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道看清楚了白骨观主的面容,心中惊疑不定,他半张口,差点就要叫出“尤冰道友”,但好歹是忍住了。
他离开白骨山时尤冰都还只是炼气中期,这短短几年的功夫,怎么可能就已经修到了金丹境界?
“是白骨观主长的和尤冰一模一样,还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许道的脑海中念头纷乱,心中一沉,不由得想到眼前这白骨观主是否也只是一具化身。若是对方将尤冰给炼制成了傀儡僵尸等物,眼前倒也说得通。
但他仔细打量向身前的白骨观主,发现对方血肉丰满、气色清丽自然,一点也不像是僵尸傀儡等物,乃是货真价实的活人。
如此一来,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尤冰多半已经被白骨观主夺舍附体!
虽说仙道修士只有在结成元婴之后,才能夺舍转世,长存人间,但在元婴境界之前要是有秘法,或许也能夺舍他人的躯体为己用,保存魂魄,譬如舍诏老蜈蚣便能在蛊虫体内苟活。
只是这些都是取巧的法子,弊端多多,缺漏无数,一旦夺舍他人便是道途断绝,只是保命而无法长生。
就在许道心中波澜四起的时候,那矗立在楼船外的白骨观主已经将目光全放在了他的身上,上下打量着,目中冰冷如斯,充满着陌生的意味。
许道被对方的目光惊住,心中立刻做下判断:“不管是何种变故,眼前这人肯定并非尤冰,而只是白骨观主。”
他下意识的又想急忙逃去,但是在他瞧见对方长着一张尤冰的面孔时,发怔之间,其大好的逃脱时机已经逝去。
眼下他要是走,白骨观主立刻就能出手,即便有符宝和牙将鳞兵拱卫,许道多半也只会栽在对方的手上。
牙关暗咬,许道强自站定在原地,并未轻举妄动,“时机已逝,想要逃脱,得再寻良机!”
他沉住气,隔空朝白骨观主深深作了一揖,口中呼道:“罪徒许道,再次参见观主!还望观主恕罪。”
对方听见他的话,冰冷的目光更冷,阴冷的说:“小道士,你上次来时可不是这般,打了某家的牛、杀了某家的猴,这次来可是要拆了某家的山门?”
先别说许道,楼船上其他人听见白骨观主这话,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他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心中发悚:“好家伙,这许道友可真是孝敬……和这白骨观主的过节不小!”
但是许道听见后,却是心中略微诧异,他大着胆子再抬头,瞥了对方几眼,发现对方一边炼化着脚下的妖魔,一边只是眯眼打量着他,眼中带着温怒和冷意,但是并无杀机。
“白骨观主对我没有杀机!”许道心中惊愕,立刻就又有一股狂喜升起,但是他一时之间又不敢相信。
要知道他许某人,当初不仅得罪了对方,还特意跑到对方身前叫过阵,差点就害得对方走火入魔。如此大仇,对方如今结丹成功,居然都不想报一报仇?
但是不管许道再是难以置信,他偷瞥着白骨观主,发现对方眼中确实没有明显杀机。而且瞧对方炼化妖魔的轻松模样,也不像是一时空不出手来收拾他。
白骨观主见许道没有立刻回答,冷笑说到:“怎的,想不出好的说辞了。”
许道听见,佯装被吓得一抖,不住的拱手作揖,忙不迭说:“不敢不敢,弟子罪该万死,只是今日遇见了大敌,别无他路,只能前来叨扰观主一番。”
“如今观主能不计前嫌,替我等收拾了妖魔,实在是感激涕零,终身难忘。”
顿了顿,许道大着胆子,将自家的神识探出,暗暗朝白骨观主传音,一方更是遛须拍马、反省懊悔的话语说出。
同时他还对白骨观主说道:“罪徒离开白骨观后,如今已是洱海道宫中人,入了门庭,还和道宫中的金麟道师搭上的关系。不敢欺瞒观主,如今吴国中确实有大的变动发生,我等才不得不下山……”
他一边介绍着自己的来头,想让对方投鼠忌器,更是打消心中的杀机,又将刚才忽悠对方的话如实说了一遍,甚至连未曾透露给庄不凡等人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白骨观主冷笑着听他讲述,起初还只是拿他当小丑一般,但是等听见“鲲鲸真人”四个字,其心态顿时就打破,居然反传递出一道神识:
“小道士,你所言当真?”
