夏其实就是丁慧,而美美却不是牡丹。
大概是因为《苏州河》中周讯的表演很成功,才使得楼烨一开始就执著于让周讯来担纲这部戏的女主角。可惜再有才华,再固执的导演,也不得不在资本面前低头。
当然不能说请章紫怡来出演是个错误决定,至少通过在沈阳郊区的前期拍摄,楼烨心中的怨气已经消散了不少。
相比《苏州河》中单纯的爱情,《紫蝴蝶》的格局要大得多,已经升了到了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下,国家、组织、个体这三者之间纠葛。在国破家亡的历史背景下,个体对国家大义,对组织信仰,以及对爱情的选择。
也难怪当初法国人对这部电影趋之若鹜,除了楼烨个人在欧洲的影响之外,很大程度市因为法国人格外喜欢这种调调。
他们的国家在二战时同样有被德国人侵占的屈辱历史,《紫蝴蝶》的剧本对他们来说是有共鸣的。在刚刚结束的第55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获得金棕榈奖的影片《钢琴师》就是类似题材的电影。
“冯老师,您好!”
贺新刚下戏,就看到冯元征出现在剧组里,连忙一路小跑着过去打招呼。
“小贺,好久不见!没想到一转眼都成影帝了。”冯元征笑呵呵地跟他握手道。
冯元征是人艺的资深演员,程好还在人艺班那会,他就认识了对方。
相比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中那个如凶神恶煞般的安嘉和,生活中的冯元征还是比较和蔼可亲的,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待人接物也丝毫没有架子。
冯元征老师这次算是爆火,之前不太为观众所熟知,他更多的是活跃在话剧舞台。比如人艺历史最悠久,分量最重的一出话剧,老舍先生的《茶馆》,在99年排新版本的时候,他就出演了里面的三号人物――松二爷。
要知道在人艺能够《茶馆》这部话剧的演员,那绝对是业界的楚翘,冯元征老师的表演功力看见一斑。
不过冯元征老师这次爆火也付出不少惨痛的代价,前段时间贺新还在报纸看到过一篇他的专访,说是正因为他演的安嘉和太可恨了,不但自行车轮胎经常被人扎,甚至有一次去买菜,还被某位入戏过深的观众当众打了一记耳光,同时警告他以后不许再打老婆。
真是搞的他哭笑不得!当然场面话,他自然是把这种意外当做是对自己表演的最大褒奖。
贺新现在常常会回忆起辈子看过的那些影视剧,在国内众多的演员当中,如果说能既能演正面角色,又能演反派,关键还能演喜剧的,屈指可数。大概除了陈导明、王志闻、葛尤这三位之外,也只有冯元征了。
比如《非诚勿扰》中的那个建国,还有《天下无贼》中跟范伟搭档的那个笨贼乙,都让人印象十分深刻。
“小程现在还好吧?”冯元征接着又笑着问起了程好。
“挺好的,前两天刚刚过来探过班。她现在也在这边拍戏,就在这里的胜强影视城。”贺新笑呵呵道。
只是看到冯元征听到胜强影视城这个名字露出陌生的表情,他忙又补充道:“胜强影视城就在西边,开车顶多半小时就到了。”
不过他看到冯元征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这里,又问道:“冯老师,您见过导演了吗?”
冯元征苦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放着监视器的导演专属小房间道:“没呢,听说导演正在里面工作,不好贸然去打扰他。”
看着他的苦笑,贺新也深表理解的点点头。
贺新曾经听说过,说是很多导演都有怪癖,尤其是优秀的导演。
只是他遇到过的导演,不管是王晓帅、关金鹏,还是法国来的戴斯杰,尽管各人执导的风格不同,但大致都挺正常的。
唯一可以说有点出格的,也就是野路子出身的高群叔了。
但是碰到楼烨这样的还真是头一次。刚接触那会他不爱说话,那就算了。但是真正到了片场,不跟演员接触,不跟演员讲戏交流,还真是让他开眼了,更别提说是到他那儿去看看监视器里回放,门都没有。
往往一天十几个小时拍下来,连导演的面都见不着如今已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就是躲在小房子不出来,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比如说昨天,贺新在影视城的大街被整整遛了一天,没有一句台词,依旧是独角戏,导演要求他或快或慢在人群中穿梭,但具体怎么演,自己把握。
于是他就不停的演,时而如同赶时间般一路小跑;时而无所事事的漫步,随手从报童手里买张报纸;要不然就是边走边想;又或者迟疑、迷茫。
但令他不解的是,这个场景在剧本中压根就没有,他想不通导演为什么让他这么演?而且在对讲机里发号施令的也不是他本人,而是导演助理徐乐乐。
在被遛了大半天之后,贺新终于忍不住,抢过执行导演手中的对讲机冲着里面喊:“导演,有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得见面聊一聊了。”
然后,对讲机里楼烨的声音很快就出现:“小贺,你说。”
依旧是隔着对讲机,他当时都能想象出楼烨那张木讷沉默的脸,瞬间就无语,拿着对讲机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道:“哦,没事了。”
结果楼烨居然在对讲机里如同打电话一般,回了一句:“再见!”
他当时感受大概就跟冯元征老师在菜市场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并警告他以后不许打老婆的心情是一样的,真真是哭笑不得。
然后就是接着被一趟一趟的遛。
不过跟李兵兵相比,他的这次遭遇还算最糟糕。
据说李兵兵的头一场戏就被关在一间布置成电话总机房的房间里,跟一帮年轻的女群演一起,整整拍了两天。
不停地把老式接电话的电话线接头不停地在机器插进拔出,台词就一句:“您好,请问要哪里?”
顶多就是自己给自己加戏,故意装作听不清,对着话筒说一句:“喂,您大点声。”又或者“你的线路已接通,稍等!”之类台词。
说难听点这就是一个镜头,最后出现在成片里的可能也就几秒钟,至于要拍两天嘛!李兵兵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李兵兵换好衣服出来,刚刚的一场戏,她身就穿着一件软沓沓白衬衣,被消防龙头营造出来的瓢泼大雨,淋了个湿透,白衬衣都快成透明的了,还紧紧的贴在身。跟她演对手的贺新无意中瞄了一眼,那飞机场简直不忍直视。
不过此时她已经换了一件下场戏需要的短袖格子旗袍,胸口肯定垫了不少海绵,如今看去倒是有些鼓鼓囊囊。
当她看到跟贺新站在一起的冯元征时,顿时眼睛一亮,也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惊喜地喊了声:“哥!”
“哎!”冯元征也是答应的很爽快,同时脸满是笑容。
“咦,你们是亲戚啊?”一旁的贺新不由惊讶道。
“不是亲戚,我跟我哥是亲兄妹。”李兵兵一脸傲娇道。
“没错,冰冰还是接了我班的亲妹妹!”冯元征也是乐呵呵道。
接着他才跟贺新解释道:“当年我跟冰冰一起拍过一部电影,我演一个英勇牺牲的警察,冰冰演我的妹妹,在我牺牲后,接了我的班,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说着,冯元征还打量了一番李兵兵,一脸感慨道:“这一晃都快七八年了,冰冰倒是一点都没变。”
“已经快九年了,我记得那会我刚刚大一。一晃时间过的真快!”李兵兵也颇为感慨道。
“哎呀!”
这时贺新却一脸诧异道:“冰冰姐,你到底是73年的,76年的,还是79年的呀?如果按照79年的来算,那你岂不是十四岁就大学了,居然到现在一点都没变,真是挺神奇的噢!”
“贺新!!!”
刚才还是一脸高兴的李兵兵瞬间化身为一只炸了刺的猫,朝他怒目圆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