许道收到喝问,悄悄抬头望着对方,发现对方脸色的依旧是半点变化都没,但是眼中却是比先前多出了几丝凝重。
他当即就答道:“当真!”随即更是指天誓地的做保证。
“这些话都是小道活捉一海外道士,搜魂逼问之下才得知了这个消息……我等立刻就要返回宫中报信,但怎料却被妖魔追杀。”
许道暗暗使了点心思,他将自己这伙人之所以被追杀,和自己窥见的消息联系在了一起,如此更加真实,能让对方相信。
这是许道不知的是,他们确实就是如此才被追杀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白骨观主在听完他的一番解释和情报之后,冷淡的神色终于打破,其秀眉皱起,紧盯着许道,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而许道在能说的都说完之后,也已经无计可施。他只能一面暗暗祈祷对方果真并无杀机,另一面随时准备死里求生。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凝重,只有血色妖魔的惨嚎声依旧大作,平添几分紧张。
突地,白骨观主面上冷冷的一笑,她诡异的看着许道,开口说:“既然如此,本道今日便先留你一命。刚才所言若有半分虚假,定将你挫骨扬灰。”
这话说的……好像是放了他一马?
许道立刻大喜,他忙拱手作揖:“若有欺瞒,甘愿受罚!”
楼船上的其他几人听着对话,并不知晓许道是向对方说了什么,竟能让眼前的白骨观主不计前嫌,但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同样大喜,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庄不凡也强撑着一口气站出来,他向白骨观主行礼,喊道:“拜见白骨观主,祝观主大道有成!”
恭维一番后,庄不凡立刻就说:“既然观主和许道友的误会已经解除,不知我等是否可以退一下……回道宫复命?”
但白骨观主并没有理会他,连多的一眼都没有看,而是垂下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莲台下的血色妖魔。
只见三十六瓣白骨的莲台,骷髅头口齿开合,正不断的吞吐下方妖魔的精气,氤氲在莲台上方,熔炼成了丝丝血红的云雾。
等到雾气积累不少,其纠缠在白骨观主的身子外面,好似给对方添上的一袭红纱裙幛,烟拢雾罩,很是增加了几分娇俏。
但念起对方金丹道师的身份,众人纷纷只是感觉可怖,毕竟对方能将妖魔轻易的吸干炼化,自然也能轻易的将他们变作成人干。
白骨观主不搭话,众人大气都不敢喘,许道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守候时机,看有没有适合他逃走的空当。
虽然不知道怎的,对方现在没有杀机,但并不代表对方一直都没有。若是有可能,许道还是希望能够赶紧的溜走,将性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对此许道颇为期待,只要对方没有直接要打杀他,那么便代表他逃命的机会很大。
但不多时,许道这个想法却是彻底落空。
滋滋!几个时辰过去了,许道还是没有找到逃生的机会。
白骨观主将妖魔的精气完全抽干之后,其站立在莲台上方,苍白的手指拨动,缓缓将其凝结成了暗红色的血莲子。
血莲子在半空中轻轻的打转,散发出猩红色的光晕,或是耀眼诱人。
楼船上的人都被这一幕吸引了,目光汇聚在血色莲子上方,久久不能挪动。
此莲子既然是由一整具金丹化身所凝炼,其内的灵力定然充沛,价值不菲,若是有手段炼化掉,恐怕至少能增长百年的道行!
但是正如许道之前所说,白骨观主降服了金丹化身,也可以化为己用。对方既然能耐心地抽干妖魔精气,莲子对于她自身来说肯定也是一味大补药,否则就不会费此功夫。
众人就别想了,对方没有将他们也抽干炼入莲子中,就已经是他们的运气了。
嗡!白骨观主虚托着莲子,或者将目光望向的楼船上,目标正是许道。
她讥笑的盯着许道,口中说:“怎么,你想要?”
许道尚不知对方是何意,然后便看见对方脸上的讥笑之色更浓,“观主这是……”
不等他说完话,白骨观主将手一拍。啪的,那颗血色莲子便闪现,猛往许道的口齿飞来。
许道瞧见,立刻便准备避开。但是一股骇人的威压从船外冲来,先一步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如临大敌,身子僵硬。
紧接着,那颗莲子不仅贯穿了楼船阵法,还击破了他重重的护体灵光,跳到了他的口齿中。
好险的,还是许道体内的气血及时勃发,身形猛的胀大,用牙齿将那颗血色莲子咬住,并未吞下肚。
但是船外有厉声响起来:“怎的,本道赐下的东西你不喜欢?”
正是那白骨观主在说话,对方居高临下的盯着许道,面上带煞,且身上气势腾起,莲台转动,缓缓地逼迫向楼船。
明明楼船几十丈长十几丈高,乃是一庞然大物,可在对方的压迫下,浑身都发出咯吱的不堪重负声。
许道浑身鳞甲生出,头角峥嵘,口衔着那颗血色莲子,心中怒意大起,他恨不得一口将东西吐在甲板上,冲上前去,啪啪的掌?对方。
但是奈何力不如人,他要真敢如此,且不说能不能出气,小命肯定是不保的。
而庄不凡等人站在周遭,傻眼能看着这一幕,连忙收回目光,盯向自己的脚尖,一语也不发。
对他们来说,如果白骨观主是要直接打杀许道,可能还会有所触动和反应,但现在的形势,明显只是对方要折辱或是控制许道,都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其中只有庄不凡偷偷冲许道传音:“道友忍住,且先服下……若有问题,回到宫中再请金麟道师解开不迟!”
就在许道犹豫的刹那,白骨观主已经踏到了楼船近处,仅仅相隔一方阵法。
对方盯着许道,冷冷开口:“吞下!”
许道既然没有立刻动手,心中其实也已经有了决断,他只是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然后便闷着头,一口吞下,尖利的口齿还嚼动,咔咔作响,企图切碎那莲子。
但是血色莲子下肚之后,不给他机会,直接就跳进了他的肚子中,形体不散,随着经脉在其体内游走。
“刚才那妖魔颇是凶恶,本道将其精气凝为莲子,凶气未除,你服下后,莲子会随着你的经脉四处走动,缓缓释放恶气,让你痛不欲生。一日就会走遍全身的经络,其间若是没有本道替你安抚,进了你的丹田,便会彻底污掉你的法力,坏你道行,取你性命!”
白骨观主盯着许道,神识传出:“你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断用法力消磨莲子凶气,早一日消磨干净,本道取了,你便能早一日脱离痛苦。”
“替本道熬炼好此物,也算是给你的惩罚。”
对方说话间,许道果真发觉体内的经络有针扎式的疼痛,痛可入骨髓,即便他的心智坚定,但面色依旧煞白起来。
这白骨观主当真是想用东西制住他!
对此许道还不算绝望,只是一丸类似于毒丹的东西罢了,并非就没有解决的办法。正如庄不凡所说,一等回到道宫中,他就可以求助于金麟道师。
大胆点的话,许道完全可以在距离道宫不足一日时,就立刻开溜。
但是白骨观主接下来的话,又打破了他半途逃走的计划。
只见白骨观主戏谑的吩咐:
“至今日起,你便随侍本道,不可私离。”
对方脚下的莲台晃动,变作丈大,侵入了楼船的阵法中。